第六十四章 師父走了
“師父?蘇逸?你們倆幹嘛呢?”涼月有些奇怪的瞧著他們兩個,狐疑道,“老頭兒,你是不是又背著我說我的壞話了?”
老頭兒撫了撫並不長的胡子,瞪眼道:“胡說!我是那種為老不尊的人嗎!”
涼月回以鄙夷的眼神,“您就是啊!”
“臭丫頭你找打是不是?!”老頭兒瞪眼故作生氣。
涼月趕緊往蘇逸身後躲,好在蘇逸及時調整好了情緒,握著她的手讓她坐到了自己身邊,笑著對老頭兒道:“師父先前不是說,有話要交代嗎?”
涼月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一邊擺好了飯菜和酒,一邊也看向老頭兒問道:“對啊師父,你要說什麽啊?還專門得買酒才能說。”
老頭兒道:“過幾日我便要離開這裏了,多年前應了一位故友說是要去隱居山林,這麽多年過去,也該是履行諾言的時候了。到時候怕是看不到你這丫頭出嫁嘍。”說著自懷裏摸出一枚玉佩來,順著石桌推到了涼月的麵前。“這玉佩你拿著,貼身放著,可保你平安的。”
“非得現在走嗎?”涼月一聽便蹙起眉頭,沒去接那玉佩。
老頭兒忽然長歎一聲,將玉佩塞到了涼月的手裏,道了一句,“千萬放好了,說不定以後還要用到它呢。”
“師父,您這是怎麽了啊?突然開始唉聲歎氣的。您不看著我出嫁我還沒說什麽呢,您可倒好,隨隨便便一塊玉佩就把我給打發了。”涼月捏了捏玉佩,嘴上不樂意道。
“傻徒弟,這可是好東西,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老頭兒接過蘇逸倒好的酒,仰頭飲下,不再言語。
“那我不要這個了,我要您看著我出嫁!到時候您還得坐在高堂上呢,怎麽能說走就走了?”涼月幹脆耍起小孩兒脾氣來。
往常她一這樣假裝傷心,老頭兒便什麽都依著她了。
可這次老頭兒非但沒依她,還斥了她一句:“姑娘家家的,這樣成何體統?以後嫁了人,在夫家,誰還能慣著你這樣鬧性子?”
看著師父說變臉就變臉,不知怎麽的,往常聽慣了老頭兒罵的涼月,此時卻紅了眼眶,心裏湧出許多委屈來。
“我就鬧我就鬧!誰嫌棄我就不嫁了!”
涼月心裏委屈,忍著眼淚幹脆起身就要走。
“你愛嫁不嫁!反正你這脾氣被我寵壞了,罪過罪過!誰娶了你才是倒黴!”老頭兒也不甘示弱,看著涼月賭氣要走,還抓緊回了一句,“要走趕緊走!別在這兒耍脾氣!省得礙眼!”
此時此刻,蘇逸覺得自己才是躺著也中槍的無辜倒黴孩子。
看了看隻顧喝酒的師父,蘇逸果斷起身快步跟上涼月,將人給攔了下來。
“你攔我幹什麽?沒看到我正討人嫌嗎!”涼月紅著眼睛,話說的很大聲。
“……別生氣了,師父他也隻是舍不得你而已。”蘇逸很無奈,又怕老頭兒聽到這話出聲反駁,隻好壓低了聲音勸她。
涼月一扭頭,表示不聽勸。
這時老頭兒的聲音自後麵傳來:“還吃不吃飯了?八寶鴨涼了可就不好吃了!算了反正也沒人吃,正好我自己吃!”
蘇逸頭痛扶額。
誰知涼月卻立即轉身回去了,不僅坐下開始吃飯,還把一整盤的八寶鴨都拉到了自己的麵前,瞪了老頭兒一眼,賭氣道:“吃!誰說不吃的!這還是我花錢買的呢!要吃你自己買去!”
說罷,當真埋頭開始吃起來,不過整個人還是氣呼呼的,吃一口便要瞪一眼對麵的老頭兒。
老頭兒借著喝酒的動作遮住了嘴角的一絲無奈笑意,這臭丫頭,當真一句都說不得了,看看這樣子,真是叫他給慣壞嘍。
蘇逸即便縱觀全場,此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合著說變臉就變臉這是你師徒倆一脈傳承的吧?
不過看著師徒兩個總算不再吵了,蘇逸便也坐了回去,負責給老頭兒倒酒,給涼月夾菜。
“這麽熱鬧啊。”院子的門沒關,是以薛以柔一進來,便直接朝著桌子走過來了,沒等人開口,自己便挨著涼月坐下了。
“你怎麽來了?”涼月嘴裏的東西還沒咽下去,但看到薛以柔自己過來,覺得很驚奇,便等不及,用手遮著嘴巴忙不迭問道,“你不是在蘇府呢嗎?忙完了?這麽快?”
薛以柔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居然覺得很有胃口,便向涼月道:“先給我拿雙筷子來,我也要在這兒吃。”
“我去吧,你們先吃著。”蘇逸是沒什麽胃口,便主動去了廚房給她拿筷子。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沒吃飯嗎?”涼月問了一句。
薛以柔搖搖頭,臉上露出了幾分嫌惡來:“別提了,今天周家去蘇府提親,排場倒是挺大,話說的也好聽,本來就是兩個人你有情我有意的事兒,雙方一商量,這事兒差不多就快要定下來了。”
“這不是挺好嗎?我那嬸嬸居然答應了?不容易啊。”涼月適時附和了一句,期待著她繼續說下去。
薛以柔接過蘇逸遞過來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吃了,才繼續蹙眉道:“結果你猜怎麽著?到了最後了,周氏又提了一個要求。”
涼月停止了咀嚼:“啥?”
“話說的可好聽了,原話我就不給你學了,一想起來就起雞皮疙瘩。”薛以柔又露出那種嫌惡的表情來,“反正就是周氏話裏話外嫌棄賀蘭不是正經的大家閨秀,要求賀蘭在待嫁的這一時日裏學習禮儀規矩――她倒是不嫌麻煩,居然把宮裏的教習嚒嚒給請了來,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那麽大的麵子。”
“嫁人還要先學規矩?”涼月目光森然的看向了蘇逸。
蘇逸忙道:“蘇家沒那麽多規矩,有我在,也沒有人敢如此為難你。”
涼月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轉而替賀蘭發起愁來。“就知道我那嬸嬸沒那麽好說話,果然還是要先為難一番的。突然覺得賀蘭好可憐……”
薛以柔不以為然:“那可未必,你覺得她可憐,她可不覺得,說不定現在正滿心歡喜的學著呢。人家說了,隻要能和周知平在一起,叫她做什麽她都樂意。”
涼月這下說不出話來,目光炯炯的看向了自己的師父。
老頭兒正抱著酒壇子想看看裏麵還剩了多少,連頭都沒抬,嗆了涼月一句:“沒事兒就趕緊吃飯,別拿有的沒的看著我老頭子瞎琢磨。”
涼月翻了個白眼,“切,不看就不看。”
估計薛以柔是真餓了,一口接著一口,估計是顧忌涼月師父在場,不好原形畢露,是以吃的雖然很快卻也沒失了形象,直到吃了個半飽,才有些意猶未盡的放下了筷子,克製住自己不吃了。
“我來是有正經事要說的,表哥,你也聽聽。”薛以柔道,“賀蘭的事兒都定下來了,涼月姐姐,你和我大表哥什麽時候能成親?”
涼月眨巴了下眼睛,看了看蘇逸,才回答道:“我們倆不著急吧?”
薛以柔忽然白她一眼,頗有些鄭重的開口道:“我考慮過了,涼月姐姐,平時都喊你姐姐喊慣了,不如你也和賀蘭一樣,進薛家給我當姐姐吧!”
此話一出,別說涼月愣了,就是蘇逸也難得愣了愣。
一旁的老頭兒則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是以一時間,都沒人接話了。
“到底是答不答應啊?說話呀。”薛以柔有些著急了。
涼月有些不解,問她:“怎麽突然想到這個了?我和蘇逸是早就定下了的,並不需要這種身份啊。”
“我知道你們不需要,可你成親那天得需要這樣一個身份,好讓那些看熱鬧的都識趣兒閉嘴,日後過起日子來,你是蘇家的少奶奶,若是明麵上的身份低了,哪個肯高看你一眼?不說高看了,恐怕少不得會有那些不長眼的撞到前麵來拿這個說事兒呢。我知道你和我大表哥都不在乎這個,可事情多了難免煩心,何不一開始就把那些煩心事兒給解決了呢?大表哥,你說是不是?”
薛家重視兒女培養,兩個女兒打小就開始學習掌家一類的事情,別看薛以柔平時一副吊兒郎當有些不靠譜的樣子,可要認真起來,心思比誰都細膩,考慮的比誰都要周全。她自小長在皇城裏,見慣了高宅大院裏的那些把戲,因此一解決完賀蘭的事情,她便想到了涼月。
蘇逸說到底也是個男子,就算他為涼月考慮的再多,也難免有遺漏之處,很顯然,看他此時的表情就知道,薛以柔說的這些他完全就沒想到過。
“以柔說的有道理,是我疏忽了。”蘇逸看向涼月,“可以考慮考慮,錦上添花也不錯。”
涼月卻沒和他想到一塊兒去,因此擺了擺手不在意道:“雖然我不在意這個,但還是得謝謝你,事事為我考慮的這麽周全。可……”
話還沒說完,被老頭兒打斷了:“別可了,我看這個行,難為這個小丫頭和你合得來,不如就答應了,錦上添花確實不錯。”
眼見蘇逸和涼月師父都點頭應了,薛以柔這才高興起來,小手一揮,樂道:“那就這麽定了!我這就回去準備準備,後天……啊不,明天!今晚你和我大表哥回去也準備準備,明天我們就認親!”
薛以柔一錘定音,等涼月反應過來,人已經走出去沒影兒了。
“……所以我的意見根本就不重要……是不是?”涼月無力吐槽。
然而蘇逸臉上含笑正給老頭兒倒著酒,老頭兒瞥她一眼也沒打算搭理她。
“……行吧,看來就是了。”沒人搭理,隻好自問自答。
……是夜。
自薛以柔吩咐了一通後,薛府上下忙活了大半日,薛以柔又全程監督,是以天剛擦黑,一切便都準備妥當了。薛以柔親自檢查了一圈,這才滿意,命人領了各自的賞賜之後吩咐下去休息了。
房間裏,涼月抱著被子睡的正香,許是白天哭了一通又喝了幾口酒的緣故,睡得格外的香甜,連蘇逸推門出去,她都沒聽到一點兒動靜。
看到門外立著的人影,蘇逸半點兒沒感到驚訝,走過去輕聲道:“師父?您這是?”
老頭兒肩上背了一個不大的包裹,一隻手裏握著一把劍,另一隻手裏則是提了一口大箱子。
原本他想著將箱子放在門口就走的,沒成想蘇逸倒出來了,他便停住了腳步,等著蘇逸過來。
“您明日就走?”蘇逸問。
老頭兒點頭,看了一眼涼月的房間,生怕吵醒她似的,壓低了聲音道:“早走晚走都是一樣,反正該和她說的都說了,她鬧也鬧了,幹脆就明天走了,省的到時候她再哭鼻子,看的心煩。”
嘴上說著心煩,可臉上的不舍卻出賣了他的言不由衷。
蘇逸笑笑,卻無端的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好一會兒,他才又問道:“您要騎馬還是要馬車?不如明日吃了早飯,我給您安排妥當再走吧?”
要是涼月明天一起來就發現她師父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肯定會難受。眼下他能挽留一會兒是一會兒。
老頭兒卻笑了:“我知道你待月丫頭真心實意,別的我不多說了,她是個好孩子,但難免也有犯錯的時候,若是哪天她做錯了事,惹你厭煩了,你別打罵她,也別晾著她不管,給我好好的再送回來就行了。我老頭子的徒弟,犯了錯自然歸我老頭子管,別人哪怕是動她一根頭發,我老頭子也不應。”
聽著老頭兒這一番話,蘇逸心裏不由得湧出許多莫名的情緒來,他並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或許這就叫做感動。他感動於涼月和老頭兒的師徒情深,心裏情感翻湧,麵上神色卻愈加認真起來:“是,師父的話,蘇逸定會銘記在心。”頓了頓,他又忍不住道,“月兒她有個好師父,是她的福氣。”
老頭兒將手裏的箱子放下,聞言隻是笑笑,揮了下手示意蘇逸不必再送,轉身走了。
走出幾步去,老頭兒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涼月的房間,想著那死丫頭定是睡熟了,這樣也好,省的她知道了再一哭二鬧的,想起來就心煩得很。
又見蘇逸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目送自己離去,老頭兒衝他笑了笑,最後說了句:“好好待她。”
說罷,再沒有停留一步,身影消失在了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