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兮福兮
這一日，九尾妖妖如往常一樣在院落中練劍，劍身反射著凜冽的寒光。卻見有個妖兵走來，手裏拿著繁花雋繡的錦盒，他跪在九尾妖妖麵前，呈上錦盒。
“奉螣拳主上之命獻來生日賀禮朱綰簪，還望女魃尊上笑納。”
九尾妖妖收回莫邪神劍，打開錦盒。一根通體火紅的簪子躺在錦盒裏，如噙滿鮮血一般鮮豔欲滴。品質天然，沒有俗豔匠氣。不用碰觸，也能感知到裏麵濃鬱的火精華。
然而她對妖界已經有足夠的了解，這支簪子也許……
“這支簪子是怎麽得來的？”九尾妖妖問道。
“稟女魃尊上，螣拳主上前日特地去捕殺凶獸裂天兕，將它的脊柱剔出，又去找精煉山主呲鐵，這才將整根脊柱全部融成簪子。”
果然不出所料，九尾妖妖看著這支簪子怔怔出神，前些天螣拳把她打成那樣，現在又送生日賀禮，唉——實在不知道該對她抱有怎樣的態度。
“她來生日宴麽？”九尾妖妖問道。
“螣拳主上說那日她就不來了。”
不來也好，若是她來了，生日宴上的眾妖大概會被嚇得噤若寒蟬吧。想起這副場景，九尾妖妖輕笑出聲。
“螣拳主上還讓小妖轉告女魃尊上幾句話。”
“說。”
妖兵仿照著螣拳的語氣說道：“物轉星移春秋幾度，隻恨太匆匆。若你什麽時候改變了主意，我說過的話還是算數的。”
九尾妖妖沉寂一瞬，她當然明白螣拳是什麽意思，情願永遠都不會有那一天。
“下去吧。”九尾妖妖說道。
“是。”妖兵領命退下。
回到房間，九尾妖妖將手中的錦盒放在梳妝台上，無意間瞥見鏡中的自己，萬千青絲用一根絲帶捆綁，絲帶與柔順的發絲糾纏交錯，簡單至極。
“啾啾啾~”京夏飛到錦盒上鳴叫道。
京夏一直都是高冷疏離地窩在荷葉上，現在居然這麽熱情。
“你是要幹什麽嗎？”九尾妖妖問道。
“啾啾啾~”京夏梗著脖子又叫了幾聲。
九尾妖妖回道：“你說什麽我也聽不懂。”
聽到這句話，京夏用爪子饒了饒錦盒，又用嘴喙戳了戳盒蓋。
九尾妖妖了然，將錦盒打開，果然見京夏滴溜溜的眼睛充滿歡喜，然後它就窩在錦盒裏，舒適地閉上眼睛……
九尾妖妖將它從錦盒裏拎了出來，笑道：“你孵它做什麽？”
京夏的眼睛猛地睜開，撲扇著翅膀。
“女魃尊上在嗎？”
聽到門外的聲音，九尾妖妖鬆開手，京夏撲扇著翅膀，落到她的肩上。
“什麽事？”九尾妖妖問道。
“奉妖帝之命送來緋羅蹙金刺羅裳。”
“進。”
房門被打開，六位侍女魚貫而入，她們手中各端著一件衣物。煙籠雲紋緞衫、曳地緋羅緞裙、勾絲鏤金紗衣、暗紋挑線紗裙、品月赤緋束腰、羅地流雲屢鞋。
“這是妖帝特意為女魃尊上生日宴準備的。”為首的一位侍女說道。
“先將它們放下吧。”九尾妖妖說道。
“是。”侍女們將衣物整齊放在房間，便躬身退下。
素白的手掌伸出，京夏乖巧地落在上麵。
“生日宴……”九尾妖妖喃喃自語，而京夏則是側著腦袋，不明白她在嘀咕個什麽。
。。。
幾日時間轉瞬悠悠而過，生日宴就在今天夜晚。
房間裏，一位女子靜坐於梳妝台前，青絲順滑置於腦後，未施粉黛，一雙妖魅的眼眸蝕骨銷魂，拿住一根通體赤紅的簪子，愈發顯得素手纖纖。她身著緋羅蹙金刺羅裳，錦繡華服，寬大的裙擺搖曳於地，羅紗增添神秘，顧盼之間勾魂攝魄。
“女魃尊上喜歡什麽樣的妝容？”侍女問道。
“今日是生日宴，什麽妝容最耀眼就描那種吧。”
平日裏九尾妖妖從不刻意注重妝容，但既然他如此重視生日宴，她當然不可能隻花個淡妝就過去，什麽最耀眼，她就要什麽。
聞言身後的侍女很是激動，她答道：“這恐怕是小妖這輩子花過最美的妝容，定不負女魃尊上厚望。”
九尾妖妖有些無語，她不過就是上個妝而已，至於這麽鄭重其事麽。看著侍女激動得抽搐的麵部肌肉，有些擔憂她過於情緒化。描妝時若手再一抖，毀了妝容，侍女肯定大受打擊，她決定說些話來寬慰一下侍女。
“……待會兒要是畫得不好，我不會怪你的。”
侍女原本顫抖的手變得更加顫抖，聲音充滿感激：“得女魃尊上如此厚望，小妖怎能讓您失望！”
九尾妖妖暗自歎口氣，看來自己說的話起了反效果。她閉上眼，由著侍女在臉上描妝。
這是她第一次描妝，開始還覺得挺新奇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臉上的妝容還未完成，新奇感也漸漸消散。京夏受不了房間裏的脂粉味，早就飛離房間。而描妝的侍女極力追求精致完美，速度極為緩慢。
就在九尾妖妖覺得快要睡著的時候，侍女總算放了話。
“女魃尊上，妝容完成了。”
誰能告訴她，眼前侍女此間事已了，再無遺憾的表情是要鬧哪樣。難道為她描妝是這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嘛？
看到鏡中的自己，九尾妖妖一愣。
除了膚色變白一點，眼睛大一點，嘴唇飽滿一點，請問和之前的她差別還有哪裏？
這……這……
九尾妖妖問道：“你……描了那麽久，這個就是最精致的妝容？”
侍女語氣抗議：“如此妝容，多一分則矯揉，少一分則黯淡，不增不減，才是最為得當的。”
九尾妖妖對侍女的話實在沒有什麽認同的心思，聽起來是誇她的容貌無可挑剔，無需描妝，但這也不能抵消侍女什麽都不做的事實。
九尾妖妖搖搖頭說道：“你先下去吧。”
侍女臉上興奮依舊：“女魃尊上的發式還未盤，不知道您喜歡什麽樣的。”
有了描妝的經驗，九尾妖妖實在提不起什麽興趣。
“隨便吧。”九尾妖妖又問道，“這回兒還要很久麽？”
侍女拿起梳子，回道：“小妖會盡量快一點。”
聽到侍女的話，九尾妖妖明白這時間不會短。合上眼簾，閉目養神。
“女魃尊上，女魃尊上——”
聽到侍女的呼喚，九尾妖妖睜開了眼睛，梳發的時間太長，她一時竟睡了過去。
發髻如雲盤回，縷縷交錯，環環相扣，淩托頂上，斜插一支火紅簪子，搖而不脫。
朱綰簪怎麽被插在頭上了……
伸手將朱綰簪拔下，把它放入錦盒中。盤根錯節的雲髻也隨之散亂，整個發式全散了。沒想到取一根簪子，影響這麽大。
九尾妖妖說道：“換一根發簪吧。”
侍女應道：“是。”
這換一根發簪，發式便要重頭來過。宴會快要開始，九尾霄派侍從來催過三次，但盤發的時間確實不短，九尾妖妖的心裏也有些急切。
“有沒有妖術能讓發式迅速盤好？”九尾妖妖問道。
侍女手一頓，眼眸裏全是詫異：“妖術研究怎麽能用在盤發式上，女魃尊上你也太奢侈了吧。”
九尾妖妖心裏歎了口氣，不是她奢侈，是這實在太花時間了啊。
。。。
夜幕降臨妖界，血紅的月光灑向地麵。地上有一簇又一簇盡情燃燒的篝火，數張白骨做成的桌子上擺滿新鮮血肉和醇香美酒。
眾大妖都來齊了。吳藥望向朱八娘的眼神小心翼翼，生怕她出什麽意外。朱八娘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再露臍，換成棉緞上衣。
宴帖發到魔界，召來的魔界使者讓眾妖一驚，不是普通的魔族，竟然是新任魔帝魔刹。此刻魔刹正坐在座位上，有四隻魔使在他身側，即使有大妖想去套近乎，魔使用一個眼神便將他們逼退。
傳聞魔帝兩次退掉與女魃尊上的婚約，這次女魃尊上生日宴，他居然親自前來，莫非婚約之事有什麽隱情？
眾大妖紛紛猜測，卻猜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況這事的女主角遲遲未出現，不管好事者如何猜測，女魃尊上不出，這場未開始的生日宴便索然無味。
酒過三巡，眾大妖都是見過世麵的，雖然心裏有些不耐，也沒有表現出來。
“女魃尊上馬上就來了。”一位侍從俯在九尾霄耳邊輕聲說道。
九尾霄抬手喝下一杯酒，血液流得更快了些。緋羅蹙金刺羅裳是他輕自挑選，應該是能襯搭她的吧？那晚的場景闖入腦海，略一比量，心中安定了些，緋羅蹙金刺羅裳尺寸應該剛剛好。
“女魃尊上到——”
女子漫步走來，迤邐裙擺曳地，纖腰赤帶籠薄紗，斜插玉簪。墨點的眼眸一凝，風光霽。朱唇不點而紅，胭脂色。如此妖魅精致的麵容，呼吸間攝魂奪命。被眾多的目光包圍，她卻是一派從容。
眾大妖驚豔之後表情不一。
魔刹輕挑眉毛，看著她，嘴角勾起，擒住一抹邪魅的笑容。她目光盈盈，麵容淡然自若。與他目光交際之後，眼眸裏徒添幾分詫異。
入了誰的眼，驚了誰的夢。
“有女妖且麗，禍兮，福兮？”有妖輕聲念道。
明月無暇，城池暗啞。當時醉臥籬花，見你盛世韶華。夢我一世相思入畫，明眸刹那。策馬飛沙，風雨叱吒。縱這江山崩塌，寄人籬下，也護你一步一蓮華。（注1）
注1：取自古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