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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明暗虛實

  徐勛和苗逵陳雄帶去了大部分軍馬,一時間,這寧夏城的帝廟中便只剩下了張永曹謐和二三十個從人,再加上因為騎馬不便而被留在這兒的王大胖子王景略,一下子就顯得冷冷清清了起來。即便如此,一大清早,仍有護衛發現外頭彷彿有人窺伺,立時報到了張永跟前。 

  張永聞言只是挑了挑眉,隨即便嘿然笑道:「定是徐勛那天晚上連夜拉走了人馬,如今寧夏城六門緊閉,這些人不知道兵馬動向,所以不免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 

  王景略左右一看,發現留下的人除了自己,就沒一個外人,坐在一側不禁感覺大為彆扭。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位張永張公公竟是突然朝他看了過來。 

  「王大胖子,你雖非寧夏鎮的人,可好歹也是陝西本地的人,在寧夏鎮可有什麼熟人?」 

  「這個嘛······卑職鎮守神木堡多年,多有寧夏鎮總兵府的人在外頭走動,勉強也有幾個認得的,但說不上熟。」王景略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句,隨即便試探著問道,「張公公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卑職去做?」 

  「嗯,既然有人認得你就好。」張永招了招手把王景略叫了過來,在其又肥又厚的肚腩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隨即便似笑非笑地說道,「咱家聽說,你婆娘已經沒了多年,一直都沒續弦,結果把家裡的小子和閨女都丟在西安府?」 

  自己這個微不足道小官的家事竟然被張永知道了,王景略越發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可還不得不賠笑點點頭道:「是,卑職婆娘死得早,卑職自個又有軍務在身,沒工夫照應兒女,再加上神木堡那地方就杵在面臨虜寇的第一線,萬一有個閃失,未免對不起王家的祖宗還有死了的婆娘·就把他們丟在了西安府讓老母親照應著。至於續弦,卑職那幾個俸祿,又是這樣一幅痴肥的身材,哪裡有人看得上·頂多······頂多就是隨便找個女人去去火……」 

  見王景略說得憨厚,但張永從此前跟著王景略和曹謙兩個入套的護衛口中早就得知,某次這胖子醉倒之後,因為別人嘲笑他胖,他立時嚷嚷著說自己在青樓楚館之中很有女人緣,女人們都喜歡他這好身材云云。雖然這是沒見證的事,但他卻不介意在後頭推一把。 

  張永微微一笑·勾了勾手指示意王景略靠近些,見這胖子小心翼翼挪動著身軀,竭力保持恭敬卻又距離一些的地步,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既如此,咱家送你一樁艷福。除了小曹早早就派出去了,這兩天我們這兒誰都沒出去過,想必外頭有些人都快急瘋了。所以,眼下你就離開此地去興武營和楊大人會合·不過,既然風裡雨里這麼折騰了大半個月,也該先去松乏松乏·這寧夏城中出了名的花街柳巷你應該知道在哪,自個去樂呵一回!」 

  「啊?」 

  王景略本以為又要和上次趕鴨子上架似的,丟給自己什麼艱難任務,可沒想到竟然是差遣自己去青樓,他頓時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還不等說話,他就看到張永手上一亮,赫然是兩個蜂窩銀錠子塞了過來。 

  「這五十兩應該足夠讓你在那些花街柳巷逍遙一兩天了。咱家也沒什麼別的要求,不到明日早上不許從中出來!」見王景略一下子傻了眼,張永又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有你的舊日袍澤來尋著你·記住慷慨大方一些,請他們一塊樂一樂。要是有人問平北伯一行到哪裡去了······」…。 

  「卑職一定說不知道!」 

  張永卻沒好氣地搖搖頭道:「不,你就對他們說,平北伯多半是帶兵去鎮遠關了。從那兒渡河,正好可以直切虜寇腹地,和當年王太傅一樣·端了他們的老弱婦孺,就算他們此次進犯寧夏能夠飽掠而回,可終究是難以為繼!都記住了沒有?」 

  王景略人是胖,可腦袋卻還靈活,此時此刻終於完全明白了張永的用意,慌忙連連點頭,又將張永這番話原原本本重複了一遍。等到揣著兩錠白銀出了關帝廟,他四下里看了一眼,心裡卻不免活絡了起來。 

  五十兩銀子看似不少,但在最好的私窩子裡頭,若是真的有什麼老相識來找他,他還要充大頭替人家銷賬,這轉眼間就剩不下幾個。可要是挑一個實惠的地方,一天之後少說也能有一半落進自己的腰包,既去了火又賺了私房,恰是一舉兩得。橫豎那位張公公又沒限定他要去哪一間出名的樓子,而且這些京里人手面大,應該不會沖他討要剩下的銀子。 

  想到這裡,王景略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突然樂呵呵哼著小調就瞅准一個方向去了。在他背後,一個人影立時緊緊跟了上去。直到一路跟著他穿街走巷,拐進一處小衚衕里,那人影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隨即方才溜進了衚衕,在一座門板斑駁掉漆的小院前停下了步子,隨即抬頭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上頭的招牌。 

  當這消息送到安化王府的時候,安化王朱燔本能地皺起了眉頭:「迎春樓······聽名字像是個私窩子,寧夏城的■樓楚館裡頭,有這一號地方?」 

  「那王景略本就是個小小的千戶,聽說最是個吝嗇鬼,就算得了賞錢,去這種小門小戶的地方樂呵樂呵,也不奇怪。殿下放心,我已經命和他相識的幾個人去那兒打聽了。他這胖子沒見過大世面,應該能把話套出來。」 

  「那就好。」 

  一想到慶王中護衛中被調走的全都是精銳,還不知道徐勛這人是否會有借有還,朱只覺得心頭和滴血似的。坐在那裡咬牙切齒好一會兒,他想起前日去見慶王朱台,這個往日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侄兒,這一回卻是顧左右而言他,怎麼都不說明徐勛究竟是怎麼把人借走的,把他氣了個半死,頓時捏緊了拳頭。 

  要是換成他是慶王,這唯一捏在手中的那一支慶王中護衛,怎麼也不會輕易出借了給人! 

  「殿下·殿下!」 

  朱抬起頭,見是孫景文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他頓時眯起了眼睛問道:「怎麼,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麼消息?」 

  「不是·是之前朝中司禮監劉公公派來見李增鄧廣的那個王寧,去見了巡按御史安惟學。我好容易從御史府中打聽到消息,說是·……說是王寧是專為了寧夏屯田而來的。劉公公也不知道是從哪聽到了河套之地異常豐腴,所以請了聖意,想讓陝西三鎮的軍戶往邊牆之外開墾田畝,以供軍用,除卻軍用不用再勞民傷財從別處轉運·還可以每年送給京城錢糧!」 

  這劉瑾是瘋了,還是王寧假傳聖意? 

  朱差點認為自己是耳朵出了問題,直到孫景文確認這消息來源異常可靠,他方才霍然站起身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就開口說道:「盯緊了御史府,只要這事情一旦真的定下來,立時來報我!」…。 

  儘管張永根本沒有費神派人去盯著王景略,但他卻異常篤定·從自己這關帝廟打不開突破口的人,必然會試圖從王景略身上著手。所以,他閑適自如地睡了個午覺·等到這一覺醒來,竟已經是快到了申時。在小火者的服侍下穿好衣裳,他突然看到案頭擺著兩封書信。 

  其中一封的落款赫然是一個徐字,而另外一封也同樣是一個徐字,但蠟封卻是興安伯府的印鑒。認出這一絲差別,他立刻變了臉色,上去把兩封信掣在手中就厲聲問道:「什麼時候送來的?」 

  「回稟公公,大約就在半個時辰前。」那小火者答了一句,見張永面色鐵青,他立馬雙膝一軟跪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小的……小的只是想您出來一直都沒好好歇過,想讓…···想讓您安安生生睡……睡一個午覺!」 

  「該死,要是誤了大事,咱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張永恨恨地罵了一句,隨即也顧不上穿衣·就這麼拿著兩封信到了床頭坐下,徑直先開了徐勛那一封。看清楚那寥寥幾行字,他一時眉頭緊鎖。他原本讓王景略去放假消息,不過是以防萬一,可看徐勛的遭遇,那安化王朱的逆謀就已經是昭然若揭了,否則丁廣區區一個千戶,怎會這般大膽?想到總兵姜漢這幾日調兵遣將命人沿河防禦,城中軍馬一再抽調,已經頗為緊張,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下子真正明白了徐勛和楊一清要借調慶王中護衛的理由。 

  慶王中護衛好歹也有三千多人,這調走了一千多最精銳的,剩下來雖然還是很不少,可萬一安化王朱真的有逆謀,再要對付的話,那就要簡單多了! 

  「怪不得你和楊邃庵一搭一檔,咱家留下坐鎮寧夏你們還那麼高興,敢情是把這麼一樁最麻煩的事留了下來······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沙場百戰可封侯,咱家在後頭替你們安定後院······可是要先掐滅了,還是再看看風色?」 

  張永喃喃自語了一句,隨即把徐勛的信放回信封,卻是貼身藏好了,這才又動手撕開了另一封信。然而,展開來才看了一眼,他那凝重的表情就變成了錯愕難當,緊跟著竟是哈哈大笑了起來。地上那個伏跪在地的小火者不明白張永這大起大落的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覺悄悄抬起頭來偷覷了一眼。 

  「得了,徐勛不在,咱家少不得代他做個東!去找一個懂行的婆子來,上集市買上三五十斤雞蛋,煮好了做成喜蛋分送各方。」見那小火者仍有些獃獃愣愣的,張永就笑呵呵地說,「若是有人問,就說平北伯喜得貴女,所以上下同賀!」 

  聽到這話,那小火者方才恍然大悟,連聲答應了之後一溜煙就衝出了門去。張永這才低頭又掃了一眼那張信箋上言簡意賅的言語,暗想徐良還真是老到,知道這信未必能直接送到徐勛手上,所以只在上頭泛泛說了說母女平安云云,別的一句話都沒有。可是,料想以小皇帝愛湊熱鬮的性子,保不準親自到場也可能。 

  「徐勛啊徐勛,你可是當爹的人了,千萬悠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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