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
泉州兵大舉北進,雖隻是屯兵於邊界,但已足夠讓周邊的北元勢力心驚肉跳。
五百輕騎深入南劍州,知州印德傳閉門不出,並急忙向福州求援,福州總管王積翁慌慌張張的調兵遣將,連遠在後方的建寧、邵武都起了連鎖反應。
附近的宋軍誤以為泉州要發起大規模的反攻,有意前來合兵作戰,各地義勇也自發起來殺官反正。這麽一來,為追捕兩個賊子,竟讓大半個福建都為之一震。
在此期間,泉州的動作也一點都沒有停下,州衙根據成百上千的控狀,毫無疑問的將五大族的幾十個要犯問成死罪。
中興公報據此刊發了正版頭條文章邪不可壓正,惡貫滿盈,天必誅之!,文中曆數土豪劣紳們這些年來犯下的累累罪行,與蒲壽庚之流相比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文章還寫到了不甘於滅亡的惡霸餘孽們如何瘋狂的反撲,如何殘忍的屠戮了嶺下莊五百餘莊民,如何卑鄙的偷襲了守關的鄉兵,並向北流毒。而英勇的官兵又是如何長驅三百裏深入敵境,去殲滅這股流竄的惡賊。
文章寫的很好,不僅僅是簡單的敘述案情、列出罪名,還入情入理的作了嚴正的控訴,對惡人的仇恨、對百姓們遭遇的同情和正義最終戰勝邪惡的激動人心全都在字裏行間呼之欲出。
近來邵靳受張鏑委托在泉州訪求遺賢,前來投奔的才智之士絡繹不絕,其中也不乏能為中興公報寫文章的筆杆子。文章很快在各縣興辦的幾百個識字班中傳播,深入影響到泉州的角角落落。
在泉州西郊的曠野上,辟出了一片數十步方圓的空地,空地上挖開了數尺深的坑,事先撒了厚厚的一層生石灰。
幾輛大車運來數百個木箱,箱子裏倒出的東西泛著惡臭、令人毛骨悚然,都是一個個齜牙咧嘴的頭顱。那是戰場上斬下的一千多蒙古韃子、三千多探馬赤軍的首級。
超過五千顆頭顱把這空場上的大坑填的滿滿的,並且高出一層。進出西門的百姓們既好奇又恐懼的看著這忙忙碌碌的場景。不久後,一座用敵人頭顱所築、數丈高的京觀便告落成,士兵們將其覆土夯平、四周都用條石封固。封土的頂部是一個大平台,上闊二十步,還有台階以供上下。京觀正前方立了一塊大石碑,請筆杆子寫了洋洋灑灑的千字銘文,詳細記述了王師大勝北虜、光複泉州、平定本地豪強解民倒懸的經過。
幾日後,張鏑在西門外召開了對五大家族的公審公判大會,勒令數十名首惡跪於京觀的高台之上,還有數百名脅從犯則押解在京觀下方跪定,聽候審判。
聞訊而來的百姓不下十萬,人山人海,擠滿了數百畝大的空場。
對五家惡霸的審判用了大半天時間,光宣讀他們的幾百條罪行就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審判引用的法律並非大宋律或者刑統,而是中興社刑部編定的中興律令。
現場的百姓中有很多是曾經受各家惡霸欺淩過的苦主,特意趕來見證這些惡人的下場,他們有的被敲骨吸髓似的地租盤剝逼的家破人亡,有的被永無止境的高昂債務害得妻離子散。高台上曆數著一條條、一款款的罪名,陳述著某年某月某犯做了某件惡事,害了某個人,每一條罪都有實據,都可聯係到至少一個受害者。
看似冷冰冰的判詞卻引發苦主們不堪回首的回憶,引發他們強烈的共鳴,更引發他們對惡霸們的無比憎恨。在場的十萬百姓,誰不曾受過惡霸們的氣,不曾受過欺辱?
他們憤怒起來了,騷動起來了。
盡管四周派了幾千名士兵維護秩序,還是差點沒能擋住洶湧憤怒的人群。
高台上的主犯們早已麵如死灰,雖然情知必死,但眼下看來一刀斬首已經算不錯的結局,要是落到憤怒的人群手中,保不準會被活撕了。至於台下陪綁的從犯們,更是篩糠似的瑟瑟發抖,他們本來罪不至死,按照官府的定罪,大約就是流放外島做幾年苦役,但若被氣勢洶洶的百姓們抓住,他們可未必管你是主犯還是從犯,手下哪會留情呢?
好在州衙對此有所預計,加派了一萬名誌願材勇,總算把現場秩序穩定下來。差役們鳴鑼宣告,也費了老大勁,勸令百姓們肅靜下來聽判。
公審大會上當場宣判,判處五大家族主要成員及其手下作惡最多的鷹犬走狗們共四十七人死刑,斬立決。
各家下屬的其餘莊頭、管事、頭目等,依據罪行不同,分別判處一至十年不等的苦役。
判決書由張鏑與屬下七個知縣聯署,並將以布告的形式張貼於各地,公之於眾。
四十七顆作惡多年的腦袋被砍了下來,在場十萬百姓,人心大快,山呼萬歲!
張鏑走上台前,微笑著招手示意,這讓台下的百姓越發狂熱的歡呼起來。
四個知縣看著這明顯僭越的舉動,全都目瞪口呆,按照宋廷一向來防地方官比防賊還厲害的“優良傳統”,光邀買人心這一條就足夠給張鏑定個死罪了。但如今,張鏑光明正大的接受百姓們的狂熱擁護,有誰敢放一個屁嗎?
一個人的行為需要與自身的才德能力相當,否則就叫做“德不配位”,以張鏑的才德和實力,早就已經甩出那流亡海上的行朝八百條街了,之所以還供著趙家這麽一灘扶不起的爛泥,還不是看著他這塊三百年的老招牌嗎?
公審大會以後,五大豪族的勢力被一打盡,其餘鄉間的中小地主們坐臥不寧,生怕下一步就輪到收拾自己了。腦子靈清些的都主動向官府申報,幾乎是求著官府要把自己的田產分給那些泥腿子。
知縣們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這麽多年來頭一回發現自己這個官兒這麽好做,這麽有權威。鄉間的牌甲製和三級兵製再沒遇到一點阻礙,全民識字也轟轟烈烈的開展起來。
通過沒收查抄各大家族的產業加上原先收回的蒲家和趙家宗親們的田地,張鏑手上已經掌握了泉州大部分的田產,各中小地主又主動投獻。如此一來,整個泉州的土地都可以重新分配,總共一百多萬畝好田,按照編定牌甲時每家實有人口,平分給二十多萬戶百姓,一般每家三四畝到七八畝不等。官府發布公告,所有田地都是永業田,不準買賣,死後交公重新分配。雖然泉州一直人多地少,這些土地平攤到每個人頭上一人一畝還不到,但精耕細作,每戶幾畝田也基本可以溫飽。
更重要的是,官府還下令免除了百姓田賦,還有身丁錢、免役錢及一切苛捐雜稅。
這倒不是張鏑心血來潮一時假大方,而是征收那些苛捐雜稅效率實在太差,給百姓的痛苦又太大。如果交上來一萬錢,大概有八千都被那些包稅大戶和無良差役吞沒,官府隻能得二千,白白便宜了那些不法之徒,而官府卻承擔了所有罵名,這樣的虧本生意張鏑是絕不會做的。實際上光從各大家族手上抄沒的財富就足夠向小民們收租多少年了。
坐擁泉州這樣的天下第一大港,中興社在商業上的獲利就已經極為豐厚,還可以向中外客商征收市舶稅。查抄各大家鹽鐵之後又是一筆持久的大財源。坐擁金山,又何必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刮地皮的事情呢?
官府還規定糧食必須由官府統購統銷,不得囤積居奇,就算百姓有餘糧,也要通過官營糧店平價買賣,免得奸商高買低賣從中漁利,讓百姓吃虧。豐年穀賤傷農,荒年大搞兼並的齷齪事也就一去不複返了。
均田免役,這可是恒古未有,老百姓連做夢都不敢做的事,竟然一朝實現了。此一舉活民無數,泉州萬家生佛,家家戶戶都為張鏑立了長生牌位。
“可要保佑張青天長命百歲!”家住晉江縣東郊安仁鄉弦歌裏東頭莊的莊戶孫陳氏正虔誠的膜拜,口中念念叨叨的。
“百歲怎麽夠,千歲萬歲還差不多呢!”孫陳氏的兒子孫大弟聽見母親的念叨,補充了一句。
如今張鏑已在泉州確立了絕對的權威,連那些民間傳播甚廣的迷信會道門也都被輕而易舉的取締完了。泉州百姓不信鬼神,隻信一個青天了!
這世上不要什麽神仙上帝,隻要一片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