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喬隱的情書
顏熙抱著盒子走進了書房,往日裏清雅寡淡的書房今天也被他們裝飾上了紅綢。隻是,那種喧鬧喜慶的氣息,永遠和這裏格格不入。
她走到座位上,將盒子打開,取出了其中的信。信箋上連火漆都沒封,顯見得是實在倉促。
她打開信封,取出了兩張信紙。
粗粗一看,兩張信紙明顯不是同一時候寫的:一張字跡從容,洋洋灑灑,墨色已舊;另一張草草寫就,寥寥幾行,墨色尚新。
事有輕重緩急,顏熙自然先拿起那張墨色尚新的去讀,卻眼見得第一行字便是:“知你好奇,請先閱另一張。”
顏熙不由得莞爾,這個喬隱,竟然能猜得出自己讀信的先後。
也罷,就依了他。
顏熙拿起那張早先寫成的,細細去讀。
“言言見字如晤。
幾日不見,如隔三十秋兮。我亦不願說些什麽‘兄甚掛念’之類的言語,橫豎咱們隻隔了道牆,翻牆來看你便是。但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詩三百》開篇即是情事,可見得詩人和愛戀其實是一對雙生子。思忖再三,我深深感到一封情書的必要,於是提筆寫就,萬望不要被你扔到紙簍中,好歹也得拿去燒火,燃盡我飛蛾撲火般的熾望。
你想必也看到了紅彤彤的水晶瓶,陸麟之血我已替你弄到,無須再擔心指證之事。不過我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你一定在疑惑我是如何得到它的。概括起來說,這是一筆珍愛生命嗬護下一代醫者仁心高風亮節的交易。我去給魏喜的義女任貴妃保胎,而水晶瓶則歸我。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你的安危更加重要。
時光如白駒過隙,想來我們也不過認識半年時間,竟然就一起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初見你時,你還是個苦大仇深的小丫頭,如今卻已經是席解元了。你在魏喜和信王之間靈活周轉,我看了甚是欣慰,這表明你如今已經能極好地掩藏情緒,甚至委身事敵。隻可惜,有人卻看不慣你如此。不用我說,你也明白,朱羽淵始終對你的忠心有懷疑。他像五石散磕多了一樣,竟然疑心你是魏喜一夥的人。基於他不甚靈光的智力和多疑猜忌的臭脾氣,我覺得,他可能會對你不利。無論如何,對他多留個心眼。
你看我說了這麽多,竟然還是在說朝堂政事,這不符合一封情書該有的調調,不過這卻是你的調調。
言言,生活還是多些情趣的好。你的師兄對你很不錯,我也覺得,將林總管放到你身邊是個極其英明的決定,雖然他對我的生活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不過隻要你開心,我總歸是願意犧牲些的。
唉,心愛的女人想去做大官,聽上去真是一個讓人憂傷的事實。不過我是樂見其成的,你喜歡的,我自然會助你達成。不過你可不能叫我犧牲色相,別的我都能替你做。你現在是男裝,如果你需要擋桃花的話,本公子可以助你成就斷袖之名。雖然這是個極大的犧牲,但為了言言你,我一咬牙,忍了!
早先時候,那一紙婚約惹你不快,我在這裏正式道歉。事情的始末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有苦衷,但我也確實犯了錯。我並不想欺瞞你,但我始終想要為你擋住一切可怕的事情。金蠶蠱毒,死無全屍,聽上去就叫人磣得慌。你的內心已經夠苦,我不想讓你再背上額外的傷情。好在如今一切都過去了,我好你也好。對了,婚約已經解除,我從來沒愛過漓蘭。
心中千言,為何提筆卻不知道該寫點什麽?就好像孕婦肚子裏明明有個她鍾愛的生命,可就是難產一樣。
你笑了嗎?你笑起來真美,一想起你讀信時專注的眼神和微微閃動的睫毛,我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那感覺,就如同初見你的那一夜,你的美,讓我怦然心動。
說起來,我都沒見過你穿羅裙的模樣,何時能有幸得見一次,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答應我,若是有這麽一天,一定得頭一個讓我看。然後,我要用最好的珠寶和最美的羅裙,讓你的光華驚豔世人。我要執著你的手,告訴所有人,這個光芒四射的女人,是我喬隱的妻子,是我喬隱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等你大仇得報夙願得償的一天,如果你要天下,我便用江山做聘禮。如果你要隱居,我便在最美的山水間為你吹蕭吟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我喬隱最大的夙願。
我以前以為,愛情是否成功是要看時機的。若是那人想要安定,那我勝算便是極大;若是那人滿是一往無前的事業心,那我便前途堪憂。所以,當初在貢院得知你的誌向時,我是有些擔憂的。不過既然是你,那一切的擔憂都不再重要。
為了讓你不再憂心,為了讓你喜樂安康,我可以投身去逐鹿天下。朝政變幻莫測,你孤身一人,我實在難以放心。我會在背後默默照看著你,如果有必要,我也會登上前台。在你孤獨彷徨的時候,永遠有一處避風港等著你。在你身陷險境時,永遠有一頂保護傘照顧著你。
時局緊張,魏喜和信王的決裂已經指日可待。你身陷漩渦之中,令我夙興夜寐難以安眠。或許,我真的必須登上前台,用我的雙手為你撐起一片安寧的天空。可是呀,言言,我要對你說我心底裏的話。滔天的勢力,驚人的權勢,在我看來,還不如能和自己心愛的人攜手,溯源洛水之上,共賞落日煙霞。隻可惜,陽光總在風雨後,這段風雨,我會在你身旁。如果你要逃開我,我也隻好去奪這江山,如此,你如何逃離也終究在我懷中。
一激動,竟然也寫了這麽多字。燭光幽幽,恰似你的明眸。總之一句話:天空廣闊,你盡管按著你的意願去闖。若是摔下來,我接著;若是飛累了,我便載著你翱翔。
最後,祝生辰快樂!俗話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就是我的紅顏禍水,想來一定能長命百歲。”
顏熙看罷,心中百感交集。喬隱的語氣一貫來戲謔,可今日卻包含著更多的深情。
她看著信箋上熟悉的字跡,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這個男人,真的很暖人心呢。
可是,她卻突然想起了另一張信紙,那一張倉促而就的信紙,究竟寫了些什麽?什麽事情,能讓喬隱如此著急,甚至都沒能來親自恭賀她的生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另一張信紙,展開細讀,隻是那一眼,便讓顏熙心弦一緊。
隻是匆匆一眼,便叫顏熙心寒。
隻見其上寫著:
“漓蘭病危,我必須前去。非塵雖然可恨,但漓蘭何其無辜!一生病痛,半生欺騙,苦楚如她,思忖再三,我不忍拒絕。相識相交多年,無論她臨終夙願如何,隻要不傷你,我都會答應。言言,你的生辰我不能陪你,對不起了!”
信紙悄然滑落,顏熙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這般重情重義,正是她所愛上的喬隱。但喬隱若膽敢對不起她,也就休怪她無情。上一次婚約的事,已然讓她十分不快,她不希望再有什麽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