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八、魔胎
魏毓坐在監視器前,讓導演把自己剛才的表現調出來一遍遍反複地看,每次看都覺得自己有需要處理得更好的細節,然後立馬要求重拍。
“我和行川都覺得這個鏡頭已經可以了,不過既然你覺得還可以更好,那就再來一遍,最後挑一個最合適的剪在電影裏。”導演跟她說道。
魏毓覺得這樣的法子是最好的,誰也希望這部電影能得到盡善盡美的呈現。可是逐漸地,她就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估計是一個情節一個心境一個表情重複過許多遍之後,她反而迷茫了。
這一迷茫,緊接著就帶來了煩躁,越是想要表演好,越是表演不好,魏毓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導演也是過來人,一看魏毓的狀態不對就提出暫時休息。
魏毓自己坐到一邊去生悶氣,拿著劇本低著頭反複在研讀。其實這劇本她已經背過許多遍,完全不需要再像這樣子做功課了。她就是心煩,所以想找個借口讓自己靜下心來。
“表演永遠都不可能是完美的。”韓行川坐在她旁邊突然開口。
“可是我覺得你的表演已經非常完美了,和你一比,我覺得自己完全不會演戲。”魏毓說道。
“你已經很好了,作為一個新人來說,你身上有無盡的潛力。很高興看到你有自己的表演節奏,如果你跟著我的節奏走的話,我自己也會有些困擾。”
魏毓抬頭看他,那意思是真話還是客氣?
“表演不會是完美的,哪怕你現在覺得已經不可能再超越了,等過一兩個月,甚至不用那麽長時間,哪怕明天你再來看的話,你也會發現不足的地方。”
韓行川側了側身,為她擋住了這時候灼眼的陽光。
“表演是要求慢工出細活,講究細致和細節,可是這也不是一個鑽牛角尖的過程。總歸來說,表演還是一個創作的過程,總需要那麽一點想象力和創造力,當然也有一些即興,這些東西轉瞬即逝,你就抓住當下最接近人物內心的那一次就足夠了。”
韓行川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魏毓呆著張臉問旁邊的朵朵,
“大神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話說得雲山霧繞的,不像是韓行川一貫的說話風格。
“就是讓你別太吹毛求疵,有時候留一點遺憾挺好。”
朵朵準確地抓住了韓行川話裏的主題和精髓,及時地打住了魏毓無限製的延伸。
顧淮清是一個瞎子,古挽是一個廢人。一個瞎子背著一個廢人走在路上,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還好這裏是荒山野嶺,也沒有別人來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古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失,她能撐著不睡過去,完全是她舍不得眼下顧淮清背著她的光景。
背著血洗自己全家的魔頭漫山遍野地走,還時不時輸送內力給她吊命,想想都覺得十分有趣。
顧淮清這人的話很少,除了最開始問她的那幾句,以及讓她不要睡過去的叮囑之外,他基本上沒說過話。都是古挽一個人在那說,然後他聽著。如果問到了和他有關的話題,他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說話。
從顧淮清時不時的回答裏,古挽知道,顧淮清自從上次死裏逃生之後,就一直四海為家,靠著一點淺薄皮毛的醫術,跟一些莊稼人農民換點糧食。
古挽問他為什麽不去尋仇。他說他的仇人行蹤不定,往往當他聽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對方已經徹底沒影了。
他這次來這裏,也是聽說他的仇人在這裏現了身,所以過來看看。
古挽冷笑,心想他一個瞎子也的確不容易。她們魔教的確是行蹤不定,殺人滅口也就是一個晚上的事情,處理完了隻有立馬就走,等顧淮清聽到消息再趕過來,可不是已經沒影了。
這次古挽來這裏也是中了圈套,她們魔教下屬的一個分堂出了問題,所以她代她閉關的教主父親過來查看處理,哪想到分堂主狼子野心,竟然想用她威脅她父親把教主之位傳給他。
古挽也不是逆來順受的人,當即就和分堂主動了手,被人廢了武功,挑斷手筋腳筋。也多虧了自己的暗衛才能逃過一死,不過眼下的情況也跟死差不多了。
她知道自己樹敵無數,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是江湖人口中最妖邪的魔女,人人得而誅之。
眼下她武功被廢,一旦這個消息被她的仇家知道,那她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說不定死得要比現在還慘得多。
“道長,我會死嗎?”
古挽又問了一遍,她想從顧淮清口中準確地知道他是否會救自己。
如果他隻是把自己當做小貓小狗隨便照顧一下,那自己也沒必要再跟他虛與蛇委,她的嘴裏一直含著毒針,眼下顧淮清的後頸就暴露在她的目光下,她隻要輕輕一動,這根毒針紮進顧淮清的皮膚裏,毒液瞬間流遍全身。
她敢保證,顧淮清絕對會死得比她更快。
到時候她搶了《廣陵潮》,自己修煉也是可以的,不過要麻煩上許多而已。
而且聽說,修煉《廣陵潮》內力必須以江淮顧家獨門的清心丸輔助,不然十分容易走火入魔。
這個清心丸她還從未見過,就算她殺了顧淮清,也分不清他藥囊裏那堆稀奇古怪的藥丸。
最好還是他作為一個正道人士喜歡助人為樂鋤強扶弱不會見死不救,不然自己這戲可白演了。
顧淮清一直沒說話,古挽知道他在猶豫在掙紮。
這《廣陵潮》說是可以續骨塑肌,長生不老,聽上去可以造福世間,端的是一副良心正道的做派。
可是他還有另外一個作用就是增強功力,天下無敵。
就為了這個,近百年來江湖人士為他爭破了頭。但是這秘籍是江淮顧家的祖傳之物,江淮顧家由一直是武林裏當仁不讓的正道代表,所以這東西放在那裏,也讓諸位武林人士放心。
直到幾年前魔教蓮雲山血洗了顧家的銘劍山莊,就為了搶奪這本《廣陵潮》。
顧家一百四十多口人被屠殺,隻有大公子顧淮清逃了出來,並且帶走了魔教心心念念的《廣陵潮》,魔教殺紅了眼,一把火燒毀了顧家的百年基業,連及顧家一百四十多具屍首,一起被吞噬在了火海中。
據說後來與顧家世代交好的江家趕去收屍,也沒從火海裏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首。
安葬顧家人的墓裏,都是顧家人生前所穿的衣服,顧家的祖墳裏,埋了十多具衣冠塚。
這是所有正派武林中人提起都會覺得麵上無光的事情。
從那時起,江湖上就在傳說,魔教教主古粼的女兒古挽是個魔胎轉世,她出生的時候天降異星。
從她母親懷上她那天起,這個天下就不太平,哪裏哪裏爆發了瘟疫,哪裏哪裏又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幹旱,哪裏哪裏又發了大水,這都是因為她這個魔胎轉世即將出生。
而在她出生的當天蓮雲山燃起了大火,燒毀了祖祠,而她母親也因為難產而死。
古挽是一個異類,不僅是正道中人這麽說,就連魔教中人也對此頗有微詞。
《廣陵潮》是個好東西誰都想要,誰都惦記,不僅魔教人惦記,正派人也惦記。
可惦記歸惦記,也沒人真的就敢對江淮顧家動手。
古挽她父親和她爺爺在位將近百年,也沒敢真的去搶奪那本《廣陵潮》。結果古挽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偶然聽到了這麽個東西,立即號令了蓮雲山數千教眾直奔江淮,趁著夜黑風高夜深人靜,以偷襲吹迷煙下毒的方式屠殺了顧家滿門。
據說他父親也是在事發之後,才知道了這件事。
經此一役,古挽徹底成為了妖女的代名詞。
去年,正道五十多個門派聯盟逼上蓮雲山,想殺了古挽滅了魔教給顧家以及武林中慘死的其他家族複仇。
幾千人浩浩蕩蕩地殺上蓮雲山,把魔教教主古粼堵在濯清閣門口,要求他把自己女兒交出來。
但是古粼怎麽說,他說:“你們誰要是能殺了古挽我定當備上厚禮以示感謝,那是個妖孽,就不是我們古家的種。”
親爹說出這種話,怎麽聽怎麽讓人覺得怪異。
大家也是後來才知道,古挽把古粼續弦的夫人給殺死了,把她肚子裏已經足月即將出生的孩子給剖了出來掛在了古粼的床頭,並附送紙條一張:
“教主之位隻能是我的。這次隻是給你一點教訓,下次如果還想再弄個野種跟我爭教主之位,我就直接殺了你,反正我也不耐煩等你去死了。”
對自己親生父親尚且如此,可見古挽是一個多麽為天地所不容的妖孽。
所以現在的古挽也在想,這次讓自己到分堂來處理事情,中間是不是有自己父親所助的一臂之力,畢竟隻要有她在一天,她就容不得別人覬覦她今後的教主之位。
不然,自己父親怎麽會好巧不巧地去閉關?
教裏的這些瑣事她可是從來都不參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