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140章：大雨
“吱——”
“吱——”
“吱——”
李左明剛一進小區，小區四周，便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蟬鳴。接著，一塊巨大的烏雲，將李左明頭頂的天空覆蓋。
太陽被擋在烏雲下，上一刻還灼人的烈日，此刻隻在烏雲的輪廓邊，灑下一丁點模糊的光暈。又過不久，連那光暈也消失了。
“剛剛還那麽大的太陽，這眼看著，居然像是要下雨了呢。”保安大叔站在保安亭外，手在額頭搭了帽簷，仰頭往天空張望。
“是啊，好奇怪的天氣。”李左明也仰頭看著天空。
“看樣子，似乎要下雨呢。”
“今天的天氣預報，報的有雨嗎？”
“天氣預報報的沒有哦，但是天氣預報嘛，又不是百分百準確，更何況這裏是月工市，天氣預報管不了的地方。”
“倒也是。”
四周的蟬鳴越發響亮。
雖然太陽被擋住，但氣溫變得更高了。
空氣悶熱無比。
“11號樓，往前麵直走，在第二個路口右拐，然後再往前直走五十米，過了一個噴泉廣場，抬頭便能看到了。”保安大叔擺了擺手，“快過去吧，別讓章老師等急了。再說，萬一真下起雨，你說不得就得淋雨了。”
“謝謝大叔。”
“不客氣嘛。”
……
小區裏一個人都沒有。
一路都是刺耳的蟬鳴。
李左明按保安大叔所說，走過噴泉廣場。
“十一號樓……”他抬起頭，看到眼前磚紅色的樓身上，掛著的金色樓號牌，“就是這棟。班主任就住這棟樓上嗎……”
忽的，李左明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處奇怪的痕跡。
那是樓側麵的綠化帶，一簇紅花繼木，被不知什麽東西，壓垮一大截。
李左明的視線掃過紅花繼木，落在地麵的花壇上，突然，他如同脊柱爬了條冰冷的蛇，開始忍不住顫抖。
“那是……”
在花壇邊緣鋒利的瓷磚上，映著一灘紅色的痕跡。
李左明眼睛盯著那紅色痕跡，緩緩的，腳步如同灌了鉛般，挪動到那花壇旁。他從警戒線下鑽過去，顫顫巍巍地走到花壇邊，盯著那攤紅色的東西。
“真的是……血跡……”
為什麽這裏，會有血跡？
這些血跡，是怎麽來的。
李左明的手指忍不住顫抖。
他的視線，再次看向那塊被壓垮的紅花繼木。
整個麵向花壇這邊的枝葉，全部被壓斷了，葉子落滿花壇。在花壇的泥土中，也隱隱可見沾了血的葉子，和顏色更深的泥土。
汗水順著額頭，流進李左明的眼睛。
李左明隱隱約約，似乎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抬起頭，緩緩地、像是害怕見到什麽東西，卻又不得不去看那般，視線一點一點貼著牆麵上移。
11號樓這一側，是堆放雜物的陽台。陽台外側，是半身高的玻璃護欄。護欄內側的空間，大概有四平方米，大部分陽台上擺著洗衣機，和其它打掃用的工具。
隻有一家，陽台幹幹淨淨。
不僅沒有洗衣機，連打掃工具也沒有，隻在玻璃護欄上方，拉起了一根黃色的警戒線。
那是十五樓。
“同學，你站在那裏做什麽？”突然，李左明身後，傳來一聲喝止聲。
“警察……”
李左明回頭一看，隻見剛剛進小區的兩名警察，正站在11棟樓的正門前，兩雙視線直勾勾地盯著他。
“同學，你站在那裏做什麽？”其中一名男警察又問道。
“我……我……沒什麽……”
李左明低下頭，額頭滲出冷汗。眼角的餘光，依舊死死盯著那花壇上的紅色痕跡。
“擅自穿過警戒線，可是要受懲罰的哦。”另一名女警察微笑道，“你是這棟樓的住戶麽？”
“請問……這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李左明沒有回答女警察的話，反問道。
“你不知道嗎？”女警察詫異。
李左明看著女警察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兩名警察對視一眼。
“這麽說，你不是這棟樓的住戶？”男警察的聲音，略微帶著疑惑。
“我不是。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人。”
“找人嗎？”女警察點點頭，拿起筆，在隨身攜帶的本子上寫了什麽，隨後說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們也不會告訴你，這是警察的保密職責呦。不過，知道的話，對你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小同學不要問這麽多。既然是找人，那就快從那裏出來，上樓去吧。”
女警察閉起一隻眼睛，右手食指豎起，放在嘴前，做了個靜默的手勢，臉上帶著開朗的笑容。
她是把我當成三歲小孩了嗎？
這種大姐姐溫柔地勸慰小學生的戲碼，我當然不會中招。
“好的。”
李左明走出警戒線，來到兩名警察身前。
“真乖。”女警察揉了揉李左明的腦袋。
“別對剛剛見第一麵的人動手動腳啊。”男警察無奈道。
“嘿嘿嘿。”女警察吐了吐舌頭。
他們似乎……沒有被我的負魅力值影響……
上次在真武山見過的那兩名警察，也是這樣。
難道說，我的負魅力值，不會影響到警察麽？
“你不是要找人嗎？”女警察捏了捏李左明的臉，“快過去吧。”
“別對剛見過一次的人動手動腳啊。”男警察再次無奈道。
“嘿嘿，因為真的很可愛嘛。”
“哦……”李左明又悄悄看了眼花壇，低著腦袋，眉頭緊緊皺起。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警察來這裏是做什麽？
這時，樓棟內的電梯，忽然發出一聲到達的響聲。
旋即，電梯門打開，一個穿著拖鞋、臉上有淚痕的年輕女子從電梯裏急匆匆走出來。
噠噠噠急促的拖鞋聲，在空曠的過道，顯得格外刺耳。
李左明愣住了。
女子也看見了門禁外的李左明。
她停下腳步，愣在原地，微微張著嘴，眸光顫動。下一刻，眼睛中又湧出水霧
“班主任……”李左明喃喃道，“你怎麽下來了？”
“傻孩子……”章曉曉訥訥地走到門前，打開門，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李左明的臉，“你剛剛怎麽……那麽傻呢……這麽大的太陽……會中暑的……”
“沒關係。”李左明輕輕笑了笑，“而且，現在已經沒太陽了。”
“真是……太傻了……”章曉曉把頭抵在李左明胸口，兩隻手攥緊李左明的衣服，低聲啜泣起來，“李左明同學……真是……太傻了……嗚嗚……”
“原來那位小同學，是章老師的學生麽？”不遠處，女警察捏著下巴，低聲道，“這樣一來，有人陪著章老師，我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了呢。”
“是啊。”男警察點點頭，“這件事對章老師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好在她帶的畢業班，高考已經結束，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挺過去……”
兩人轉身離開。
“老師，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李左明的手輕輕拍著章曉曉的背，“而且，隻是曬了一會兒而已，怎麽會中暑呢。”
忽然，章曉曉抬起頭，豎起眉毛，瞪著李左明。
“那麽大的太陽，哪怕隻是一會兒，也有中暑的風險！”
她眼角依舊掛著淚珠，但神情已經變得和平時一樣凶巴巴。
“再說，我不是都讓保安大叔跟你說了，想一個人好好休息麽？你居然還用那種方式威脅我，實在是……實在是太氣人了！”
章曉曉的兩隻手，擰住李左明的臉。
“疼疼疼。班主任你輕點。”李左明哀嚎。
“下次還敢麽？”
“那得看情況。”
“還敢看情況！”章曉曉的語氣越發凶狠，然而手上的力道，卻比剛才更輕了，與其說是擰李左明的臉，不如說是撫摸，“剛剛參加完高考，半截屁股都還在學校的凳子上，居然已經敢忤逆老師，還真是膽大包天。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我就不是你班主任！”
“我這是不是擔心班主任嘛。”
“我是大人，還用你這個小屁孩擔心嗎？”
“大人可不會把自己手機關機，半天聯係不到人，讓自己的學生急得團團轉。班長找不到班主任，都快急哭了。”
章曉曉輕輕一怔，放下手，揉了揉眼睛。
“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但是……”
“但是？”
章曉曉搖搖頭。
“是和……剛剛那兩位警察有關麽？”
章曉曉的身體顫了一下。她輕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嗯…”
“到底是什麽事呢？居然把我們堅強樂觀的班主任影響成這樣，連皮膚都變得憔悴了，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男朋友還沒找到，就變成被學生笑話的黃臉婆了。”
“李左明，你要死啊！”
章曉曉火冒三丈。
上一刻還消沉悲傷的表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狠狠在李左明的腳背上踩了一腳。
“哎呦！”李左明慘叫一聲。
“你老師我年輕貌美，活色生香，追我的人能從喜馬拉雅，排到月球表麵的環形山，可不是因為武德充沛，才找不到男朋友。李左明，你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武德確實充沛！”李左明連連點頭。
“呼……”章曉曉無奈地舒出口氣，“既然已經見到我，就回去吧。順便告訴班長和其他學生，我沒事，讓他們不要為我擔心，明天我就會回學校的。”
“我想去班主任家坐坐。”
“坐坐？”章曉曉抬起眼簾，睨了李左明一眼，“不行。”
“為什麽？”
“單身女性的閨房，豈容你這個賊眉鼠眼的宵小之輩進入，打哪來，給我回哪去。”
“班主任，你在想什麽呢。我是擔心，天色這麽暗，會忽然下大雨。”
“下大雨？”章曉曉將頭伸出門，往天上看了看，“哇，果然好暗！剛剛還三十八度的烈日，現在居然已經有這麽厚的烏雲了嗎？月工市夏季的天氣，還真是變幻莫測呢。”
“對吧？萬一我走到中途，開始下大雨怎麽辦？難道班主任想讓我淋成落湯雞嗎？”
“那也不一定，月工市的天氣這麽奇怪，上一刻烏雲密布，下一刻就天氣放晴的情況也不在少數，說不定你沒走兩步，就又是大晴天了。”
“真的嗎？”
“真的啦。”章曉曉推了推李左明，“左明，回去吧，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是我真的沒事，我現在隻想，一個人靜一靜，思考些東西。”
“班主任剛剛……叫我的名字？”李左明呆呆看著章曉曉。
“唔……”章曉曉捂住嘴，瞪大眼睛，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一層紅霞，“我……我剛剛隻是……順口……你不要亂想……”
“這還是班主任，第一次叫我名字吧？”
遊戲原作裏，章曉曉也從未如此親昵地，直呼過李左明的小名。
往往叫李左明時，要麽叫“你”，直接叫“李左明”三個字，要麽叫“李左明同學”。
哪怕兩人的關係，發展到相當程度，也從未觸發過這種劇情。
“我……我都說了……隻是順口……”章曉曉移開視線，掩著嘴，慌張狡辯，“再說……我……我是你的班主任……叫你的名字……有什麽問題嗎……你別想那麽多……”
“我沒想那麽多，但是班主任你的表情，似乎想的比我還多？”
“我……我有嗎？”章曉曉的神情越發局促，眼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四處亂轉，“哈哈，我有嗎？我隻是隨口一說罷了。好了，別再耽誤時間了，快走吧。”
章曉曉掰著李左明的肩膀，將李左明的身體轉了個過，隨後，把他往前推了幾步。
“快別磨蹭了，不然待會兒真的下大雨，就麻煩了。”
話音剛落，天空響起一道雷聲。
下一刻，大雨傾盆而下。
珠簾般的雨幕，在短短幾秒鍾的時間內，便籠罩整個世界。
李左明和章曉曉，站在樓棟外的玻璃雨棚下，雨水落在兩人頭頂的玻璃雨棚，發出嘟嘟嘟嘟的敲擊聲。
玻璃雨棚的邊緣，嘩啦啦往下墜落著雨水，雨水落在地上，濺起的水滴，灑在李左明和章曉曉的鞋子和褲子上。
不一會兒，兩人小腿以下，便出現明顯的濕跡。
“居然……真的下雨了……”章曉曉微微仰著頭，喃喃道。
忽然，李左明邁步，往玻璃棚外走去。
“等等，你要做什麽？”章曉曉急忙拉住李左明的手腕。
“班主任，我要回去了。”李左明低著頭，眼睛埋進一片陰影中，“剛剛班主任，不是讓我回去麽？”
“可是外麵，下這麽大的雨……”
“哪怕是下雨，也沒辦法。我如果再不走，說不定會下的更大。”
李左明說完，再次邁動腳步。
“等等……”章曉曉的手，緊緊抓住李左明的胳膊，顫聲道，“不……不要走……”
“班主任說什麽？”
“我說……不要走。這麽大的雨，會淋感冒的。”章曉曉的聲音，帶著哭腔。
“是嗎……可是，班主任既不讓我走，也不讓我去家裏，那該怎麽辦呢？難道要在這裏，等到雨停麽？但是這雨的架勢，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根本停不了吧？”
雨依舊嘩啦啦地下。
李左明和章曉曉靜靜地站著。
章曉曉的右手，死死拉著李左明的手腕，她的左手放在胸口，微微低著頭。
雨水濺在她的拖鞋上，在棉拖鞋表麵，凝出一顆顆小小的水珠。
“去……去我家裏吧。”忽的，章曉曉低聲道。
“什麽？”
“我說，去我家吧。我同意左明，去我家裏。”章曉曉的手輕輕顫抖。
“同意嗎？”李左明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奸計得逞的微笑，“但是，班主任剛剛不是說，想一個人在家裏靜靜地想事情麽？如果我去班主任家，幹擾班主任的思緒，那多不好。”
“暫時不想……也可以。”
“我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關。”李左明嘴角的笑意逐漸擴大，牙齒也快笑得合不攏，“算了，我還是回家吧。雖然這雨很大，但我也不想在主人不願意的情況下，強行在別人家裏避雨，我可是有基本的廉恥之心。”
“我……我同意的。”章曉曉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語氣也帶著哀求，“我們快點上去吧，氣溫降下來，會著涼的。”
“可惜……”李左明搖搖頭，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剛剛主動提出想去班主任家，但是班主任卻不同意，現在雖然邀請我上去，但是恐怕，也是看在這雨的麵子上，並不是誠心想要我登門。哪怕我去班主任家，班主任想必也悶悶不樂。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回家。”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
“真的沒有那個意思麽？”
“真的沒有。我怎麽會那麽想呢，其實我願意你到我家裏……”
“既然這樣，班主任是不是應該……”
章曉曉的頭埋進胸口，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嘴唇。
雨下得越發大了。
玻璃雨棚的嘟嘟聲漸漸變成嘭嘭聲，一條水流從玻璃雨棚外的台階上流下來，緩緩穿過李左明腳邊，又穿過章曉曉腳邊，聚集在章曉曉身後一小塊地麵的低凹中。
“我……想要左明……到我家裏……”
大雨的白噪音中，傳來一聲小小的、幾乎無法聽見的軟語聲。
“什麽？”李左明張大嘴，無聲地狂笑，“班主任剛剛，是在跟我說話麽？”
“我說……”章曉曉的聲音變大，四周的雨聲陡然間，像是消失了，“我想要左明，到我家裏。我不想左明離開！”
李左明沒有說話。
“哇，居然一下下這麽大的雨，真是一點防備都沒有呢。”
兩個撐著黑色直把雨傘的情侶，把傘頂在側前方，快速從11棟樓前跑過，邊跑邊大聲抱怨。
從李左明和章曉曉腳邊流過的水流，越發得湍急，章曉曉身後的水窩，已經變得很大，漸漸到章曉曉的腳底，將那雙薄薄的拖鞋底都潤濕了。
“這樣啊……”李左明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咯。”
說完，轉過身，笑眯眯地看著章曉曉。
“李左明……”
章曉曉愕然看著李左明那張燦爛的笑臉，一下呆住了。旋即，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像七分熟的牛排的臉，嘴唇緊緊抿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李左明，你居然敢戲弄你班主任，你給我死過來！你別跑！你給我過來！”
“哎呦，輕點，班主任輕點……”
……
“進來吧。”章曉曉打開門，走進玄關，對站在門外的李左明說。
“老師的家還真大呢。”
李左明腦袋探進屋裏，四處看了看。
整間房屋的結構是兩室一廳，客廳正對玄關，地麵鋪著印有海賊王全家福圖案的地毯，沙發外罩著粉紅色的魔卡少女櫻的沙發罩，電視櫃擺著哆啦A夢的手辦。
玄關旁是餐廳，餐桌沒有任何茶具餐具，卻在中心擺著一架二十厘米高的高達模型。
“還好吧，隻是東西少，顯得空曠而已。”
章曉曉脫掉腳上濕掉的純色棉拖鞋，從鞋櫃裏拿出一雙美少女戰士的拖鞋，穿在腳上，又轉手遞給李左明一雙奧特曼的拖鞋。
“老師……你家裏的二次元濃度……是不是有些超標了？”
“你說誰是二次元呢！”章曉曉突然回頭，眼神凶惡。
“我……我說我自己是二次元……”李左明縮了縮脖子。
“別在我麵前提那三個字，不然小心你的腦袋。”
章曉曉手豎成掌，放在脖子前，做了個擦哢的動作，旋即，仰著腦袋哼了一聲，走進客廳。
“班主任這麽大的屋子，一個人住，不顯得空曠嗎？”李左明換好拖鞋，站在客廳中間看了看，“養個寵物什麽的，說不定也好點。”
“天天被你們這幫不省心的學生，折磨得身心俱疲，哪來的功夫再養一隻寵物，養寵物不要花時間照顧麽？”章曉曉白了李左明一眼，“再說，我也不喜歡寵物。小時候家裏養過一隻狗，結果那隻狗，每到夏天便開始掉毛，每次收拾那些毛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把它煮了當火鍋吃。更別說，我現在還要收拾自己的頭發，再去收拾寵物毛，不是要我的命嗎？”
“倒也是。”
“你喝什麽？”章曉曉站在冰箱前。
“隨便。”
“那就喝酒吧。”
“喝酒？”李左明怔了一下，“現在？下午兩點半？剛剛吃過午飯，離晚飯還遙遙無期的時間？”
“別告訴我，你不會喝酒。”章曉曉不給李左明拒絕的機會，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扁瓶裝的威士忌酒，又從冰箱上帶了兩隻古典杯，放在客廳的茶幾上，“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去過四五次酒吧了。”
“高三麽？”
“不然呢？”章曉曉往兩隻古典杯裏倒了五毫升的酒液，“高三的時候，學習壓力大，剛好當時有一起玩的姐妹，提議去酒吧放鬆放鬆，便跟她們一起去了，還喝了酒。說起來，那還是我第一次喝酒，不過，大概是我天生擅長這東西，兩個姐妹喝得酩酊大醉，我倒還清醒著。”
“酒吧的老板，同意你們進去嗎？”
“網吧不讓未成年人進入，但主力消費人群，不還是你們這幫高中生麽？”章曉曉瞥了李左明一眼，“更何況，進網吧開機還要身份證，但是進酒吧，可不用身份證。隻要妝容化得成熟一些，沒有人知道你是高中生。”
“沒想到班主任你還是個好女孩。”
“青春時候，誰還沒有放縱過呢。你不也在和班長談戀愛麽。”章曉曉歎了口氣，在李左明身邊坐下，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可惜沒有冰塊，不然就完美了。”
“我不會喝威士忌。”李左明看著茶幾剩下的那杯酒，為難地轉了轉脖子，“我除了啤酒，什麽酒都不會喝。”
“啤酒麽？果然還是小孩子。”
“為什麽這麽說？”
“隻有小孩才喜歡喝啤酒，成年人都喝烈酒。”
“班主任，你這是偏見。”
“你如果不喝，放在那裏，我待會兒自己喝。”章曉曉靠在沙發上，又喝了口威士忌，仰頭看著天花板，“反正，我今天也是打算一醉方休的。”
“班主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問。”章曉曉轉過頭，揉了揉李左明的腦袋，“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這棟樓上，有人跳樓了，對吧？”
章曉曉的瞳孔，猛然縮成兩顆黑點。
她手上的酒杯，忽然從手上滑落，掉在大腿上。
茶紅色的酒液，從酒杯流出，緩緩滲入連衣裙白色的布料，將她大腿處的連衣裙，浸濕了一大片。
“班主任……”李左明的聲音在發顫，“你……你沒事吧？”
“沒……沒事……”章曉曉低下頭，撿起酒杯，雙目無神地看著自己的大腿，忽的，她低聲道，“左明，你覺得這些酒液，像血麽？”
“血？”李左明的腦海中，陡然浮現樓下花壇一幕，身體頓時變得僵硬，“班主任……為什麽忽然這麽說？”
“因為……我看到了……真正的血……好多血……滿地都是……”
章曉曉的瞳孔劇烈收縮，身體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蛇一般，拚命地顫抖。
她手上的酒杯也搖搖欲墜，像是隨時，會再次摔落下來。
“班主任……”李左明緩緩伸出手，想握住章曉曉的手。
忽然，他的手停在半空——
章曉曉手中的酒杯，一下掉在地上，在地毯上滾落兩圈，發出咕嚕咕嚕詭異的響聲。
接著，章曉曉彎著腰，雙臂緊緊抱在胸前，蜷縮著身體，驚恐地看著地麵。
“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那種事……為什麽……”
“班主任……”李左明喃喃道。
這時，一陣刺耳的手機響聲，從李左明口袋中傳出來。
“左明，你找到班主任了麽？”
李左明接聽電話，聽筒傳出蕭誓詞擔憂的聲音。
“班主任……”李左明回頭，看了眼依舊盯著地麵、神情驚恐的章曉曉，低聲道，“找到了……”
“班主任現在怎麽樣？發生了什麽事呢？”
“班主任現在在家裏，我正陪著她。她現在……很安全。”
除了安全，沒有任何能夠說出口的消息了。
章曉曉此時的狀況，不僅不算好，反而差到了極點。
李左明從未見過，章曉曉表現出如此絕望而恐懼的樣子，以至於，他連如何安慰章曉曉都不知道。
但是，把真實情況告訴蕭誓詞，蕭誓詞一定會擔心。
“是麽？我能和班主任說兩句話麽？”
“班主任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李左明依然看著章曉曉，“她現在正在書房，似乎在寫什麽東西，連我都不敢進去打擾她。”
“這樣啊……”蕭誓詞的聲音，略微有些失望，“左明，一定要照顧好班主任哦。可惜我現在不能過去，不然，我想馬上就去陪班主任……”
“班長放心，我會照顧好班主任的。你安心忙你自己的事情。”
“嗯，那拜托左明了。”
蕭誓詞掛斷電話後，李左明放下手機，慢慢握住章曉曉的手。
“班主任，沒事的。”
“沒事……麽……”章曉曉緩緩回頭，雙目無神地看著李左明，“真的……沒事麽……？”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這裏，陪著班主任的。”
“左明，我現在很害怕。我好害怕。”章曉曉的身體又開始戰栗，“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嗚嗚……左明……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章曉曉抱住李左明，趴在李左明肩頭，失聲痛哭。
李左明輕輕拍著章曉曉的後背。
“沒事的……沒事的……”
牆上掛鍾的秒針，滴答滴答地走動。
窗外的雨越發大了。
空曠的房間裏，隻有白乎乎的燈光。隱隱約約，還飄出一股淡淡的威士忌味道。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遇上這種事。也從來沒想過，出事的，居然會是對我如此重要的一個人。”章曉曉的哭聲漸漸止住，身體也漸漸軟下來，“為什麽……她會發生這種事呢……”
“班主任說的，是那位跳樓的人麽？”
“她是我的同學。”
“同學？”
“本科時候，同一個寢室的同學。這間屋子，也是她租給我的。”章曉曉依偎在李左明懷中，臉上依舊掛著淚痕，“我讀完本科後，繼續留校讀研究生，她卻選擇回月工市就業。我三年前，剛到月工市，就是她接待了我，還把家裏的這套房子借給我住。”
“沒有房租麽？”
“一開始，她是不想收房租的，但是在我的強行要求下，才迫不得已收了一點。”
“那她自己住在什麽地方呢？”
“這棟樓的十五樓。”
“他們家有兩套房麽？”
“她父母很有錢。”
章曉曉拿起桌上，原本倒給李左明的那杯威士忌，輕輕抿了一口，旋即，又把酒杯放回茶幾上。
“其實她的成績特別好，比我還要好，我不明白，為什麽她當初沒有深造，卻選擇回月工市工作。更不明白，為什麽她會忽然，在昨晚……跳樓。”
“昨晚麽？”
“昨天晚上，淩晨一點十三分。”
“淩晨一點……十三分？”
李左明的眉心忽然一陣刺痛，隨即，眼前也出現重影。他低下頭，心中浮現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感，喃喃道，“一點十三分……一點十三分……”
忽的，他整個人頓住了。
他的腳，他的小腿，他的手指，都開始情不自禁地顫抖。
“左明，你怎麽了？”章曉曉抓緊李左明的衣服，“你的臉色好蒼白……不要嚇我。”
“班主任……”李左明顫聲道，“你那位同學……叫什麽名字？”
“叫羅曼嬌。”
“羅曼嬌……羅曼嬌……果然是她……”
李左明的腦海中，忽的浮現那片被壓垮的紅花繼木。
暗色的泥土。
花壇瓷磚的血。
警戒線。
接著，他看見窗外瓢潑的大雨。
隱隱約約間，他眼前似乎浮現出，紅花繼木的葉子被雨水衝刷，泥土和落葉被雨水淹沒，血融入雨水，流向下水道，警戒線在雨幕中顫抖的畫麵。
客廳變得寂靜了。
李左明抱著章曉曉，卻又感覺，誰也沒有抱住。在這個房間中，他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