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凱恩（二）
蝰蛇帶著他拯救的逃亡者們，或者說，這一群昔日城的罪犯和亡命者，被日益騷動的魔能侵蝕的進化者們，踏進昔日城自由廣場的時候，包括遲鈍的岩石男，都立刻知道了克士蓮紫羅蘭和議員們對抗的結果。
議會大廳坍塌了一半，巍峨高聳的建築一半變成了廢墟，成千上萬全副武裝的軍人正衝進廣場。軍官和騎士們大聲叫囂著，指揮著軍人們衝向廢墟。廣場裏麵是驚慌逃竄的市民和商販，還有不少貴族和他們的侍從們也競相奔逃。人們互相碰撞，踐踏著，哭聲喊聲憤怒的謾罵聲不絕於耳。
數千名職業軍人包圍著廢墟，站在軍人這一邊有三名指揮官樣子的人，凱恩首先一眼認出一人是席可法家的高盧伯爵，然後驚訝發現另一人是國王諾丁漢大公，率領幾十名國王禁衛軍在最前麵押陣的那名首領好象是諾丁漢大公的首席騎士，伊文斯塔爾。
廢墟之上，碎石斷壁之間，是一身紫袍獵獵飛舞的神恩祭祀克士蓮，這女人的周圍是兩名比棕熊還要強壯的巨漢和一個充滿蠱惑妖豔的女子。巨漢非人的體型頗具有威懾力，這兩個半人半獸的東西雙手握著五米多的長矛。那妖嬈的女子穿著黑紅相間的皮質護甲，手裏握著數十米長的軟鞭。
克士蓮已經處於暴怒之中，她神態張狂，氣焰瘋癲，神態淩厲，眼裏仿佛有兩顆寒星，偶爾大喊著一些難以理解的語言，右手高舉著一個法杖形狀的東西，這法杖詭異非常，烈日的照射都無法穿透它周圍的陰影，陰影中不斷震蕩發出讓人無法忍受的嗚咽哀鳴之聲。
“快製止這個巫婆！她手裏的鬼東西已經召喚出兩個邪惡的男巫，這裏大多數陣亡的軍人都是巫師殺的！”前麵的禁衛軍對後來的軍人們叫嚷著，“我們拖住這兩個男巫，你們衝上去，製止發瘋的克士蓮！”
凱恩定睛望去，才發現伊文斯塔爾所指揮圍攻的目標所在。兩個渾身飄溢著幽綠色火焰的巫師被數百軍人團團包圍，但是任何接近者，都被這兩個可怕的男巫手裏飛出的火球燒成灰燼。伊文斯塔爾和周圍的軍人是被兩個邪惡的男巫逼住，不能上前一步。這兩個在幽綠色火焰裏狂笑的男巫穿著金絲般耀眼華麗的錦緞長袍，長袍的工藝和精致超過凱恩的見識和想象。幽綠色火焰飛離長袍的瞬間，可以看見錦緞長袍的原色是帝王般尊貴的紅紫色，紫色長袍上點綴著銀光閃閃的緞帶，袍子邊滾著金線，那些華麗的褶皺就是在巫師狂怒的揮舞中依然流暢平滑，每根線條都令人讚歎，為首的那名巫師一頭雪白銀絲的長發如舞者的裙子一樣在肩上旋轉。不同的是，這兩個幽靈般恐怖，舞蹈者一般優雅的男巫卻在播種著死亡的氣息，他們時而將附近的武士像蠟燭一樣點燃，時而像禿鷲一樣伸展雙臂，將來不及逃避的對手從中間撕開。他們用燃燒著火焰的雙手，撕開禁衛軍的半寸的鐵甲，卻如同點燃枯草。
蝙蝠詩人被眼前可怕的景象驚呆了，他眼睛發直，望著被昔日城第一騎士圍攻的兩個渾身妖火的男巫，囁嚅著小聲道，“怎麽可能，這種可怕的力量怎麽可能會真的存在呢？它們根本就是兩個鬼魂，它們全身上下洋溢著火焰的魔能，他們就是至純的兩團火焰，我們……沒有人能阻止這兩個怪物……它們能燒光這裏所有的一切！”
“你確定？”凱恩倒吸著涼氣。
“他們是兩個影子，兩個沒有靈魂的魔能者，除非打倒那女人，否則他們不會倒下。”古老聖地亞哥家族的後人答道。
“這些人無法接近那女人。”紅發女觀察了片刻，斷言道。
雖然克士蓮被越來越多的軍隊團團包圍，但是真正想接近她，卻非常困難，那兩名巨漢阻擋了大多數武士，而揮舞長鞭的女護衛格擋著遠處射來羽箭。
“它們是什麽東西？怎麽能單手推開一個六十四人方陣的進攻？”紅發女愕然驚叫道。
“那是克士蓮的貼身護衛，刀奴和蛇女。”凱恩也看見了那驚人的一幕，他暗想，克士蓮更可怕的實力還在後麵呢。他突然覺得有點頹廢，他望了望身後披著頭罩遮蔽麵孔的兵人，又望了望周圍螻蟻一般洶湧的軍人們，心裏無法抑製越來越多的懷疑和困惑。
“和這女人作對？”蝙蝠詩人困惑地望著蝰蛇，“我們好象選錯了陣營啊？”
自從進入廣場後，蝰蛇將眾人引到一處隱蔽的建築上，就一直沉默觀望著。
“她一個人就能摧毀整座昔日城！”紅發女的聲音並不掩飾恐懼，“大人，您真的需要我們去和她對抗？”
“我感覺自己快瘋了！”岩石男木頭木腦插了句嘴。
“就算她真的一個人就能摧毀整座昔日城，我們也不能和她站在一起。”蝰蛇沙啞的聲音一響起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傾聽著，“曆史總是在不斷的重複著，我見過太多像她這樣的暴君，擁有無窮無盡的暴力，卻在朝夕之間就從矚目的王座上坍塌下來。這些信奉暴力的都是從深淵裏流竄而出的魔鬼，魔鬼的手段隻能統治魔鬼，是無法征服人類的。”
“為什麽？”紅發女輕聲疑惑道，“人類難道比傳說中的魔鬼更難駕禦？”
“因為人類的心……還沒有完全都被魔鬼占據。”蝙蝠詩人笑著道。
“因為總有些人類不會屈服暴力，他們也許會隱忍，也許會屈服，也許會妥協，但是一旦有機會，他們就會積蓄起所有的力量，以更暴力的手段推翻淩駕於他們頭頂的暴君，即使僅僅為了感覺一下自由的滋味和空氣，會因此萬劫不複也在所不惜。”蝰蛇道。
“大人，您該不會是相信關於什麽自由的力量一說的吧？”蝙蝠詩人懷疑道。
“那是騷動，是每個人內心真實的東西，不僅僅是對自由，還有是對幸福，對夢想的渴望。”凱恩猛然激動起來，他咬著牙說道。那瞬間，他仿佛又感覺到維拉溫柔的手指撫過麵頰。
“克士蓮沒有合法的王權，她除了摧毀這裏的一切，把一切都變成廢墟，她再不能給昔日城帶來什麽可以憧憬的未來。”蝰蛇答道，“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麽如此渴望王權，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一旦她王權在握，那就意味著另一種毀滅。人類要的是生活，是希望，是繁衍，恰恰不是毀滅。”
“所以貴族們終於攤牌，今日拚死一戰。”紅發女歎息道。
“還有她無法改變的一個事實。”蝰蛇說道，“她對於昔日城的每個人來講，對於我們每個人來講，她才是個真正的異類，一旦這一點顯露出來，人們對她會有無限的恐懼和不安。”
“但是……似乎沒有人能製止她的。”蝙蝠詩人疑惑道，“她似乎深不可測，我就是看著她，都感覺恐怖之極。”
“真正不可戰勝的東西是不存在的，我的朋友。”蝰蛇安慰道，“就連諸神都無法在這個世界為所欲為。”
“諸神？諸神如果看到如今的末世景象，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感想？”蝙蝠詩人玩世不恭道。
“我們一直這麽觀望嗎？”紅發女問道。
“等一個機會。”蝰蛇道。
“什麽機會？”眾人疑惑道。
“等一個特赦的機會，我的朋友。”蝰蛇答道，“當軍隊無法遏製瘋狂的克士蓮，凱恩大人，您是否願意代表這裏所有的犯人，去向尊貴的國王陛下請求一個特赦的機會？”
“特赦？”凱恩一時間沒有明白蝰蛇的話。
“請求國王陛下赦免這裏所有的無辜者，所有被克士蓮迫害的忠實臣民和異能者，並且提議參與對抗女巫的行為。”蝰蛇答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我看昔日城不會被這個女人毀掉，那這是一次我們所有人迎接未來的機會。”
所有的逃亡者因為這話都幾乎窒息，他們感覺一個遠離自己的夢想又在逐漸接近，被國王赦免，不再是通緝犯和逃犯，不再被絞死和火刑？
“可是……可是……大人，您為什麽這麽確定，克士蓮會……會……”凱恩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因為有我，還有你們，當然最重要的，是席可法家也被卷進去了，席可法家的屠魔者，獨力格殺十幾名魔仆的克洛狄烏斯伊索帕斯，你們總該聽過這個名字吧，昔日城大多數人都聽過這個威風凜凜的名字。不過你們可能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細，他是烈火和玄冰高斯島的屠龍者，如果我的消息沒有失誤的話，一百年前，當高斯島被地火深淵威脅的浩劫中，獨角鯨家族三名子裔參戰，戰爭持續數十年，他兩個兄長陸續戰死，而他被仇人暗殺後奇跡複活，複活的克洛狄烏斯率軍衝進敵人的城堡，親手殺死了一切浩劫的作祟者，一頭紅龍。”蝰蛇悠悠答道。
“怎麽可能是真的？”眾人張口結舌。
凱恩曾經和克洛狄烏斯在一個戰場對抗魔軍，親眼目睹他力屠十餘名魔仆，他長籲一口氣，他終於明白了當時那天神一般挺立在戰場中央的英雄為什麽能如此驍勇，他相信了蝰蛇的話，“他現在……在哪裏？”
“他正火速兼程從北地返回，克洛狄烏斯不日將回到昔日城。”蝰蛇答道。
“如果……如果他真如您所說的過去，他……他又怎麽可能為席可法家效力？”紅發女疑惑問道。
“知道什麽是命運嗎？”蝰蛇問道，又接著道，“命運讓他和席可法家的艾慕黛聯係在了一起。”
“他……他愛上了伯爵夫人？”紅發女愕然叫道。
“沒有人知道原因，但是眾所周知的是，他出現在席可法家的第一天，就在城堡前麵，當眾起誓以生命守護她。”凱恩知道這個流傳的很廣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如果我們真的能活到被赦免的那一天。”蝙蝠詩人悠悠問道，“大人，你需要我們怎麽做？”
蝰蛇的笑容連頭罩都無法掩飾，“如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所說的，我的主人需要你們的忠誠，我的朋友們。”
（第六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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