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翼而飛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十幾年彈指即揮間……
噓……騙你們的！
落霞山一戰，最後雖然以玄少卿方戰勝而告終，卻也損失慘重。當天去的十四個暗衛，最後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全部重傷。所有人中玄少卿傷的最重，幾乎去了半條命。渾身上下大大小小幾十處傷，再加上又在雨天淋了那麽久，還未回府就已經陷入了昏迷。
內傷外傷加風寒，玄少卿整整昏迷了七天才醒，這期間高燒不退，無熵都要擔心會不會燒成傻子，或者幹脆給他準備好後事得了，好在最後他總算醒了。
他們此刻還在摬州，因為玄少卿的傷太重了，不宜顛簸，因此他們才決定等他傷好後再回都城。
這七天玄少卿的外傷已經基本痊愈了，就是內傷還要再調養些日子，最好是足不出戶，否則隻怕會落下病根。
好在玄少卿這個病人也算配合，自醒來後已經過去三天，他每天按時吃飯喝藥，吃完就乖乖睡覺，簡直比孫子還聽話。隻是讓人擔憂的是，整整三天他除了吃飯喝藥張開過嘴巴，其他時間就跟蚌殼一樣緊閉嘴巴，不管跟他說什麽他都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顧劭辰跟無熵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醒來的第四天……
這天他剛好被允許下地走一會兒，喝了幾天藥體力也恢複了七層，中午用過藥後，無熵正扶著他在房間慢慢走動，突然聽見他開口了。隻有兩個字，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直到他說第二遍才確定沒有聽錯。
他說：“她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哽咽，因為很久沒有開口，話都說的不利索。
本來無熵還很高興他終於說話了，可是聽到話裏的內容後臉色微變。
雖然他沒有明說她是誰，但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個她是指夢小九。
這些日子他們都對那天的事避之不提，就是唯恐他問起夢小九的事，他們都很清楚夢小九對他來說不隻是一直狐狸那麽簡單。這幾天他沒開口的時候，他們雖然擔心卻也有一絲慶幸，希望時間久了他能慢慢淡忘。
事實證明這種僥幸心理是要不得滴，這不，問題來了。
隻是他沒想到玄少卿一開口問的不是那些暗衛如何了，不是宮裏的情況怎麽樣了，更加不是邊境的戰亂是否平定，而是夢小九。
雖然關鍵時候夢小九救了他一命，他也很感動夢小九的舍命救主，但是跟一隻狐狸比起來，難道不是人命更重要？
隻能說他中了一種叫做夢小九的毒藥，已經病入膏肓了。
無熵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把她埋在子母山了。”
他能感覺到玄少卿的身子晃了晃，無熵眨眨眼，有些錯愕的看著他，這個堅硬如山的男子此刻竟然在哭。
無聲的哭泣往往比嚎啕大哭更讓人感到悲傷，尤其是不輕易落淚的人，一旦他流淚了，無疑是痛到不能自抑。
剛剛走進屋的顧劭辰詫異的睜大眼，他疾步走到玄少卿身邊擔心的問道：“少卿，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痛？”
無熵：“……”
如果不是時間不對，他很有可能會笑出來。
玄少卿此時也意識到失態了，忙別過頭抹掉眼淚：“沒事，帶我去看她。”
顧劭辰不明所以：“看誰？”
無熵忙朝他使了個眼色，將玄少卿扶到床邊，然後拉著顧劭辰出了房門，一直走到院門口這才開口道：“少卿想要去看夢小九。”
顧劭辰張了張嘴卻什麽都說不出來，臉色也變得凝重。
那天他被黑衣人纏住後，許久不見玄少卿他們出來，想回去看看又抽不開身，當時已經有三個暗衛犧牲了。對方人手太多，幾乎每個人都要應付兩三個，眼看著他們就要全軍覆沒，他們卻突然退了出去。
一開始他還滿頭霧水，直到二號帶著留守在府裏的暗衛出現後，他才知道為什麽。二號在府裏久等不見他們回去，擔心他們遇到不測，這才帶著其他暗衛上山來。
獲救後，他首先便說要去暗道找玄少卿跟無熵，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二號先遇到了玄少卿他們。玄少卿受傷昏迷了，而夢小九已經死了，就躺在玄少卿身邊，肚子上留下一個大血窟。
回到府裏後，他才從無熵嘴裏聽到事情的完整版，知道夢小九是為了救玄少卿才死的，心裏一陣感動。於是便給她立了個墓，就葬在子母山上，離無熵之前居住的地方很近。
按理說夢小九是玄少卿的救命恩狐，他要去看她無可厚非，隻是一想到他對夢小九的心思，顧劭辰便一陣擔憂。
之前夢小九隻是不理玄少卿，他便每天冷著張臉，跟誰欠他幾百萬似的。如今夢小九去了，好在他沒看到夢小九的屍體，否則還真怕他會受不了。
隻是真要帶他去看夢小九嗎？
顯然無熵也有這種擔心，玄少卿並沒有親眼看到夢小九死，所以心裏的難過沒那麽深，若是讓他撿到夢小九的墳墓，隻怕他的情緒會控製不住。他現在內傷還沒好，外傷又在愈合當中，一旦情緒過於激動，隻會加重病情。
無熵攤開手有些無奈的問：“現在怎麽辦？真要帶他去嗎？”
顧劭辰挑眉，“既然他已經提起，你覺得他會接受拒絕的答案？”
“好吧，我現在去安排。”
兩人“密謀”完便一前一後走進房間，玄少卿此刻坐在梳妝台前，旁邊的抽屜打了開來，他手中拿著一個項圈。修長的手指撥動著上麵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
無熵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精致的項圈，剛想上前看清楚，顧劭辰忙拉著他走了出去。
“哎哎……你幹嘛拉我？”
顧劭辰直接把他拉到自己房間：“那個項圈是夢小九的，以後我們最好都別提任何跟夢小九有關的話題，暗衛那邊我也會吩咐好。”
隻是他們雖然不提，不代表人家主角不提啊。
兩人再次回房後，無熵告訴玄少卿他現在不適宜出門，尤其是上山。並嚴肅的直言他的傷勢有多嚴重，如果不安心養傷，不但短時間內好不了，而且以後還可能經常性咳血。
“少卿，我知道你急著想見夢小九，可是你現在渾身是傷，連走路都是問題，更何況爬山？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身體養好，到時候我跟無熵一起陪你去，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把夢小九帶回都城。”
玄少卿抿了抿唇，眼睛一直看著手中的項圈，努力睜著眼睛，不讓眼淚落下來。等到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不會像要哭了這才開口：“多久？”
“是啊，雖然我醫術了得，可也要你配合啊……你剛剛說什麽？”無熵原本還準備了長篇大論準備勸說他，聽到他的話後知後覺的停了下來，隨即反應過來忙道，“呃……大概十天半個月……七天？五天？至少三天，不能再少了！”
在玄少卿淡然的視線下，無熵先是堅定的豎起一隻手掌，然後慢慢彎下兩根手指……
唉，有這麽跟大夫討價還價的病人嗎？
又在府裏養了三天傷，在顧劭辰跟無熵，以及一幹暗衛的保護下，玄少卿總算被允許去子母山看夢小九。
這天一大早，玄少卿便收拾妥當，將那個曾讓夢小九深惡痛覺的項圈放進一個大盒子裏，然後抱著盒子出發了。
有無熵的帶路，幾人抄近路上山，隻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那個小山坡上。遠遠的還能聽到雞鴨的叫聲，真奇怪主人不在它們怎麽沒被野獸叼走？
大禹三過家門不入，無熵是二過家門不入……上次跟顧劭辰上山安葬夢小九時也沒進屋。
沒有下去，幾人往南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安葬夢小九的地方。
叢叢樹木外，顧劭辰跟無熵並沒有跟過去，而是跟一群暗衛留在外麵。他們都知道，玄少卿此刻一定希望單獨跟夢小九待一會兒。
“小九就在裏麵，我們在外麵等你，有事叫我們。”
顧劭辰其實很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就怕他太傷心了，隻是他也希望玄少卿能盡快接受事實，畢竟他不能總是沉浸在悲傷裏。
玄少卿抿了抿唇，抱著盒子的手握緊，然後轉身進了樹林。沒有走多久就看到一片空地，綠油油的青草長的非常茂盛。
整片空地上，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墓立在那，看起來格外淒涼。
玄少卿眨眨眼，步履維艱的移到墓前，小小的墳墓上立著一塊木板做成的墓碑，上麵的字是用劍劃出來的。寫著“愛寵夢小九之墓”。他慢慢坐了下來，右手扶著墓碑細細描繪著上麵的字，鼻翼翕動。他將盒子放在一旁，把頭靠在墓碑上，闔上眼，仿佛還能看到夢小九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他最喜歡的便是夢小九的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絲懵懂，特別可愛。雖然她最常看他的眼神是憤怒的，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對它們的喜歡。反而總喜歡逗她生氣，一旦她氣鼓鼓的瞪著自己，他就會覺得格外有趣。
在夢小十出現之前，他就知道夢小九對自己來說不隻是一隻狐狸，更像是一個朋友，就好象顧劭辰之於他。雖然她總想從自己身邊逃開，而且眼神還不怎麽好使，竟然忽視他這個大美男看上了顧劭辰，他雖氣憤卻又無可奈何。
後來夢小十出現了，夢小九時常粘著他，他開始吃味了，明明都是她的主人，為什麽待遇卻天差地別？那段時間他既氣憤又害怕，怕她會選擇跟夢小十回去……這是一定的。雖然他可以繼續用強硬的手段把她留下來，隻是那樣一來，夢小九一定會恨他。
隻要一想到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隻剩下怨恨，他又怎麽忍心將她禁錮在自己牢籠裏？
當時他甚至想過，就這樣放她回去吧，她原本就不是屬於自己的，隻是終究還是舍不得。
後來去了一趟法相寺，一切便開始改變了。
雖然在此之前他便覺得夢小九極通靈性，而且比一般的動物聰明。旺財是極其聰明的獵犬，每年的狩獵大賽上它都是狀元，然而即使它再厲害那也隻是一隻狗。它不會像夢小九一樣看到女人就流鼻血，出恭還必須去茅房，而且知道男女有別……
盡管她有這麽多詭異的習慣，他隻以為是她的前主人慣的，卻沒有想到真相如此令人匪夷所思。
若是以前有誰跟他說這世上有妖，他一定當對方腦子有毛病。然而那天當空海大師問他是否相信這世上有妖魔鬼怪，他雖然說不信，卻下意識相信了那個故事，而且將故事裏的小狐狸想象成夢小九。
後來跟夢小十求證，結果在意料之中。
他不知道別人遇到狐妖的時候是什麽反應，反正他當時並沒有多害怕，反而有一種慶幸。慶幸夢小九不是狐狸，她也有可能跟夢小十一樣化作人形……自那天後，有時候他會想，夢小九變成人類是什麽樣子呢？會不會跟夢小十一樣小小的？還是有著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
他甚至會想，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那雙眼睛一定是最漂亮的。
一直到很久之後，兩人再次相遇時，玄少卿知道自己果然沒有猜錯，當然，這都是後話。
其實那日在落霞山，當黑衣人的劍刺進夢小九體內時他並沒有暈過去，所以他是親眼看著夢小九替自己擋那一劍的。他因為氣急攻心，喉嚨一陣腥甜，緊接著便不省人事。所以他知道夢小九死了，而且是為了救他才死的。
醒來的那天，他甚至想過為什麽他還活著？若不是那日在青峰山腳下相遇，他不顧她意願的將她帶回府，她現在應該在某個地方無憂無慮的活著，而不是躺在這冷冰冰的泥土裏。
好在這種想法隻是一閃而逝，他這條命是夢小九救的，他要代替夢小九好好活著。等回府後，他會親自去跟夢小十道歉，逃避不是他的行事風格，不管夢小十他們要怎麽對自己，他都能承受。
玄少卿睜開雙眼深吸一口氣，從草堆裏找出一塊石頭，開始挖開堆在夢小九身上的泥土。
她是屬於青峰山的，他必須帶她回家。
樹林外，顧劭辰跟無熵坐在草地上，一群暗衛在稍遠些地方放風。
今天太陽有些大，半個月前的那場暴雨仿佛將老天爺的水放空，這半個月天氣都格外炙熱，火熱的太陽像是要兩人烤熟，走在路上都要小心腳底起火。
顧劭辰背靠著一顆大樹，眼神時不時看向樹林裏麵，臉上的擔憂不言而喻。
“無熵，少卿都進去有小半時辰了，怎麽還不出來？會不會在裏麵暈倒了？”
無熵直接躺在草地上，嘴巴裏叼著一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青草，一隻腿彎曲，另一隻腿架在上麵愜意的晃著，聽到顧劭辰的話後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放心吧，他的身體沒那麽虛弱，吃了我那麽多藥丸，要是這麽容易倒下，我師傅都要氣得從地下鑽出來罵我了。”
“我自然相信你的醫術，隻是擔心他傷心過度……”
“其實我覺得你大可放心，少卿對夢小九再好，她始終是一隻狐狸，難不成你以為他還會將一隻狐狸娶回府？更何況她現在已經死了，少卿頂多難過一陣，如果他真這麽喜歡狐狸，以後再抓一隻便是。”
“希望如此……”
顧劭辰擰著眉，他以為雪狐是那麽好抓的？更何況有再多的雪狐也不是夢小九。
而且他始終確定少卿對夢小九不隻是好那麽簡單。自從到了摬州，他就對夢小九格外在意，尤其是夢小十出現後，就跟被人搶走心愛東西的小孩一樣，情緒陰晴不定。
他不止一次看到玄少卿看著夢小九笑得一臉溫柔，眼底的柔情自然流露，或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個時候他的嘴角是上揚的。
那種神情顧劭辰並不陌生，曾經也出現在玄少卿臉上，那個時候宮淺兒還在他身邊，揚著甜美的淺笑叫他少卿哥哥的時候，他也曾笑得那般溫柔。
他一直擔心因為宮淺兒的事，玄少卿會不再對女人動心，所以看到他對夢小九格外不同，這才心生擔憂。他不是真的以為玄少卿會愛上一隻狐狸，而是怕他跟夢小九交往太深，真的不再信任女人了。
隻不過這種事情他也不好跟無熵言明，關於宮淺兒，始終是玄少卿心中的一根刺。三年前她跟著玄少楓一起消失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記得她剛離開的那段時間，玄少卿每天借酒澆愁，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嘴裏不停的問著“為什麽”，直到後來皇上將捉拿玄少楓的任務交給他才有所好轉。
兩人最後沒有再開口，一個晃著腳躺在地上，一個看著樹幹若有所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裏麵突然傳來玄少卿驚慌失措的大喊：“劭辰，無熵！”
兩人幾乎在聽到聲音的瞬間便衝進樹林，一眼便看到跪在泥堆裏的玄少卿，前麵挖了一個大坑。他身上還沾著泥土，十指血跡斑斑，此刻他的掌心處躺著一根狐毛，而夢小九的屍體卻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