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6.夢中夢
沈明蘭大伯家實在是太窮了，窮到什麽地步？分田到戶也有好幾年了，家家戶戶都種雜交水稻，家家戶戶的收成起碼能管上飽飯了。偏偏他家就見了鬼似的，不管是水稻，白蓮和還是煙葉，經了大伯和大伯母的手，東西就跟被下過降頭一樣，產量減一半都輕的，更誇張的年頭能顆粒無收。所以，他家每年都有那麽三四五個月青黃不接，每逢吃不上飯的日子他就隻好四處借米，上沈明蘭家借米更是常事。村裏人背地裏都說大伯父點兒背。
沈明蘭看著奶奶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遠處，她仰天歎了一口氣。畢竟是當媽的，心疼窮兒子也屬人之常情。
沈明珠住了四天醫院回了家，這次回家後，她變得格外勤快，不管做什麽事情，她都搶在前頭。
鄭月秀表麵上沒說什麽，但她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眼看著快要開學了，家裏賣了白蓮沈景行就要去縣城還白月光錢了，沈明蘭卻一點辦法都還沒有想出來。
沈明蘭不由得長籲短歎，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
說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明珠回家的第三天晚上，關了燈後，沈明蘭睜著眼睛看窗外清冷的月光，另一頭的沈明珠已經睡著了。
沈明蘭雙手抱著後腦勺繼續放空自己，企圖在這樣的狀態裏會靈光一閃就想出了一個好點子。時間長了，她就有點迷迷糊糊。
“沈明蘭，你有病嗎？”沙啞的嘶吼聲傳來。
沈明蘭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大客廳，長沙發，灰黑色的落地窗簾，五十五寸的索尼電視，以及浴室裏傳出的抽水馬桶的衝水聲。
她晃了晃腦袋，眼前的場景並沒有消失。她抓緊胸口，腳步下意識地往大門口退。不，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她在做夢。她不可能從十歲又重生到她二十二歲這年來了。不，不，她寧願被施星帆掐死也不要再見到孟明輝。
沈明蘭快退到大門口時，廁所的門拉開了，她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從腳往頭頂衝，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就開始發抖了。
“你啞了嗎？”孟明輝的語氣惡劣。
隔著大約三米左右的距離，沈明蘭清晰地看到他下垂的嘴角，凸起的肚腩，最可怕的是那樣凹陷的雙眼，像惡狼覓食時發出的綠光，就像隨時隨地就要把她撕碎一樣。
“我，我沒聽見你剛才說什麽。”沈明蘭人捏緊了手心，哆嗦著說出這句話。
“我說廁所裏沒紙了你也不曉得換上嗎？”他瞪她一眼，“連說話都不敢大聲，真不知道你到底長膽子了沒有。今天幾號？”
“十，十九號。”沈明蘭說出這個數字時，心裏就絕望了。
“去拿排卵試紙測一下。”他說著就脫掉了上衣往臥室。
她手腳步冰冷，不知道自己怎麽進的廁所，看著排卵試紙上的陽性顯示，她機械地起了身。她瞞不了孟明輝，他就是這個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隻鬼，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沈明蘭進了臥室，孟明輝像一隻賴皮豬一樣躺在那裏，那鬆弛的皮膚，那因為缺乏鍛煉而堆積的肚腩。
沈明蘭一個字不敢多說，一件一件脫了自己的衣服，然後爬上了床。閉上眼睛，她趴到了他的身體之上。
無盡的深淵，無盡的絕望。
沈明蘭隻恨自己不是一隻提線木偶，做一個活著的人，太痛苦了。
孟明輝猛地翻身將她推到一旁，然後撲到了她身上。沈明蘭閉上眼睛，她的雙手徒勞地抓著床墊。她有無數次，想抓過床頭櫃上的台燈將孟明輝砸死，她不怕坐牢，也不怕一命抵一命。可每次想到她媽，想到她的弟弟和妹妹，她就不敢了。
沈明蘭大學畢業那年，原本簽了深圳的一家公司。她媽一通電話，說她摔傷了，沈明蘭嚇得立刻買票回了家。回家後卻發現她媽好好的，原來她媽聽幾個舅媽說閑話，說女孩子在外麵打工久了，多半是跟著外麵的男人跑，絕不可能嫁回本地。
村裏已經有好幾個女孩子遠嫁了外省，鄭月秀一琢磨就把沈明蘭騙回了家，之後她就逼著女兒就在縣城找事情做。沈明蘭和她說道理，向她保證千萬，但她媽尋死覓活，沈明蘭拗不過她媽，她想著先在縣城上幾個月班，然後再慢慢想辦法。
沈明蘭萬萬沒有想到，她這一留，她的人生就徹底的毀了。
那會兒縣城開始招商引資，孟明輝和他的弟弟借著東風在縣城的工業區弄了個鞋廠，沈明蘭成了他廠裏的一個小文員。
廠裏由孟明輝的弟弟負責，也該沈明蘭倒黴，她進廠三個月時，鬼使神差，孟明輝來廠裏視察。不知道他瞎了哪隻眼，一眼就看中了沈明蘭，沒有多久就開始追求她。
沈明蘭嚇壞了，要知道孟明輝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比她死去的父親還要大一歲。可她才二十二歲啊。她就算有拜金意識，也對老得完全可以當她爹的老男人下不去嘴。
孟明輝很有手段，他開始哄鄭月秀，把鄭月秀哄得錢迷心竅。後來，孟明輝給了鄭月秀十萬聘金，沈明蘭就這麽被硬逼著嫁給了他。
婚後沈明蘭才知道孟明輝已經娶過兩個老婆，兩個老婆都出車禍死了，沒給他留下一兒半女。
孟明輝一開始對沈明蘭也很喜愛，畢竟她年輕得像朝露。可沈明蘭厭惡他，連話都不願意跟他說。慢慢地，他就失去了耐心，為了防止沈明蘭有外遇，他顧了個身強力壯的保姆看著她。
孟明輝興奮得咬牙切齒，就在他要侵入沈明蘭的身體時，她發出了一聲恐懼地尖叫。
這一聲尖叫後，沈明蘭抓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了，晨曦從窗戶裏透進來，窗外的樹安靜地站在那裏，遠處的村子，公雞在不斷的打鳴。
沈明蘭擦著額頭上的冷汗，謝天謝地，這裏是一九八八年，這裏沒有孟明輝，這裏她爸還活著。這裏的她還有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她死死地攥了緊被角，心裏有個聲音在咆哮：我絕不重複前世的命運，我絕不再任我媽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