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王儲的話一落音,走廊上一片嘩然。
琴璣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這位王儲,不知道應該說他是天真還是愚蠢。
琴璣道:“殿下,要做到這一步,除了優秀的官員之外,您還有一件事情必須做。”
“什麽事情?”
琴璣道:“有幾個常識,您必須牢記,不但要自己牢記,還要讓您的官員們牢記,並且貫徹、執行。”
“常識?”
“對,”琴璣淡淡地道,“您必須清楚國家的構成,以及,根基所在。雖然這些在我的國家屬於常識,可是顯而易見,法蘭西不是。”
說著,琴璣就吩咐自己的侍女凝霜:“去把我上次做的橡皮泥拿來。”
琴璣說的橡皮泥,與其說是後事的工業產品,還不如說是鹹麵團,隻是被摻了各種顏色而已。琴璣一慣喜歡用這個來做模型。
不多時,侍女就送來了琴璣需要的東西。
一盤十二團十二種顏色齊全的橡皮泥。
琴璣從金色的那團取了一小部分,迅速做了一個正四麵體:
“金色,代表王族,從狹義上來說,單指國王和他的妻子兒女,以及王儲和王儲的妻子兒女也未嚐不可。一個國家,永遠是國王最為尊貴。”
琴璣從紅色的那一團取了略大的一塊,給這個正四麵體加上了底座,高度與金色的部分一樣,雖然體積大增,可形狀依舊是正四麵體:
“這是神職人員。無論是在凡爾賽還是在凡爾賽以外的地方,教士的權力是毋庸置疑的,就連國王也不得不重用他們。”
琴璣又取了藍色的一塊,給金紅兩色的正四麵體又加了一個底座,高度跟金色部分相同:
“這是貴族。從人數來說,貴族的人數永遠比神甫多。但是,從權力上來說,貴族是比不上神甫的,就以已經停了一百多年的三級會議來說,教士是一級,貴族是二級,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琴璣又取了一塊白色的,再給上麵的正四麵體加了一個底座:
“這是官員,他們由國王任命,當然,教士和貴族們都有這個權力向國王推薦合適的人選。他們為上麵的三個階層服務,協助國王治理著這個國家。”
琴璣用紅銅色在白色的之下又做了一個底座,再度讓這個正四麵體大了一圈:
“雖然社會地位低於官員們,但是,商人肯定是平民階層中跟官員、跟貴族、跟神甫們聯係最為密切也最為積極的。他們用銀幣或者是銅幣向手工業者、農民、牧民中收購各種物資,然後以金幣的價錢賣給上麵的三個階層,這也是許多國家的君主和貴族,我是說,包括了教士和貴族們在內的第一等級和第二等級都如此憎恨他們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過去英國的國王們會對猶太人課以重稅的原因。的確,貴族們的奢靡生活,很大程度上,他們都依賴著商人,同時,他們也對商人們低買高賣的行為也深惡痛絕。”
王儲還沒有反應過來,可是在場的人好多人都反應過來了,尤其是在場的幾個銀行家,能夠進入凡爾賽的銀行家們肯定都是極為精明極為厲害的人物,他們如何聽不出來琴璣的這段話對他們的影響?
可是他們並不能對琴璣做什麽。如果他們現在就反駁了,那就等於說,他們心虛了,也會讓更多的人偏向於琴璣。
那肯定對他們極為不利。
尤其是在場的貴族,這裏麵已經有人反映過來了,甚至有幾個賣菜的大媽看向他們的眼神也很不對,讓他們都不敢動。
以雅克·內克爾為首的銀行家們心中大罵,臉上卻不能帶出一絲一毫來。
他們隻能飛快地運轉他們的腦子,尋思對策。
琴璣取出一塊棕黃色的麵團,再給上麵的正四麵體加了一個底座:
“這些是手工藝人、工匠等不直接從土地中獲得收成的勞動者,他們或者直接從農民、牧民手中購買原材料,或者接受商人們的委托,代替他們加工各種東西,比方說,家具、酒桶。以葡萄酒的橡木桶為例,優質的橡木桶能夠是葡萄酒的口感上升一個台階。而口感位於兩個不同的台階的葡萄酒,他們的價格相差也極大。所以說,工匠和手工藝人,他們雖然不直接從土地中獲得產品,可是他們間接地為某些產品提供了更高的附加價值。所以,在東方,我們將他們稱之為二級生產者。”
最後,琴璣用黑色的麵團給那個已經有些大了的正四麵體加上了最後一個底座:
“這些是農民,還有牧民。他們靠天吃飯,沒有災禍,風調雨順,他們就有收成,就有收入,可如果天氣不好,遇上了洪災、旱災甚至是冰雹,那麽,他們一年的辛苦就完了!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們不但不能繳納上賦稅,甚至還需要國家的救濟,不然,他們就隻能餓死。但是,毫無疑問,他們是國家的根基。”
國家的根基?
聽到這一句,在場所有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王儲喃喃地道:“國家的根基?”
琴璣道:“是的。您看,這個正四麵體就是您的國家,除了農民牧民,其餘的階層都不會直接參與到跟土地相關的生產中去。也隻有農民和牧民,他們是直接跟土地對話的。如果沒有他們的話,就沒有我們每天吃的食物、喝的牛奶和葡萄酒,當然,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挨餓。”
說著,琴璣摸了摸王儲麵前的桌子,道:“請把這個當成土地,您看,當農民跟土地親密接觸的時候,國家是穩固的,好好地矗立在這片大地之上,可是,一旦農民離開了土地,國家就會……”
琴璣將正四麵體捧了起來,平舉,鬆手,任由正四麵體掉落在鋪著厚厚的地毯的地上,摔得七零八落。其中代表著商人和工人階層的兩層,一層被摔成了三瓣,一層被摔成了六塊,至於代表官員和貴族的兩層,也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破損的和變形。
周圍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王儲傻傻地道:“我,我的朋友,您說,農民離開了土地,那是什麽意思……”
“因為各種原因,他們無法繼續從事更土地相關的勞動,比方說,洪災、旱災、冰雹等□□,也有可能是貴族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驅逐了土地上的農民和牧民。”
王儲道:“那麽,我應該命令貴族們不許驅逐農民嗎?”
“很抱歉,貴族的領地是貴族們的私有財產,他們如何治理自己的土地,是他們的自由。您無權幹涉他們治理自己的領地的具體行為。您能夠做的,就是保證國家糧食儲備,以備不時之需。”
“保證糧食儲備?我,我應該怎麽做?”
“您可以從兩個方麵著手,一個方麵就是,稅收。稅收是保證國庫裏麵有足夠的金錢和糧食的重要方法,另外一個,就是商人。”
“商人?”
“是的。在商人繳納依法納稅的同時,也給與他們一定優惠,鼓勵他們從別的國家運送糧食來法國。這樣,即便有一年,法國遇到了□□,也能夠有足夠的糧食來度過難關。”
聽到這裏,銀行家們和巴黎市民,不,應該說平民們都鬆了一口氣。
雅克·內克爾行了一禮,道:“夫人,如果是您,您為采取多少的稅收?”
“我並沒有這個權力製定法國的稅率。”
“如果,我是說如果,……夫人,我們需要您的建議,當然,王儲也是。”
琴璣轉頭看了看宛如一直泰迪犬一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王儲,再看了看四周的神甫、貴族、官員、銀行家、珠寶匠和普通巴黎市民,道:“我對法國的現狀和國情了解十分有限,所以我並不能給出十分明確的建議。我能夠做的,就是把我的故鄉的稅率告訴你們,給諸位一個參考。”
“當然,夫人,榮幸之至。”
琴璣道:“以這第七階層,也就是農民和牧民階層為例,我的國家一般采取兩種稅種三種不同的稅率。”
“兩種稅種,三種稅率?”
“是的。在東方,稅的全稱是賦稅,也就是田賦丁稅,也就是土地稅和人頭稅兩大種。除了皇族和國法規定的免稅階層之外,所有的人都要納稅。也就是,隻要你活著,隻要你的年齡在十五到六十歲之間,您就要繳納人頭稅;同樣,隻要你手裏麵有土地,就要繳納土地稅。”
四周立刻響起了一片驚呼聲。
雖然自己的觀點和稅收主張被琴璣駁斥了,可杜爾哥並沒有生氣。
沒有辦法,在這個時代,遠東被稱為是聖人王統治下的土地,而且琴璣對商人們的看法也的確很有幾分道理。雖然眼下還不能全盤接受,但是這並不妨礙杜爾哥對遠東的崇拜。
杜爾哥道:“能請您具體地說一下,您的國家是如何處理土地稅和人頭稅的嗎?”
琴璣道:“人頭稅隻有兩種,按照性別分。在我的故鄉,男人一年的人頭稅是三千六百文,女人的賦稅則不固定,大多數時候女人的人頭稅是男人的一半,也有些年份,女人的人頭稅達到了男人的三分之二。但是,無論何時,女人的人頭稅是不會跟男人的齊平,更不會超過男人的份額。無論男女,人頭稅都是從十五歲的時候還是收取。人頭稅是用現錢收取的。這跟土地稅不同,當然,如果是女人,也可以用紡出來的棉紗、布匹納稅。不過,棉紗和布匹每一年的價格都不同,所以國家會額外規定棉紗和布匹貿易的最高價格和最低價格,以最大程度地保護人民的利益,以防止大量的財富聚集在商人是手中,甚至是商人和領主、地主聯合起來盤剝人民。”
琴璣的話音一落,周圍立刻再度湧起了陣陣議論。
杜爾哥道:“那麽,土地稅呢?”
“我的國家把土地裏麵收成的作物分成兩類,一種是農民自己食用,這一種,我們稱之為農業產品,采取的是什一稅,也就說,當農民獲得收成的時候,他們就要交稅了,稅率是收成的十分之一。當然,如果遇到了□□,比方說,洪災、旱災、冰雹,等造成了糧食大量減產甚至是歉收的情況,那麽,國家就會減免稅收。但是,一般情況下,隻要是有收成就要納稅。這部分是用實物來繳納的。當然,農民的收成也不可能全部用來自己食用,所以,他會拿出一部分跟別人交換,或者是交換酒水,或者是交換布匹,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東西。這個時候,用來交換的這一部分,將額外繳納百分之十的稅,而且是用現錢來繳納。當然,在實際納稅的過程中,一筆買賣也隻用繳納一次稅收就可以了,而且往往是由買方來繳納。而用現錢繳納的這部分稅,我們稱之為商品稅。
“其實,在東方,商品稅是一個獨立的稅種,隻要不是自用的,隻要是用來交換的,隻要是發生了買賣行為的,都要繳納商品稅。商品稅包含了社會的方方麵麵,當然,繳納的階層的跨度也相當大。商品稅分為兩種,一種是日用品稅,糧食、布匹、鹽、柴火,這些都是日用品,日用品稅為百分之十。另外一種是奢侈品稅,珠寶、高檔瓷器、高檔家具、絲綢,這些都要繳納奢侈品稅,稅率是交易額的百分之三十。還有,為了防止民眾隻顧著釀酒、種葡萄而忽略了麥子的種植,對於酒類貿易,國家會另外征收酒稅,酒稅的稅率,則根據不同的酒采取不同的稅率。在我的國家,酒稅從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五十,一共有八級。從酒的釀製到貿易,都會收稅。有的年份,國家甚至會采取禁酒令。很多時候,國家寧可貼錢從別的國家高價買酒也不會允許國內的釀酒行業達到某個界限。因為酒隻會讓貴族和官員們醉生夢死而不能填飽人民的肚子。”
琴璣的話吸引了太多的人,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在交頭接耳,可到了後麵,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凝神細聽,生怕錯過了一個字。
尤其是聽到最後一句,那幾個巴黎市民都忍不住鼓起掌來。
緊接著,銀行家們也跟著開始鼓掌,然後是官員,之後才是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