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鶩戀殘霞，蘇山煙波起。在孤蘇城數載，雨後煙雨朦朧的孤蘇山，我還未見過。”
蘇三娘撇下自己的丫鬟，與月蕖走向另一頭，許是多年在風塵中摸滾，見到這迷蒙的山色，也情不自禁感慨起來。
月蕖倒是沒什麽感觸，這裏比起縹緲山，可不止差了十萬八千裏。
“妹妹覺得，那沈煙如何？”突然，蘇三娘問道。
月蕖想了想，回道：“琴藝很好吧，我雖然不懂，但還是聽得出來的。”
蘇三娘撲哧一笑，道：“姐姐問的可不是她的琴藝，我說的是她這個人。”
“我與她相識不久，且並沒有深交，不知如何作評價。”
蘇三娘一愣，捂嘴笑道：“妹妹真是一個冷淡的人，這冷淡的姑娘，自然會讓男人起興想要征服，可真正能讓男人心動的，還是如沈煙那樣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又溫婉可人。”
月蕖點頭：“不隻男人，女人看了也會心動吧。”
蘇三娘再次笑出了聲：“妹妹真風趣，可妹妹就不想贏過那沈煙？”
“我為何要贏她？”這次，換月蕖問她。
“因為你們都喜歡墨公子啊。”蘇三娘眨了眨眼，看著月蕖臉上爬起一絲紅暈，又立馬消散，“妹妹不必害羞，愛慕墨公子又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三娘隻是想幫你。”
月蕖皺了皺眉。
“妹妹第一次來蘇香樓就是為了找墨公子吧？今日妹妹這番打扮，也是為了和墨公子共成一雙，引起他的注意吧？”
月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暗歎這蘇三娘不愧閱人無數，這樣也能看出？
“妹妹心思玲瓏，卻終究是單純了點，想要得到墨公子的心，死纏爛打可是不行的，這一點，沈煙就做的很好，許是二姐傳授的吧，她追隨了墨公子近十年，天下誰人不知她沈煙喜歡墨玊？可她偏偏能鎮定麵對他，也從來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情意。這十年來，她可以為了墨玊學習琴藝、學習醫術，學習一切墨玊喜歡的東西，也聰明地和他一直保持著一段曖昧的距離，可即使她和墨公子有一段距離，她也是天底下離墨玊最近的女子！”
“三娘為何和我說這些話？”月蕖十分不解。
“因為你的出現，可以打破她苦心經營的這段距離。”蘇三娘笑的很嫵媚，輕拉住她的手：“你的姿色不比她差，如果精心打扮一番，她甚至不及你七分，若你想得到自己的心上人，三娘可以幫你。”
月蕖淡然抽出自己的手，道：“三娘為什麽要幫我，沈姑娘與蘇二娘不是好友麽？”
蘇三娘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沒錯，她們是好友，可那又如何，我不喜歡她們，自視清高，瞧不起我玉香閣，也瞧不起我蘇三娘，她以為她是江南沈家大小姐，有著武林第一美人的盛名，又樣樣精通，便可以得到墨玊？我偏要讓她看看，我蘇三娘調教出來的人，才是最後的贏家！”
蘇三娘越說越激昂，月蕖卻有些站不住腳了：“你是說……你要調教我？”
“妹妹要相信三娘，三娘保證，不出半月，那墨公子就對你死心塌地！”
月蕖想翻白眼：“那你為何不自己上？”
蘇三娘笑道：“我自是有這一份心思，可奈何我長了他十歲，早已是半老徐娘，若是晚生個十年，三娘我哪還用得著來提點你。”
月蕖覺得這個蘇三娘越來越有意思，便笑笑，繼續往前走去。
“你可別當三娘是說笑的，這沈煙與墨公子也有十年交情了，縱然沒有捅破這最後一層，也大概是差一個合適時機，而這個時機，可不就是這次聽琴大會，聽聞，墨玊很喜歡那把九霄環佩，尋了多年才知道在葉城主手中，這葉城主知道他喜愛，也曾表示過可以贈與他，古今第一名琴，就該配天下第一琴師，但墨公子拒絕了，他說，葉城主也是愛琴之人，君子不奪人所愛，隻求可以彈上一曲，便終身無憾了。”
月蕖想，這就是他的風格吧，再喜歡，也有自己的原則，“所以，他在孤蘇城建了自己的居所，墨竹軒？”
蘇三娘點頭：“的確，可想而知，他是有多愛這九霄環佩了，葉城主也是有心之人，兩年前昭告天下，將九霄環佩作為下一次聽琴大會的獎賞，送給第一名的琴師，普今之下，又有誰能超越墨玊的琴藝？卻未想，他竟然放棄了參賽。”
“也許，他所求的也隻是彈上一曲而已。”
蘇三娘卻滿是遺憾：“可是你今日也看到了，這九霄環佩，隻有在墨玊手中，才是真正的九霄環佩！他這一退出，有名氣的琴師自知不能褻瀆了這古琴，便也紛紛退出，與其毀了自己的名聲，倒不如讓這九霄環佩蒙塵。”
“可是沈煙參加了。”月蕖想，難道沈煙另有心意？
果然，蘇三娘氣道：“可不是！沈煙與逸之公子是親兄妹，又與墨玊有那麽一段故事，從小耳濡目染，琴藝自是不差，再稍加磨練，要想在這一堆無名小卒之中脫穎而出，簡直是易如反掌，後來，也的確傳出，墨玊是故意退出比賽的，所有人都說，他在給沈煙機會！倘若沈煙贏得九霄環佩，再送給他，屆時美人在側，愛琴在手，可不就是成全一段才子佳人的最好時機？”
原來這一場聽琴大會，竟藏著這樣一個美麗的計謀。
“那正好，沈煙也不容易，都十年了，再無情冷漠的人，也會接受她的心意吧。”月蕖又想起那日亭中他二人撫琴的模樣，那樣溫柔的墨玊，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吧，沈煙很癡情，有多少人有勇氣把十年歲月壓在一個男人身上，可如果墨玊全無情意，也不會讓她追隨十年。
“你這是要放棄了？”蘇三娘有些驚訝。
月蕖一愣，她一開始就不該插進來的，早該放棄了。
“雖然人人都等著他們的喜酒喝，可我蘇三娘偏不相信，要我說，真正愛一個女人的話，他不會讓她等十年的！男人都是衝動的，一旦愛上了，就會不顧一切，我敢說，他至少沒有那麽愛沈煙！”
“他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我隻是一個過客，三娘不必為我如此。”
“隻是今日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如今能贏沈煙的，隻有你！”
也不知道蘇三娘哪來的自信，她苦笑：“論容貌，她是武林第一美人，論琴棋書畫，我全不會，論武功世家，她是江南劍宗世家大小姐，三娘，你與沈煙到底是有多大的積怨，竟讓你這般異想天開？”
蘇三娘並沒有避諱什麽，直言道：“我並非聖母，也不是什麽好心幫忙，我隻是想證明，我蘇三娘就算是青樓的老鴇，也不比她沈煙矮一截，她沈煙再高高在上，也會有掉下來的一天！”
“三娘你……太高看我了。”
“有沒有高看，我心裏有數。聽琴大會三日便會結束，你若有心於他，三娘可讓你三日內便得到他。”
蘇三娘最後對她說了一番話，便向等在山腳下的櫻紅走去。
“月姑娘，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不過沈煙還是想說，這蘇三娘，不值一交。”
沈煙一行人也在另一頭等著她，看來第一道考試已經結束了，她才走過去牽馬，沈煙卻突然如此說道，眼中的不屑不言而喻。
月蕖想起了蘇三娘的話，自視清高，瞧不起蘇三娘，也瞧不起玉香閣，卻和蘇三娘的姐姐蘇二娘是至交好友。
月蕖笑了笑，瀟灑地跨上馬，道：“多謝沈姑娘提醒，三娘的確沒什麽利用價值，她隻是給我講故事聽。”
沈煙臉色一白，月蕖的言下之意她如何聽不懂，隻是她剛剛那句勸告也是出自真心，蘇三娘掌管著玉香閣始終是青樓女子，和蘇二娘不一樣。
“阿蕖，什麽故事？不如說給我聽聽。”南瑾逸牽馬過來，恰巧聽到。
“沒什麽，別人的故事，我不喜歡。”
“墨公子下來了。”
她正準備策馬離開時，便聽蕭隨雲說道。
回頭望去，墨玊與孤蘇城城主葉凡也從山上下來，墨玊一身月白衣袍，腰束玉帶，盡顯風華。
兩人相談甚歡，而後拱手告別。
月蕖眼見他一步一步過來，突然覺得他那一身衣服很是刺眼，當即抬腿蹬了馬肚子，馬兒受到驚嚇，嘶鳴一聲，抬蹄一躍，揚塵而去。
“阿蕖！等等我啊！”
南瑾逸大喊，卻不料此刻，墨玊已經到了他身後，翻身上了他的馬，動作利落瀟灑，風馳電掣般追了上去。
南瑾逸目瞪口呆：“墨……墨大哥……”
“回去吧。”伽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白，墨大哥是不是……是不是喜歡阿蕖？”
伽若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那墨玊的心思，誰猜的透？倒是月蕖，已然生情。
“伽若，這兩日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來找我，兩日後巳時在城外三裏亭等我。”
早晨，她對自己這樣說，莫非是去意已決？
望著那踏塵而去的背影，沈煙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轉身進了馬車。
且說墨玊最終還是追上了月蕖，月蕖沒有回頭，以為是南瑾逸，嘴裏絮絮道：“有什麽好好奇的？天底下這樣的才子佳人故事多了去了，你為什麽偏要聽這個？對，我承認，他們很般配，兩人各自退讓是為了可以更近一步，很好，皆大歡喜……”
“這麽喜歡聽故事？難道昨晚講的還不夠？”
耳邊突然響起低笑聲，竟有些許寵溺之意，月蕖驚愕回頭：“南瑾逸呢？”
墨玊似停頓了片刻，突然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你做什麽？”
月蕖驚呼，但他已經跳了過來，馬速雖不快，可也是驚險一幕，她擔心他摔下去，不得不借力給他，讓他順利落到自己身後。
“是我考慮不周，這匹馬就留給南瑾逸吧。”他攬著她的腰，附在她耳邊說道，“乖一點別亂動，以後給你講更多的故事。”
月蕖被他突然入主的氣息亂了陣腳，韁繩也落去他手裏，他調轉馬頭，沿另一條小道走去。
“去哪？”
“帶你去看孤蘇景色！”
策馬共騎，疾風如勁，吹亂了發絲，也吹起一波春水，低頭看兩人疊層的衣衫，本如縹緲山頂的月色，清冷孤寂，可這一刻，是獨屬於他和她的。
前方，天際盡頭，亦或許，是沒有盡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