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紅衣少女
臨近晌午，玄少卿等人趕回府裏。
不同於早上出門時的難過，玄少卿隱隱還有一股欣喜，連步子也不覺輕快起來。
顧劭辰跟無熵都不明所以，雖然他們也奇怪為何夢小九的屍體會不見了。當時是他們兩人親手埋進去的，怎麽好好的狐狸就變成一根狐毛了呢？
一回府，玄少卿便急著要見夢小十，前幾天他以為夢小九死了，所以一直不敢見夢小十。如今看到那根狐毛，又聽無熵說起那天閃過的光芒，愈發覺得夢小九還活著了。
這一次他保證再也不會惹夢小九生氣了，如果她真要回去的話，大不了他以後常去青峰山看她便是。從都城到青峰山不過兩個多時辰的路，一天可以走好幾個來回了。
然而還不等他高興完，卻被告知夢小十早就離開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夢小十說的話，若是夢小九在自己身邊受到傷害，他就會把夢小九帶走。當時他篤定沒有誰能傷害到他，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可是這才過了多久？他不但沒保護好她，還因為自己差點害她喪命！
或許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吧？他們本就不是一類，她是無拘無束的狐妖，強行把她留下來，無異於折斷她飛行的翅膀。
顧劭辰見他突然沉默下來，有些擔憂的看著無熵，兩人無聲的用眼神交流。
“他是不是悲傷過度了，怎麽一會兒沉默一會兒笑的？”
“不知道，可能一時難以接受吧！”附帶無奈聳肩的動作。
“你不是說沒什麽人進山嗎？為什麽連隻狐狸的墓都有人盜？”
“我哪知道這些盜墓賊這麽可惡，連屍體也不放過！”
“……”
玄少卿將狐毛放在一旁，從盒子裏拿出項圈來，原本這個盒子是用來裝夢小九的屍體的，如今看來是用不著了。他沒有想到，半個月前昏迷前的那一眼，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夢小九，以後便再也見不到了吧……
將這兩樣東西一起放進一個錦盒裏，用鑰匙鎖住，一同鎖上的還有他跟夢小九的一切。
玄少卿捧著錦盒起身，剛轉身便看到身後兩個人在表演無聲戲，時不時加一兩個動作。他蹙了蹙眉疑惑道：“你們在幹什麽？”
兩個比劃的興起的人動作一頓，快速整理好衣服站直，好像剛剛表演“羊癲瘋”的不是他們一般。
沒空理會這兩個抽風的家夥，玄少卿往屋外走去，邊走邊道：“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啟程回都城。”
房間裏的兩個人愣了半晌，隨即雙眼一亮：終於要回去了嗎？
他們確實該回去了，此番任務已經完成，對他們來說，這裏是個傷心地，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早在半個月前，他們下山後的第二天，顧劭辰就派暗衛回宮複命，並將玄少卿受傷的消息告知皇上。隔天便有公公帶了一大箱補藥來到摬州，先是慰問了玄少卿一番，然後便是傳達皇上的旨意。
江玉明勾結薑正德意圖謀反，死罪難逃。新任摬州知府是從渠湯調任過來的，是個四十不到的儒雅男子，姓周，對任何人都是和和氣氣，卻不會讓人覺得諂媚。總之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大叔。至於在破廟搜出來的珠寶，自然是全部充公。
因為公公還要回京複命，等新知府一上任，確定玄少卿無礙後便回去了。當時玄少卿還沒醒，不過已經退燒了，這些都是他醒後第二天顧劭辰跟他說起的，盡管他沒問。
當晚，周知府在摬州大酒樓設送別宴，第二日天剛露魚肚白，大家便出了府門準備離開。原本他們想安靜離開，隻是不知道那些災民從哪裏得到消息，竟然比他們還要早的守在城門口。一看到他們的馬車，便紛紛湧了上來，一個個手中捧著熱乎乎的飯菜，給他們在路上吃。
盛情難卻，更何況這也是他們的一番心意。於是每個暗衛手中都拿到兩個熱乎乎的饅頭，馬車內的桌子上還擺了一桌熱乎乎的飯菜。
最後，他們幾乎是在災民的夾道歡送下落荒而逃。
玄少卿傷還沒好，不宜騎馬，無熵便陪他一起坐進馬車，中途也方便他隨時替玄少卿檢查傷口。顧劭辰則當了一回車夫，一路走走停停，到第二天下午才趕到都城。
進城後原本應該第一時間進宮麵聖的，不過玄少霆一早就得知他們午後會到，想到玄少卿還有傷在身，用過午膳後便直奔卿王府。
因此，當馬車剛停在王府門口，府裏的丫鬟下人便圍了上來，一個個喜笑顏開，他們還不知道王爺受傷了。雖然疑惑王爺這次怎麽坐馬車回來，但這點疑惑很快就被王爺要回來的消息給衝跑了。
顧劭辰先下的馬車，眾人望著馬車翹首以盼，一隻手伸了出來撩起簾子，大家嘴巴都張出了“王”字的口型，就等著裏麵的人出來了。誰知道還沒喊出聲，最後紛紛發出“咦”的驚歎，滑稽的樣子惹的顧劭辰悶頭大笑。
當先出來的無熵被他笑的一愣，跳下馬車的時候還滿頭霧水。
小如眨眨眼問道：“顧公子，王爺呢？”
她剛問完，馬車內又一隻手伸了出來，這一次總算是他們的王爺了。
“王爺……”這銷魂的尾音，直顫的人心裏發抖。
無熵原本想扶他下來，還沒伸手他便從上麵跳了下來，然後抿著唇若無其事的看著眾人。
“都閑來無事現在門口做什麽？”
他剛問一句，便見剛剛還滿臉笑意的眾人突然愁眉苦臉起來，老管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道：“這不是知道王爺回來了，所以前來迎接嘛。”
其他人紛紛符合：“是啊是啊，我們都想王爺了。”
“王爺這次離開一個多月，連旺財都瘦了不少。”
玄少卿挑挑眉，不置可否。
顧劭辰此時已經忍住笑了，將馬車繩交給府裏看馬的，這才說道：“少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皇上那邊我一個人去說便是，你的傷要精心調養，有無熵我也放心。”
“這點小傷不礙事，皇上那裏我們一起去，你先回去換身衣裳來找我，我們一道進宮。”
一旁的老管家聽到這，忙道：“王爺，顧公子，你們不必去宮裏了，皇上此刻就在府裏。”
玄少卿三人剛走進大堂，便見玄少霆正坐在主座上喝茶，旁邊跟著心腹太監小林子。
那三道身影剛出現在門口，玄少霆一眼便看到中間的玄少卿，才一個多月不見，他好像比上次見到時瘦了一大圈。等他們走到大堂中央，玄少霆放下茶杯，在他們行禮前說道：“都不必行禮了。”然後走到玄少卿麵前，拍了拍他的肩，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是無熵第一次見真龍天子，其實心裏是有些緊張的，或許是當皇帝的強勢慣了，盡管玄少霆看似很隨和，他身上仍然有種王者的至尊氣息。
玄少霆先是將玄少卿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他除了瘦了些臉色蒼白了些外，並沒有缺胳膊斷腿，這才放心下來。
“傷口還痛不痛？要不要回屋躺著？”
見他又要讓自己躺著，玄少卿誇張的歎了口氣：“皇兄，我已經躺的夠久了，這一次整整躺了十天，再躺下去要變石頭了。”
聽他還有心情開玩笑，玄少霆便知道他的傷是真的沒有大礙了，他笑了笑這才看向顧劭辰跟無熵。
顧劭辰他自然熟悉，至於無熵……
“這位想必就是神醫無荊的徒弟無熵公子吧！”半個月前暗衛回京複命說到玄少卿受傷時，曾提過無熵的名字，他聽過後便記住了。救了玄少卿便等同於他的救命恩人，更何況他極有可能救母後一命，所以自然要放在心上了。
無熵沒想到他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受寵若驚，忙答道：“正是。”
“這次多虧有無熵公子，少卿才能平安歸來，以後若有用得上朕的地方盡管開口。”
“皇上嚴重了，少……卿王爺乃是無熵的朋友，幫他本就是天經地義，不敢邀功。”
“好一句朋友。”玄少霆爽朗一笑，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對顧劭辰道，“劭辰，你先回去吧。顧將軍跟你大哥二哥出征魚鉞，將軍府隻剩你母親，既然你回來了就多陪陪她吧。”
聽他提起母親，顧劭辰眸光微閃，想起此次進行前母親的不舍，忙道：“是，劭辰先行告退。”言罷他朝玄少卿跟無熵點點頭，轉身離開王府。
等顧劭辰離開後，他又吩咐老管家收拾廂房給無熵住，並讓丫鬟帶他去休息。
他離開之前聽到玄少霆說：“無熵公子先好好休息，今晚朕在宮中設宴為你們接風洗塵，到時候你跟少卿一同進宮。”
無熵跟丫鬟出去了，連小林子也不知何時離去了，整個大堂便隻剩他們兄弟。玄少卿在椅子上坐下，抬頭看著玄少霆：“皇兄，有什麽話非得單獨說的？”
看著玄少卿已顯疲憊的麵容，玄少霆心有不忍，隻是想到母後已經昏睡近一個月，若真如那個人所說，四十九日後沒有解藥便回天乏術。所以不管無熵能不能行，他都要試他一試。
想到這，他不再猶豫，直接開口道：“少卿，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母後中毒了。”
青峰山頂，雲霧飄渺，如臨仙境。
在被阻隔的結界內，一群小妖快樂的生活著，吸食天地靈氣，吐納日月光輝。偶爾吃些零嘴，從人類那學來的廚藝。
這天青峰山格外熱鬧，尤其是夢家屋外，裏三層外三層圍成好幾圈，都擠在屋外的空地上，一個個瞪圓了眼睛看著中間那個冰肌玉骨膚若凝脂的少女。
隻因為她說的一句話。
雪狐一族是整個青峰山上最尊貴的妖，他們就住在最深處，占據了大半個山頭。
夢家狐丁興旺，夢大娘生了十個子女，其中一二三四跟五六七八都是四胞胎，隻有夢小九跟老幺夢小十是例外。
老大老二在一百年前趕上了仙界考核的尾巴，如今已經是個小仙了。
老三不學無術，整天待在家混吃混喝，待的煩了就下山去騙騙小男生，靠著那張臉騙吃騙喝。老四老五最爭氣，待在深山修煉，已經兩百多年沒回家了，夢大娘經常忘了還有這對兒女。
至於老六老七……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放著好好的仙不休，竟然去學人類開什麽破店。為了不被發現自己不老不死，每隔幾年就換個地方，好在她們每年都會帶不少美食回來一趟，不然夢大娘一定不認這兩個女兒。
老八是個有自戀傾向的問題少年，走到哪兒都不忘帶著鏡子，而且有很嚴重的潔癖，他的房間都不許任何人進入，除了夢大娘。順便說一句，夢大娘有暴力傾向，夢家所有成員都嚐過她的“狂風掃落葉”，俗稱獅子吼。她一吼，你就別想站著了。
然後便是整個雪狐一族最小的狐狸夢小九，以及領悟能力最強的夢小十。大概，可能，也許夢家最正常的隻有夢大叔了。
因此，盡管夢家人口最多，真正在這裏的卻隻有夢氏夫婦跟四個兒女。
將近一個月前，夢家姐弟突然下山，沒人知道他們去幹嘛，就在半個月後，突然帶著渾身是傷的夢小九回來了。
夢小九下山的事他們也知道，此刻見她渾身是血的回來，雖擔心卻也好奇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因此，一連半個月，每天夢家門前都有不少人經過，有些人寧願繞遠路也要跑過來湊熱鬧。隻可惜半個月過去，除了夢小十偶爾出現外，夢家其他人一次都沒露麵。
他們也想過問夢小十，隻不過他那張嘴緊的跟蚌殼一樣，撬都撬不開。
一直到三天前，夢家其他成員總算出門了，隻是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連平時的大嗓門夢大娘說話都“輕聲細語”的，讓眾狐直呼見鬼。
然後便是今天，太陽剛出來打了個照麵，吸食了一夜靈氣的眾妖紛紛回屋睡回籠覺，或者是到自家廚房偷……不對，是拿零嘴吃。也有些妖睡不著在門前閑聊，討論修煉心得，談談美男八卦……這時，有一隻小妖不經意往夢家門口忘了過去，正好看到一襲紅衫消失在門口。
那隻小妖驚訝的張大了嘴，剛咬進嘴的粽子肉掉了出來，她旁邊還帶著貓耳朵跟尾巴的貓妖疑惑的看著她：“你在看什麽？”兩扇關閉的木門有什麽好看的？
小妖激動的抓著她的手臂：“你看到沒？剛剛進去的那個人！”
“誰啊？”
“就剛剛進去的那個啊，雖然隻看到一個背影，但絕對不是夢小三。”
貓妖遲疑地的開口，“會不會是夢大娘？”
“夢大娘我怎麽可能不認識！她看起來很年輕，也不是夢家其他姐妹……”
這一次貓妖很肯定：“那就是去串門的。”
“不對，不對。”那個小妖搖著頭，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畢竟她不可能見過所有的妖。這隻是一種直覺，那個紅衣少女一定是夢家的。
看到那名紅衣少女的不止她一個，而且有幾個還看到少女的臉，直呼驚為天人。有沒有誇張的成分暫且不管，總之一個上午的時間，幾乎整個青峰山都知道夢家出現一個紅衣仙女。
於是更多的人從夢家門前有過，有些人探頭探腦希望窺得少女容顏，見過的繼續吹的此人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因此，當午後紅衣少女拉開大門後，整個山穀都回蕩著巨響，這個巨響名曰“仙女出來了！”
所以說謠言害死人，妖也不例外，相信謠言的妖都是蠢死的。
紅衣少女並不如傳言那般，美的不食人間煙火，而是渾身帶著一種靈動的氣息。唯一與謠言相符的便是那雙明亮秋眸，似裝載了滿天星辰，盈盈閃動。又長又卷的睫毛眨一下，就像有隻小手在你胸口輕柔的拂過，癢癢的，連心都跟著輕輕顫動。
總結而言，這確實是個明媚動人的少女，傳言還是可以信的！
紅衣少女剛走出房門，便被聞訊趕來的眾妖圍住，有些看不到的直接飛到空中，就跟疊羅漢一樣，隻為一睹芳容。
吵吵嚷嚷吵吵嚷嚷……
紅衣少女並沒有被這個場麵嚇到，反而笑得眉眼彎彎，笑聲清脆去黃鶯出穀，婉轉悠揚。
眾妖一時愣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問：“不知這位小仙女是夢大娘家什麽親戚？之前沒有見過啊。”
聽了對方的問話，少女笑得更歡了。
她環視了周圍的人一圈，揚唇笑道：“我是夢小九，不是什麽夢大娘的親戚。”
周圍瞬間如死一般寂靜，好像連風聲都停止了。片刻後有痛呼聲傳來，飛在空中的人一時忘記自己在空中，直接掉了下來，頓時哀嚎聲連成一片。
在屋內聽到響動的夢小十走了出來，無語的翻個白眼，忙擠進妖群，對夢小九道：“小九，趕緊去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你看看自己還要帶什麽東西。”
習慣了低著頭跟夢小九說話，現在要抬頭還真不習慣。
夢小九卻恰好相反，以前覺得很高的夢小十如今隻到他腰際，看起來實在可愛，尤其是那張圓嘟嘟的臉。
她捏捏夢小十的臉：“好，我現在去收拾。”說完跟眾妖打了個招呼便進屋了。
夢小九一走，夢小十便被圍攻了。
“啊啊啊，她真的是夢小十？”
“夢小九什麽時候能變身了？我一定是在做夢！”
“連夢小九都能變身了，我的尾巴什麽時候才能沒有啊！”
妖群中，夢小十鎮定自若，趁著群妖“瘋狂”的時候溜回家了。
果然還是家裏清靜，幸好他跟夢小十明天就離開青峰山，不然這些妖還真難應付。
然而他忘了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計劃趕不上變化。
於是這天下午，他們隻好舍棄計劃，趕上這個變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