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見他最後一面
紀無風的眼角也濕潤了，因為他實在不想把這麼殘忍的事情告訴李千尋，他害怕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
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彷彿生怕傷到她。
「聖伊真的死了，他真的……離開我們了……」
「你說謊。」
李千尋用力推開他，單薄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聖伊不可能死的！他為什麼會死？他不可能死的？」
翻江倒海的淚水從身體里湧出來，李千尋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頓了。
「千尋，你不要這樣。」
紀無風無力地蹙起眉頭。
「我也很不想這樣，可這個就是事實，我們必須接受。」
啪。
揚手一耳光落在了紀無風的側臉上。
「你說話不算話？你說話不算話？我恨死你了！」
李千尋歇斯底里地咆哮著，她用力捶打著紀無風的身體，彷彿要把所有的害怕與委屈全都發泄出來。
「你為什麼說話不算話？你說過今天天一亮我就可以看見聖伊的！你為什麼騙我？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紀無風！」
李千尋眼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的意識早在幾分鐘之前就已經停止了。
她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最熟悉最親密的一個人，竟然會在一夜之間，就這樣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紀無風冷冷地站在那裡，任憑她綿軟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這樣的方式能讓李千尋好受一點的話，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李千尋哭得累了，身體一下子轟然倒下。
「千尋！」
幸好紀無風反應過來，穩穩地接住了她。
「紀無風。」
李千尋窩在他懷裡，眼淚再一次不可遏制地流下來。
「我想見聖伊，你帶我去見他好不好，我真的好想見他。」
她哀求著，語氣里已經有幾分淡然了，李千尋這一刻，終於準備接受這個事實了。
紀無風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讓李千尋看到方聖伊的樣子，她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他很清楚，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她。
思量了許久，他還是點了點頭。
方聖伊的屍體已經被轉移到了警方法證科的停屍房裡，紀無風給署長打了一通電話，他們才得到了允許可以進去看。
生怕李千尋的情緒會控制不了，紀無風把大水舅舅也叫了過來。
他們在停屍房外碰了面，大水舅舅一看到李千尋頹喪的樣子，立刻跑了過來。
「千尋，千尋，你沒事吧？」
他拉起李千尋冰冷的手，一臉關切。
李千尋面無表情，嘴唇乾涸得只剩下一層白白的灰，眼淚還是毫無知覺的，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舅舅……」
她看到大水舅舅，表情總算有了几絲變化。
「方聖伊死了……他們說方聖伊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他不會死的，他不會的。」
「是，我聽說了，聖伊那麼好的孩子，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大水舅舅的眼眶也開始泛紅，他一早在新聞里知道了這件事，剛才接到紀無風打來了電話，他才敢確認。
方聖伊和他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他早就已經像是一個親人，失去至親的疼痛，任何人都抵抗不了。
幾個工作人員從裡面走出來。
「你們幾位可以進去。」
李千尋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紀無風看出了她的害怕，手臂環上她的肩膀，將她摟得緊緊的。
停屍房的溫度很低，就像身處在冰窖里，莫名讓人覺得心寒。
「別怕，我們都在。」
他給了李千尋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三個人一起走進去。
李千尋第一次去這樣的地方是在她五歲的時候，那天晚上舅舅忽然帶著她和李千明一起到醫院，現在想起來，那個地方應該叫太平間。
她不記得那天爸爸媽媽是出去幹什麼了，她只知道她最後一次見他們，是在一個像冰箱一樣寒冷的地方，爸爸媽媽安詳地睡著了，無論她怎麼喊，他們就是不醒過來。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長的一次睡眠，就是死亡。
她對死亡有著無窮無盡的恐懼，她害怕身邊的人會像爸爸媽媽一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出現。
然而今天，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停屍房的中間放著一張金屬的桌子，方聖伊的身體就躺在那裡，被一張塑膠布牢牢蓋住。
法醫已經對屍體進行過清洗和冷凍，將會在這裡存放幾天直到他的家屬簽署火化同意書。
一個工作人員走過去，揭開蓋在他臉上的布，慘白的燈光之下，他乾淨卻毫無生氣的臉露了出來。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高挺的鼻樑顯得溫柔而清秀，長長的睫毛微微捲曲，就像有兩隻蝴蝶停在上面，他就像個天使，在神聖的燈光之下被籠罩著。
李千尋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下腿軟，整個人差點摔在了地上。
紀無風穩住她的身體，眼裡滿是心疼。
「沒事吧？」
李千尋咬緊牙關，搖了搖頭，眼淚掉下來，似乎瞬間可以凝結成冰。
她挪著小步子，走到方聖伊身邊，燈光下，他的臉依舊那麼熟悉而溫柔，就像他還活著一樣。
他只不過是累了，只不過是想睡一下，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聖伊，聖伊，是我啊，你昨天不是約了我嗎？你怎麼可以放我鴿子呢？」
她望著他的臉，從干啞的喉嚨里逼出幾個字，眼淚大顆大顆滴下來，掉在他早已冰冷而僵硬的身體上，然而這一點溫度，早已無法喚醒他了。
「方聖伊，你怎麼這麼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壞？你說要和我做一輩子好朋友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你說只要我開心，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誰允許你死的？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
她歇斯底里地哭著，一下子撲倒在他冰冷的身體上，她想擁抱他，就像往常一樣。
她想讓方聖伊在這一瞬間張開眼睛，對她咧嘴一笑，告訴她整件事都只是個惡作劇而已。
大水舅舅也早已淚流滿面，這段時間以來方聖伊對李千尋和妮妮的好，他全都看在眼裡。
就是這樣一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傻小子，今天竟然這麼突兀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李千尋哭得撕心裂肺，大水舅舅剛想上去扶她，卻被紀無風攔住。
「讓她發泄一下吧。」
他壓低嗓子，小聲地說。
「方聖伊你這個混蛋！誰允許你死的？你給我起來，你現在就給我起來！」
李千尋握著他的肩膀，那是一種讓她鑽心的僵硬和寒冷，她的雞皮疙瘩瞬間豎了起來。
「聖伊我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我只有你一個好朋友，你要我以後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李千尋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方聖伊身上的布被她扯下一點，她這才驟然注意到他身上那麼觸目驚心的傷口。
大水舅舅也瞬間愣住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李千尋從地上支起自己疲軟的身體，她感覺幾乎要窒息了。
方聖伊的刀傷已經被處理過，不再滲血，但依舊是皮開肉綻的樣子，每一下，都像是劃在李千尋心上。
紀無風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走過去，抱住了她瑟瑟發抖的身體。
「紀無風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到底是誰殺了聖伊？為什麼聖伊會變成這樣子？你告訴我啊？你說啊，你說啊？」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試圖從紀無風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可他卻將她擁得更緊。
「我也想知道是誰，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我一定會替聖伊報仇的！」
李千尋還想說什麼，卻瞬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紀無風和大水舅舅把李千尋送到了醫院，醫生說她是因為一時之間承受不了太大的打擊加上心臟有些供血不足，所以才會暈厥。
大水舅舅留在醫院裡照顧她，紀無風回到了黃金帝國。
辦公室里，李名揚和一些黃金帝國手下的特種保鏢已經等在了那裡。
紀無風走進去，端坐到了沙發上，身上還攜著一股莫名的寒氣。
他蹙起眉頭，目光深不可測，眼底寫滿了殺氣。
「查到什麼了？」
冷漠得如同冰山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李名揚站出來，微微欠身，然後機械地回應。
「找到屍體的地方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應該不是案發第一現場，在他被人帶走的甜品店附近也詢問過了，因為當時還很早，除了一個清潔大嬸注意到之外，沒有行人看到他是被誰帶走的。」
「那就是什麼都沒查到了？」
紀無風的表情瞬間變得深黑。
李名揚滿臉懼色。
「老闆，再我們一點時間，我們.……」
啪。
紀無風憤怒地站起身，反手就甩了李名揚一個耳光，眼中泛著猩紅的怒氣。
「還要給你們時間？我給了你們多少時間了？讓你們找一個人，直到人死了你們才找到？還是什麼美國獵豹部隊，中情局頂尖特工，我養你們這群飯桶幹嘛？我告訴你們，找不到是誰做的，你們全體給他陪葬。」
他憤怒地咆哮著，身上的火光幾乎要將周圍所有東西都燃盡。
李名揚深呼吸了幾下。
「明白。」
他拘謹地點頭，然後帶著所有人退出紀無風的辦公室。
就像進行了一場巨大的廝殺，紀無風瞬間癱到在了沙發上，他閉上眼睛，雙手死命揉著自己疼痛的太陽穴。
他不敢想方聖伊的樣子，只要一想到，他的心就會如同撕裂般疼痛。
十幾年前，如果不是方叔叔和他的妻子Lisa救了自己，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今天。
那時候方聖伊還是個小男孩，成天跟在自己身後，他不會的作業紀無風幫他做，在學校里被同學欺負了，也有紀無風去幫他出頭。
周末的時候他們會跟著方叔叔和Lisa一起釣魚、烤肉，那是紀無風的童年記憶里，最幸福的時光。
他沒有享受過一天父愛母愛，是方聖伊一家人，給了他這種奢侈的幸福。
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揪著疼，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會把方聖伊遣送會英國，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閉上眼睛，冰冷的淚水流下來，他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