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特赦令送到琴璣的手中的時候，琴璣特地邀請了朱厚烯瑪麗夫婦去她那邊吃早餐。
受到邀請，瑪麗特地穿上了襖裙。
老實說，朱厚烯拒絕聖餐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憤怒。因為聖餐和聖體的認知是天主教和新教的主要分歧所在，朱厚烯不肯領聖餐在她看來，就跟反對天主教、支持新教沒什麽兩樣。
而這樣的行為，就等同於否定她。
這是瑪麗最最不能接受的。新教徒主要不幹涉她的生活、她的思想，她可以當沒看見。但是她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是異教徒。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新婚夫婦陷入冷戰，瑪麗單方麵地拒絕丈夫進入她的房間以示抗議。
在這方麵，瑪麗非常固執，而她的英格蘭侍女們也支持她。
朱厚烯也發現了問題所在，當他第三次被瑪麗拒之門外就寫了兩封信，向王後凱瑟琳和托馬斯·摩爾求助。
凱瑟琳的第一反應也很震驚。
她到底年過四十，她的閱曆讓她並不像瑪麗那麽難以接受，相反，她很快就理解了朱厚烯當時的心情，也對女婿的反應有了自己的認識。
她這樣寫信給女兒：
“……瑪麗，我的孩子，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曆史，有自己的苦難，這些苦難會催生出不同的文化和思想。以西班牙為例，當年被綠衣大食肆虐就是西班牙的苦難和曆史。因為你是英格蘭的公主，所以我以前沒有對你細說，但是，我的孩子，你不能否認西班牙的曆史。
“同樣，我希望你能尊重你丈夫的國家的曆史和苦難，那是他的根。”
“……我的孩子，在你看來，被剝奪否定公主的身份、成為你異母妹妹的侍女，已經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了。可是我要說的是，比起災荒和饑餓地獄，那算不得什麽。西班牙和歐羅巴的曆史上也鬧過災荒，不過，你太年輕，沒有經曆過，又是英格蘭公主，是個女孩兒，男人們不會在你麵前說起這些，就是偶爾提及也會語帶保留。所以你無法理解。而我要告訴你的是，災荒造成的慘烈，遠遠超過你的想象！
“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體諒你的丈夫、尊重你的丈夫。在我看來，他的這份不忍，正是他最接近天主、最接近聖餐的本意的地方。
“聖餐的起因也是災荒，所以有了犧牲和奉獻，犧牲一部分人的血肉，讓人民得以活下去。這就是耶穌，也是饑荒中常常會出現的現實。
“但是，我的孩子，至純至善的靈魂無法承受這份同類相喰的罪惡。那會讓他們痛苦不堪。而這正是他們高貴的地方。”
“瑪麗，你的丈夫和他的同胞們生而高貴、生而純善，他們的靈魂是如此地貼近天主。我是如此地高興，又是如此地慶幸。因為你嫁對人了。但是孩子，婚姻僅僅是這樣是不夠的，婚姻需要經營，夫婦需要互相尊重和體諒。
“瑪麗，我希望你牢記，在不違背天主和良心的前提下，妻子應該順從丈夫。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義務。如果你跟你的丈夫起了衝突，任何時候，任何地點，請先按捺住你的脾氣和你的驕傲。我希望你能站在你丈夫的角度思考，再做決定。
……
其實，在收到凱瑟琳的信件之前，瑪麗就有跟自己的侍女們反複進行討論，她們認為，朱厚烯等聖人國子民沒辦法接受聖餐跟新教徒的論調有著本質上的區別：新教徒是直指聖餐是謊言，並以此攻擊天主教和羅馬教廷；而聖人國的子民認可聖餐背後的精神，也認可天主教和羅馬教廷規定的大部分教義，他們隻是因為經曆而無法接受聖餐這種形式而已。
兩者的本質是完全不同的。
隻是該不該放下、該不該體諒，瑪麗和她的侍女沒辦法決定。因為那不是她們能決定的事。
凱瑟琳的信件隻是讓瑪麗肯定了自己的觀點，但是並不足以讓她放下糾結。
直到羅馬教廷的特赦令送到英格蘭。
瑪麗終於鬆了一口氣。
除了這種衝突，瑪麗對這樁婚事的方方麵麵都很滿意。她可不像因為這樣的原因，導致丈夫離開她。
所以，得到邀請，又得知了始末後，瑪麗特地穿了襖裙。
有的時候，言語無法表達，衣服就是重要的表達方式。
看到瑪麗不自在地小動作，琴璣就笑：“瑪麗，如果你不習慣的話，可以不用勉強。”
瑪麗一愣，也笑了：“東方的絲綢實在是太輕薄了。不過，款式很好。”
除了絲綢太過輕薄而不適應之外，瑪麗對東方式的衣裙感覺良好。
無他，這個時期的英格蘭也好法蘭西也好乃至以奢華保守聞名的西班牙，女士們的襯裙底下差不多是空的。這也是愛德華三世時期，索爾茲伯裏女伯爵跟國王跳舞的時候，吊襪帶掉下來，引起一片驚呼的原因。
因為她們的裙子底下，就一雙長筒襪。
歐羅巴的女士們最怕的，就是她們的吊襪帶在舞會上脫落，那會讓她們非常難堪。
此外，秋千也被視為放蕩的遊戲。
而此刻，瑪麗完全沒有這樣的擔心，因為她的馬麵裙下不但穿了襯裙，還穿了裙褲和單褲。
“東方絲綢不像絲絨的垂感那麽強。我有些不習慣。”
瑪麗的話讓琴璣、朱厚烯、朱茜和朱縹都笑了起來。
朱茜道：“嫂子，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用絲絨和天鵝絨裝飾房間。如果你拿來做衣服的話，丟臉的就是你的丈夫了。因為他會被懷疑沒能力、養不起妻子的。”
“真，真的嗎？”
琴璣道：“是的。絲絨和天鵝絨因為物美價廉在平民和市民階層很受歡迎。”又對朱厚烯道：“你傻愣著做什麽？還不幫你媳婦掰饃。”
朱厚烯笑笑，將瑪麗麵前的盤子挪到自己麵前。
瑪麗這才注意到桌子上食物。
“這是，麵餅？”
應該是早上的彌撒撤下來的。她還以為自己做完彌撒後的麵餅隻能分給窮人了。
“是的。本來羊肉泡饃的饃應該用烙餅，今天我們試試這種麵餅。也許別有風味。”
“啊，謝謝。我是說，我應該先道歉才對。因為我不了解聖人國的曆史。”
“沒有關係。以後我們盡量不要讓餐桌上同時出現這種麵餅和紅葡萄酒或者葡萄汁就行。”琴璣道。
朱縹道：“其實我們忌諱的是同類相喰。而在我們的曆史上，同類相喰事件分為兩大類。”
朱茜道：“阿縹！”
“茜茜，這種事，嫂子越早知道越好。”朱縹道，“一種是我們的同胞，在災荒之年為了生存不得不同類相喰；另外一種，卻是我們的敵人教會我們的。”
“敵人？”
朱厚烯道：“是的。歐羅巴不是也有相關傳說嗎？說我們的故鄉是黃金遍地香料遍野的夢幻之國。所以周圍各國都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強大的時候，這些國家就認我們為宗主國，我們因為災荒等原因疲弱了，他們就會攻打我們。他們殺死我們的男人，劫掠焚毀我們的城市，至於我們的女人，被□□還不夠，還會被製成肉幹。我們被叫做兩腳羊。”
“哦~！天哪~”瑪麗驚呼道。
這的確是那些野蠻人會做的事！
朱茜道：“曾經羊肉也是我們故鄉百姓餐桌上的主食，從南到北，各地的人民都愛吃。但是，那一次，我們的國家大潰敗，損失尤為慘烈。即便後來複國了，羊肉卻漸漸地從人民的餐桌上消失了，民間養羊的人也少了。不過，部分食譜還是留了下來，比方說，羊肉泡饃。”
“誠然，很多年過去了，仇恨被漸漸淡忘。但是不能否認，在過去的那段特殊歲月，吃羊肉喝羊湯，意味著複仇。我們銘記恥辱，發誓複仇，不死不休。”
瑪麗渾身一震。
她立刻意識到這跟她的母族西班牙有關。
她道：“請問，你們會不會發動戰爭？”
她可不能直接說西班牙，這跟挑撥夫家和西班牙的關係沒什麽兩樣。
琴璣道：“瑪麗，我們很清楚什麽叫做犧牲，這一路上，我們親眼見到過一例又一例的犧牲。那意味著失去同胞、失去戰友，那會讓我們痛徹心扉。所以，我們不會輕易開啟戰爭。不過，如果有人膽敢一再地招惹我們。我們也不會客氣。”
瑪麗一聽，不免擔心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就看見侍女捧著銀盤進來：
“殿下，八百裏加急，西班牙國王查理五世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之位讓給了自己的兄弟斐迪南一世，把低地國家尼德蘭的王位讓給了自己的兒子菲力。”
房間裏的人，除了瑪麗，齊齊站了起來。
琴璣迅速看完，吩咐道：“把這份文件轉交給國王。”
瑪麗大急。
情緒急劇起伏，讓她一陣陣地反胃。
她控製不住地吐了。
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