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一、追光
工作人員跟著熬了一天,本來在今晚就可以結束的戲份,生生讓魏毓的不斷NG給拖到了大晚上。
不斷有人來給魏毓做所謂的思想工作,但是這隻會讓魏毓越來越拘謹,越來越覺得為難。
眼下在導演的威脅下,魏毓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硬著頭皮硬上了。
韓行川坐在床邊看劇本,見魏毓過來抬頭看了她一眼,說:
“你現在的表情特別為難,如果你調整不好心態,我可以跟導演說把這場戲給推後。”
實話說,韓行川這話一出,魏毓心裏確實開始動搖。她真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這樣貿貿然在導演威脅的目光下硬來,確實可能達不到導演預想的效果。
“但是魏毓你要想好了,如果今天這出戲過不去,可能在你心裏就會留下一個影子,會影響到你之後的表演,這不是一個好演員應該有的狀態。”
魏毓楞了一下,她沒想到韓行川說話會這樣不留情麵,她當然知道今天這出戲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坎,過去了,之後的戲份都不會太為難。要是過不去,真如韓行川所說的,這場戲往後順延的話,可能她心裏就會一直掛念著,以至於耽誤了她之後的表演。
這事情魏毓自己心裏也明白,可要真是從韓行川嘴裏說了出來,她還是覺得不大高興。
她是非常害怕從韓行川眼裏看到失望或者不認同的神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樣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一場戲拍完之後回看監視器時,比起導演的評價,魏毓更在乎的是韓行川的反應。
但凡韓行川臉上露出了一些異樣的神色,魏毓的那顆小心髒就要開始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以至於主動跟導演要求重拍,直到韓行川表情正常或者開尊口說一聲“不錯”。
眼下韓行川說這種話,就是在給魏毓心上紮針,針眼不大,但是特別疼。
魏毓原本還窩窩囊囊絞在一起的手指就鬆開了,她看了一眼韓行川,自己扭頭出去了。
韓行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垂頭苦笑了一下,這大概是自己從事這個行業以來拍過的最難的一場戲,女演員完全不配合,甚至表現出來了強烈的抵製和反抗情緒。
偏偏自己還無能為力,因為這場戲是由女主角來主導,自己隻是充當一個配合的角色。
韓行川知道魏毓沒有豐富的拍攝經驗,而且年紀小,臉皮薄。可是自己為魏毓找了這麽多的借口,看見她露出為難的神色,心裏還是覺得煩躁。
魏毓在那裏巴啦啦地不知道跟導演說什麽,韓行川看了一眼就別過眼去,跟周圍的工作人員說了一聲:
“我出去一下。”
然後跟鄭暢要了個東西就走遠了。
大妞一個晃眼就見韓行川的身影消失在了光都照不到的樹林裏,忙追問鄭暢:
“他去做什麽了?”
“抽煙!”
“抽煙?”大妞驚訝地問道:“你說韓行川去抽煙?”
鄭暢也表示出了不理解來,他跟了韓行川這麽多年,他一直都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他抽煙就是一個習慣,跟早晨起床要刷牙一樣,沒有癮沒有癖,一天一支的定量,偶爾熬夜拍大戲的時候會多加一支提個神。
但是今天根本沒有這種情況,現在天色離熬夜還早,而且也不是什麽需要韓行川費心力的戲,可鄭暢還是覺出了他的煩躁。
就韓行川對拍戲的認真程度來說,如果有一場戲會讓他達到煩躁的程度,他肯定會盡快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躲到一旁去抽煙。
等魏毓和導演溝通結束之後回來就沒看到韓行川的身影,她還以為對方真的跟自己生氣而提前離場了呢。
一打聽才知道韓行川去了樹林,魏毓覺得自己也有一些事跟他溝通,就自己摸了過去。
還隔了有幾米遠,就看見隱隱約約的一個紅點,那是煙蒂在燃燒的模樣。
“誰?”韓行川問了一聲。
“我。”
“什麽事?”
估計是眼下的環境太暗,魏毓根本看不清韓行川的表情,但是光聽韓行川說話的語氣,就讓魏毓覺得他十分的冷淡和不耐煩。
魏毓有點發怵,自己好不容易做好了這場戲的所有準備,別回頭韓行川開始不配合了。
“要拍戲了,我來叫你。”
韓行川“嗯”了一聲,然後熄滅了煙頭。唯一的那點紅光一消失,魏毓在一瞬間裏就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見。這地方的樹長得又密又高,把頭頂的月光給擋了個嚴嚴實實。
魏毓心裏沒由來地一陣發慌,她急忙地靠在了旁邊的樹上,惶恐地喊了一聲韓行川的名字。
見鬼的是韓行川沒有回答她,而且魏毓聽不到除了自己喘息和風吹樹葉的響動之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
“韓行川!”魏毓又再次拔高聲音叫了一遍,她覺得隻要韓行川沒有聾掉,她叫得這樣大肯定是能聽見的。
“你別不說話,你答應我一聲,我害怕。”
魏毓是真的害怕,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狀況讓她急躁並且心慌,她感覺自己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手心有濕膩膩的冰涼感。
魏毓緊緊靠著樹,隻是目前唯一能夠支撐她身體的地方,魏毓開始張開手摸索,想看看能不能靠著手感分清方向。
在一陣無意義的觸摸空氣後,魏毓突然摸到了一個帶著溫度的東西,這讓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撤開手往後退。
可是手被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被鉗在對方的手裏,掙紮不出,動彈不得。
魏毓這下子才意識到,自己對麵的是個人。
“韓行川?”
魏毓剛說了這麽一句,就感覺有一道風朝著自己的麵額刮了過來,帶著一股涼薄的尼古丁的味道,莫名地就讓魏毓有片刻心悸。
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呼吸的小範圍裏糅合了另一個人的氣息,帶著陌生又危險的感覺。
“韓……”
魏毓的話還沒說完,她微張的唇上就是一軟,一個柔和但是有些冰冷的東西貼在了她的唇上。
魏毓驚住了,過了許久,意識才從遙遠的外太空飄了回來,才知道眼下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在她有下一步動作之前對方已經離開了,魏毓也往後退了幾步,抵住了身後的樹幹。
對方把她掌控在狹小的範圍裏,張了張口,問她:“討厭嗎?”
魏毓沒想到對方會莫名其妙地說上這樣一句話,發生了這樣唐突的事,她以為對方會跟她道歉。
“討厭嗎?魏毓,這樣子討厭嗎?”
對方的聲音沙啞,魏毓不知道是因為他抽了許多煙的緣故,還是因為此時的厲風有些喧囂。
魏毓沒說話,她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良久,對方抓起她的手,說:“回去吧。”
魏毓任由他牽著自己,默默地跟在他身後走,這一路,她頭重腳輕,她心亂如麻。
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徹底動亂了她的心神,讓她的靈魂半抽離出身體,又是慌張又是迷茫。
在前方看得見光亮的時候,韓行川鬆開了她的手,走在了身旁五六步的地方處,一副疏離禮貌的模樣。
魏毓覺得生氣,好像剛才那個藏在黑暗裏的人不是他一樣,還是說大明星都是這樣,聚光燈前後都是兩幅截然不同的麵孔。
“今天就到這吧,大家收工早點回去休息。”
韓行川剛一露麵就跟工作人員說了這麽一句,大家都愣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魏毓。
導演小跑著過來,說:“怎麽了?所有的拍攝準備都弄好了,就等你和魏毓出現了。”
“魏毓今天狀態不好,這場戲往後延吧。”
導演又去看魏毓,不明白她是怎麽和韓行川溝通的。
“我可以。”魏毓咬著嘴唇說了這麽一句。
韓行川扭頭看她,就見魏毓倔強的瞪著眼,但比平時更加明亮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此時的心境。
韓行川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重鼓般厚重而悠長,好像自己的整個靈魂都隨著自己的這一聲聲心跳而跟著顫栗。
魏毓一眼不看他,說完這句話後就自己一個人走了。
“你怎麽回事?”導演兼好友陳虛林問他:“人魏毓剛剛都來跟我說了,問我可不可以把屋裏的工作人員都給撤出去,她一定努力表現。”
韓行川看著魏毓走遠的方向,覺得自己想要抽煙的那股衝動又上來了。
韓行川回去的時候,魏毓正坐在床邊翻劇本,一眼都不肯看他。可是從魏毓快速翻書的動作來看,韓行川知道對方的心思完全不在劇本裏。
他在魏毓旁邊坐下,他剛一挨著床邊,魏毓就立即起身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韓行川看著她這幅小孩子賭氣的模樣,心裏又是苦澀又是甜蜜。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會落到了這樣一個田地,讓一個小女孩兒的一舉一動牽動著整個人的情緒。
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又控製不住自己追逐著那一道光。
“魏毓!”韓行川突然喊了一聲,見魏毓還是低著頭不理她,他無奈地說了一聲:“要開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