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紅衣
第二百九十章 紅衣
聞人秋的腦子中來來回回想了許多,最終將他們倆的初遇想了起來,樹林血跡,屋中挾持,相贈傷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早知會有後面的這些事情,那一年,他必定不會接景元陽的那筆生意,不出現在臨都,不遇見她。
感知到身後人的異樣,寧雨宣心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卻沒有抓住,她轉頭看聞人秋,問道:「你是怎麼了?」
聞人秋的雙手繞過寧雨宣的腰肢牽著韁繩,卻隔著一些距離,他是江湖中人,從不在意這些虛禮,此刻卻下意識地這樣做了,連著她回頭的時候,他也不自覺地退讓了幾分,神色也不大自然,笑了笑道:「沒怎麼,只是想到我們初次見面的場景,有些感懷罷了。」
寧雨宣也是一怔,順著他的話,逆著時間長河,想到了那時的場景,她一眼便瞧出了他臉上有著一層人皮面具,但是剛才,她卻沒有發覺,時間悄然飛逝,他們相識,細細算來竟也有六年光陰了,她有些悵然,「如果那時候你沒有送我玉哨子,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
聞人秋卻忽然朗聲笑了出來,「你以為我在感慨時間嗎?我只是在想,與你認識了這麼久,你的孩子都能去打醬油了,等回了南疆,我也該讓師傅給我找個師傅了,我本就是你師兄,可不能落你太後面了。」
此時此刻,寧雨宣卻笑不出來,她深知這一次,又是他在逗著自己笑,眼看著城門越來越近了,分別的時刻也隨之而來,她不敢再回頭了,怕再讓他勉強笑著。寧雨宣的眼裡飄過一絲恍惚,最後說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讓師傅給你找個媳婦了。」
一開了頭,後面的話都好說了起來,「師傅脾氣急躁,你得提醒他多喝些降火的花茶。還有你,等成了親之後,也該過些安穩日子了,成親也意味著責任,總不能繼續恣意下去。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要記得寫信給我,當初雲月出生的時候,你給她準備了禮物,等你的孩子出世,我就帶著雲月去南疆看望你們。」
聞人秋只覺得有一股氣哽在喉嚨中,叫他說不出話來,眼睛也不知是怎麼了,變得有些濕潤。馬的速度再慢,也已經到了地方了,聞人秋勒緊了韁繩,讓馬停下,才開口道:「這些我都記下了,不會忘了給你寫信的。」
說完這話,他很快便翻身下馬,又牽著寧雨宣下來,城門口的守衛不似別的地方,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是極有精神的。有幾個進城買賣東西的農戶正要出城,在接受著盤查,聞人秋則帶著寧雨宣拐進了一個巷子裡面。
而巷子裡面站著幾個黑影,帶頭的那個,正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岑尤,終於見到了寧雨宣,他忍不住激動,上前打量了一下她,嘆了聲氣,「雨宣妹子,多年不見,你又瘦了些。」
寧雨宣眼裡也含著淚意,「岑大哥許久不見,依舊這般健壯。」
聽著兩人的對話,聞人秋只覺得牙疼不已,上前打斷他們的話,「你們要是想敘舊,等回了金陵城,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我也不攔著你們,但是你們要是再不走,城門待會就要關上了,你們要是長了翅膀,就繼續叨叨。」
岑尤瞪了他一眼,卻也不再多說廢話了,轉頭示意了一下身後的手下,讓他們做好準備,自己則是看向聞人秋,「你那邊準備得如何了?」
聞人秋懶得與他多說,雙手繞在胸前,看著他的那些手下坐著準備,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多慮了,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他看著那些人的偽裝,有些無法忍受,從懷裡又掏出一張人皮面具出來,甩到了寧雨宣的懷裡,「這些日子多準備了一個,你且戴上,萬一他們不靠譜,你也有機會逃出去。」
他這般不屑的姿態讓岑尤悶著氣,但是眼下情況,容不得他拿著自己的大刀砍向這個傲慢到了極致的人,咬著牙對寧雨宣道:「你聽他的話,將面具戴上,萬無一失才是最好。」
寧雨宣點頭照做,不過對於剛才岑尤對聞人秋所問的那句,有一些疑惑,面具下的那雙眸子依舊清冷逼人,她向聞人秋問道:「你待會還有什麼計劃?」
還能有什麼計劃,自然是在離開宿城之前,好好地找景鴻一報當年的斷腿之仇了,不過這事他不欲現在就讓寧雨宣知曉,都是岑尤多嘴,他回瞪了岑尤一眼,又向寧雨宣解釋,「是我與師父離開宿城的計劃。」
可這樣的借口,寧雨宣怎麼會相信,他是千面鬼人,出個城最是簡單容易,可是她再想出口詢問的時候,旁邊的岑尤打斷她即將要問出口的話,「雨宣妹子,我們現在得趕快出城了,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城門的守城將士已經去看了時間,城門落鎖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寧雨宣只得緘口,隨著他們一道往城門那邊走去,扮作來往的商客。
聞人秋一直站在角落裡,見到他們一行人躲過了那些將士的盤查,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有狠厲閃過,他翻身上馬,往城中心而去。景鴻,不知你可做好了準備。
等出了城門之後,岑尤和寧雨宣等人也都鬆了一口氣,只要在天亮之前景鴻不曾有所察覺,他們就能安然無恙地回到金陵去。怕後面會有追兵,他們一行人不敢走官道,而是走著一條小道,雖然狹窄了一些,但勝在安全。
出了城之後,他們就將那些偽裝全部丟掉,連帶著寧雨宣也將人皮面具收了起來,快馬加鞭大概有一個時辰的樣子,他們才在小道旁邊的林子里坐著歇息。
寧雨宣晚上本來就沒有吃什麼,一番騎馬奔波之後,胃很是難受,好在岑尤他們準備了一些乾糧,拿給她吃了一些。
樹林中極為潮濕陰冷,大雨才停不久,樹枝上還不斷往下滴著水。帶著寧雨宣,岑尤本想找些柴火來生火,可惜都是濕的,火摺子廢了三四根也點不著,還是寧雨宣最後出聲制止,「岑大哥,還是算了,我並不冷,再說點火容易讓別人發現蹤跡。」
岑尤這才作罷,他開口道:「像我們這般急行軍,你定然是沒有感受過的,要是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寧雨宣本想說自己是大夫,自然懂得怎麼照顧自己的,不過在看到岑尤那關懷的神色之後,她將話停在了嘴邊,換了一句道:「岑大哥放心,要是有不適的地方,我一定不瞞著你。」
轉而,她又很快想起剛才在宿城中,岑尤與聞人秋所說的計劃,心中每每想起,總是有些不安寧,她將手中的乾糧吃完,又喝了一口水,問道:「岑大哥,你知道聞人他留在宿城,到底是想做什麼嗎?」
岑尤也是一愣,哪裡知道她又問起這個來了,顯然寧雨宣是對之前聞人秋所說的那個託詞並不信,好在他們現在已經出了宿城了,再告知她也無所謂了,「你不用擔心,他就是找景鴻報仇去了。」
話音剛落,寧雨宣一下子站了起來,卻還是不敢相信,「他告訴我是要想辦法帶師父離開宿城的,怎麼會是這樣,」下意識的,她更希望事實是聞人秋口中所說的那個。
岑尤嘆著氣,拉著她又坐了下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他那個人的性子,況且江湖人,比我們更在乎恩怨情仇,景鴻既然沒死,他就不可能放過他的,這是他的執念。」
聞人秋也早就猜出會有這樣的場景,岑尤繼續道:「他讓我轉告你,你不必擔心他,上一次被景鴻抓住是因為有把柄受制於人,而現在你已經逃出來了,他沒有後顧之憂,報仇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寧雨宣還是有些失神,不知道有沒有將岑尤的話聽了進去,她抬頭朝著宿城的方向看去,但是深影重重,除了密密麻麻的樹影,她什麼也看不見。她雙手捂著臉,擋著有些濕潤的眼睛,「早知道他還有這樣的想法,我該讓他和我一起走的。」
岑尤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相信他自己的選擇,」自聞人秋同他說了他的計劃之後,岑尤從來沒有想過阻攔,一是他與聞人秋也不過相識幾日的情分,達不到干涉他想法的地步,這第二,若是聞人秋復仇成功了,那景鴻不死也會殘,這就會大大增加景珏戰勝的概率。
樹林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的耳畔只有穿梭著的風聲,但是漸漸的,馬蹄聲夾雜著人的腳步聲也漸漸傳入耳中。眾人立即警覺起來,好在他們已經適應了暗黑的環境,岑尤招了招手,便帶著寧雨宣一起隱在了密林中。
大雨剛過,儘管樹林的地面上到處都是落葉,因為雨水的浸濕,並不會像平日里踩過的那樣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行人躲得極其隱蔽。而陡然出現在小道上的人,聽著動靜整齊,定然是行伍中人,卻不知是哪一方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越來越近的聲響那裡,還有越來越近的火把光亮,一個女子聲音也傳入了寧雨宣的耳中,「大家都好好地在附近搜一搜,馬就拴在那裡,人不會走得太遠。」
那聲音有些清亮,寧雨宣只覺得熟悉,直到密林旁邊的小道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火把,將那個女子一襲紅衣照得無比清晰,她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