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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莫愁前路無知己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大雁指的是即將要離開書院的三百學子。雖說每年完業學子離開書院的時節是初夏,但由於徐遠抽到的題目是冬,便將情境設置成了寒冬時節,以大雁來代指要離開書院的學子,讓大雁和大雪在同一片天空下,正好顯出了學子離開書院之後的處境。


  「在書院中時,每日學業雖然繁複乏味,有時也覺得辛苦,但有書院庇佑,既不用擔心安危也不用擔心溫飽,什麼都不用操心,更不用受風吹雨打,嚴寒酷暑。可等到離開書院后,從今以後便全部要靠自己,無人為你遮風擋雨,禦寒驅雪,這就如同大雁於北風呼嘯,大雪紛飛中艱難飛行,出沒寒雲之間。」


  「更令人傷感的是,北雁南飛,南雁北歸,大雁往返於南北終有歸日,像我們中的大部分人一旦離開五老峰,下一次再回書院便不知是什麼時候,甚至於說這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回到書院。」


  許多完業即將離開書院的學子心中黯然,六年時光說長不長,但是對年紀普遍還不到二十或者二十齣頭的他們來說,卻是他們已度過人生中的小半,如今要離開白鹿洞書院,又如何能夠捨得?徐遠的這兩句詩勾起了他們心中刻意忘記或者說逃避的離別情緒,一時間眾人陷入了寂靜之中,文會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就連頭頂的明月彷彿也因此黯淡了幾分。


  徐遠思索片刻,再度開口,緩緩念出了後面兩句詩。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好!」


  歸青州舉起手,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上聯具景物凄慘,分別難以為情。下聯見美才易知,所如必多契合;至知滿天下,何必依依爾我分手!妙,妙。」


  青爐老道一臉哀怨地看著他,「你妙歸妙,拍我的大腿作甚?」


  有書院的先生笑著讚賞道:「頭兩句以敘景而見內心之鬱積,雖不涉人事,已使人如置身風雪之中,似聞山巔水涯有壯士長嘯。此處如不用盡氣力,則不能見下文轉折之妙,用心之良苦,當真厲害。」


  徐遠轉身看向身後眾人,掃視一圈后視線最終落在那些大徐士子身上,笑著道:「諸君,此番下山去不要擔心遇不到知己,天下哪個不知道你們?」


  剛剛還處於離別愁緒中的完業學子們紛紛深吸一口氣,心中驀然升起一股豪情壯志,若不是書院中不準飲酒,他們當中不少人現在就想連飲三大碗酒,然後將碗狠狠摔在地上,大笑著回去收拾行囊下山去。


  徐遠轉回身來瞥了一眼獨對亭里的阿岱,後者臉上已無半點笑容。


  你阿岱身後有白鹿洞書院的全部北元士子作為依仗,大徐的士子不是你的對手,那好,我來當你的對手。我雖也是孤身一人,但我的身後,卻有一整個民族上下五千年燦若繁星的文人墨客。別說是白鹿洞書院的這幾百個北元士子了,就算你將北元所有的讀書人都搬來,本王也不懼!

  見徐遠向自己看來,阿岱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心中雖然不至於說為了一本《皇朝經世大典帝系篇》的得失而苦澀,但也有些不是滋味,自從到了白鹿洞書院之後就開始準備,一切都和計劃的一樣順利,本以為贏得《皇朝經世大典帝系篇》應該十拿九穩,沒曾想最後卻冒出來了一個萬萬也沒料到的徐遠。


  倘若換做是別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徐遠,被柳元稱作爛泥扶不上牆,朽木不可雕也的徐遠,如果不是現在場合特殊不便直接離開,阿岱甚至想站起身來去找柳元好好問一問,這也能算是爛泥?這也能算是朽木?柳先生你的眼界到底是有多高啊,如果徐遠也算是爛泥朽木的話,白鹿洞的這些學子又算什麼?

  阿岱突然想起自己小皇妹的一個歪理來,罵人攪屎棍其實不是罵這個人,而是罵他旁邊的人,因為被罵的這個人好歹他是個棍子。如此說來,柳元評價徐遠爛泥扶不上牆,朽木不可雕也會不會也是…


  想到這裡,三皇子心中苦笑不已,雖說一直以來都知道大徐的讀書人肚子里彎彎繞最多,但是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個九曲十八彎。


  ………………………


  獨對亭東邊,相距數十步的枕流橋上,柳元站在枕流橋上,橋下溪流出峽,飛湍陡絕,大石橫枕。他望著獨對亭輕聲笑道:「我可從來沒有那樣說過。」


  ………………


  「我就說過!」


  先前那個提出被眾人以為是異想天開的辦法的大徐士子一臉興奮道:「我就說這個辦法可以!你們一個個的還不信,現在怎麼著?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殿下就是我的知己!」


  徐遠回到獨對亭后,青爐老道立刻湊了上來就要拍馬屁,早就知道他秉性的徐遠立刻將他推到一旁,朝歸青州笑著道:「告翁,我這算不算是已經贏了。」


  歸青州知道徐遠指的是那個賭約,苦笑著點點頭,「殿下文才過人,學生輸得心服口服。等回到京城后,學生全聽殿下安排。」


  徐遠道:「兵部那都是一幫老奸巨猾的傢伙,在戰場上不知摸爬滾打了多少年,不說視人命如草芥,但也差不多了,至少人命這東西在他們眼裡沒那麼貴重。你這麼個沒見過血的傢伙若是進了兵部,在兵部呆不了幾年他們就能將你折騰得不成人樣,只有這樣,你才能跟他們一樣不把人命當回事,才能夠狠,才能在兵部任好職。相比於兵部,吏部的確要更適合你,那裡才是你施展拳腳的地方,我的打算是回去后將你放到吏部文選司。但你若實在想去兵部的話,三年後跟著軍隊去青州練一練,等回來了再說。」


  歸青州身子輕輕一震,眼神深處浮現出一抹異彩,彎腰作揖恭聲道:「學生謹遵殿下旨意。」


  如果沒有最後一句話,他本想反駁徐遠說他其實是見過血的,陸家上下七十三口人被問斬時,父親陸務觀被三千六百刀凌遲處死時,他就站在人群中,和行刑台上的父親一樣一言不發,同時一滴眼淚不敢落,好似雕塑。


  獨對亭外,宮先生看向李薄言,笑著輕聲道:「看來這次的《皇朝經世大典帝系篇》,應該是要給徐遠了。我覺得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兩句很好,想將它刻在獨對亭的柱上,你覺得如何?」


  「學生覺得先生這個主意甚好。」


  李薄言笑著點點頭,看向獨對亭中正在和歸青州交談的徐遠,心中突然有些期待大徐三年後和二十年後的光景。


  一個能提出由朝廷開辦學堂,向商人收稅和絕心收回青州的攝政王,豈會真的是個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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