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的白娘子

  馬車早早的等在門口，久念堂的大門上貼了一張醒目的條子，今日休息。


  林熹微將無邪抱上了馬車，她站在門前四顧，始終沒有見那一抹挺拔的身影。


  “你們師傅了呢？”林熹微問旁邊的小廝，小廝也是有些迷惑，“師傅一大清早就沒見人，昨晚似乎也沒回房間，可能是出診沒回來吧，師傅也真是的，明知師母今天要走，還不推了病人，師母，你剛來幾天就要走，何不在這裏住下？”


  林熹微勉強笑了下，“你們糊塗了，我不是瑾軒的妻，我和瑾軒是多年的朋友罷了，叨擾數日，心中本就愧疚，哪還能繼續麻煩你們。”


  小廝們驚訝的看著林熹微，“您……您不是我們的師母？我們還以為……”


  林熹微淡然笑著岔開話題，“你們跟了他很長時間，應該也清楚瑾軒的為人，善良寬厚，性情溫潤，平日待你們也不錯，他身邊沒有合適的人伺候，希望你們能多多幫襯他，遇到好姑娘，就努力撮合，他有了好事，想必你們也高興不是？”


  小廝們笑著紛紛點頭，“您放心，師傅待我們好，我們會待師傅更好，您要是舍不下師傅，可以稍等一會兒，或許他馬上就回來了。”


  林熹微眸中閃過波光，她低了頭，沉默片刻，微笑著搖了搖頭，“見了隻會更加舍不得，想必他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故意躲開我，麻煩你們以後照顧好他，告訴他，日後我會帶著無邪過來看他的。”


  小廝們應下，躬身送林熹微上車，林熹微坐進馬車裏，車夫揮動馬鞭，馬蹄噠噠，車身微微一晃，很快便穩了下來，林熹微掀開車簾，望向那塊木匾，久念堂……


  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娘親，你在想什麽？”無邪稚嫩的嗓音打斷了林熹微的出神，林熹微這才發現馬車走了這麽久，自己一直都在胡思亂想，她扭頭攬過無邪，讓他靠在自己懷裏，輕歎一聲，道：“娘親在想……你義父心裏……住著誰？”


  無邪聽不懂林熹微的話，林熹微低頭摸著他的臉，笑道：“前天晚上，你給你義父講的什麽故事？”


  無邪咧著嘴笑，“白娘子和許仙！”


  “為什麽要講這個故事呀？”


  “因為我覺得義父很像故事裏的許仙，他也是那麽溫柔，而且也開著藥房，就是沒有白娘子陪著他，我問他什麽時候找一個白娘子，他說他心愛的白娘子死了……”


  林熹微一震，直起腰看他，“他……他心愛的白娘子是誰？”


  無邪迷茫的看著林熹微驚訝的神情，道：“我不知道，他隻說是一大戶家的三小姐，可是……死在一場大火裏……”


  三小姐……


  林熹微的腦海中突然映出當年薑府門口的場景，他一身青衣，芝蘭玉樹，容顏俊雅，笑意溫柔，微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語：“比起二小姐，我倒是更心悅三小姐，不知嫄兒是否能去說服太傅和夫人，把三小姐許配給我？”


  就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砰然炸響，她無措的握緊了衣袖，突然掀起車簾往外看，馬車已經走了很遠，即將駛出北雁城，林熹微頹然放下車簾，低頭不語，昔日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怎麽也止不住。


  他和她對弈，一貫他執白子，她用黑子，不著痕跡的讓著她，看見她大獲全勝後得意的笑顏，唇角微翹，眼神溫軟寵溺……


  她與他行於路上，他總是護在她的左手邊，為她擋去擁擠的人群，在她步履踉蹌時，很快的攬住她的肩頭，扶她站穩，而後緩緩鬆開，似有不舍……


  他洞悉她一切表情下的心情，他甚至知道她下句話要說什麽，在她受傷的時候，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在她拉住他的手時，臉上那一抹怎麽也掩飾不了的紅暈，在她說自己活在世上沒用隻會禍害別人的時候，他一把抱住她，告訴她，她在眾人心中是多麽的重要。


  當年她滿心歡喜的告訴他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穩重如他，竟失手打碎了茶盞，割傷了手指，她居然仍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這對他……該有多殘忍？


  她怨憤他的不辭而別，卻不知道他心中布滿瘡痍，在宮中，多次在路上碰到他，她看到他欲言又止的唇，卻依舊狠心轉身離開，她心中怨他，卻也慶幸他的離去能保全他一命，但卻怕再次靠近他後，又給他帶來不幸。


  他當上了一等禦醫，卻並沒有佩戴朱色辟蘭花腰帶，而是戴著她送的腰帶……


  他不曾吐露一絲半點自己的心意，卻處處都是痕跡，她卻一直沒有發現，或者說是在意。


  林熹微捂住了臉，不想在無邪麵前哭，怕他擔心，可眼睛卻被淚水模糊，心中一陣鈍痛，她……負了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