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5、蜜裡調油
藍漓依舊如常,沒有看到多出來的那個人,安靜進食,白月笙拿起筷子,只覺食不知味,又放下,等藍漓吃好了,才道:「我們談談。」
藍漓抬眸看他,「談什麼?」
那淡的氣死人的視線,差點讓白月笙起身便走。
他很快壓住了火氣,「談——」關於早產那日梅映雪說的事情!可是話出口之後卻變成了「談談家軒去書院的事情。」白月笙暗暗咬牙,見鬼,他到底在幹嘛?
藍漓眼帘掀動了一下,「書院之事我並不懂,家軒也是王爺的孩子,此事由王爺安排便是了。」
就這樣?
白月笙忍住想要嘆氣的衝動,又道:「還有,家軒的名字……要去書院,必入族譜,家軒這一輩,從玉字,所以他的名字要改。」
藍漓道:「王爺做主便是。」
白月笙僵了僵,「還有……小丫頭的名字……」
「王爺做主便是。」
「……」
藍漓看向窗外,華燈初上,夜色深濃,她忽然道:「入夜了。」
白月笙怔了一下,不知她這話是何意思。
藍漓有些煩了,給他這麼多次機會居然還在邊緣打轉兒,一點都說不到正點上,讓他低頭哄哄自己就這麼難嗎?藍漓隨意瞥了一眼,竟見白月笙腰間玉帶陌生的緊,並非常束的那一條,口氣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王爺有多久沒睡好覺了?入夜了,要不要抱著我這藥引子補補眠?」
「你——」這回白月笙真的被氣到了,「我從未將你當成什麼藥引子。」
「真的,從未?」藍漓看著白月笙,眼神是不信,這眼神也看的白月笙有點無處躲閃,他道:「好,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有這種想法,我被那莫名的失眠症折磨了五年之久,所以我發現你可以緩解癥狀,才答應了肅親王做媒的婚事。」
藍漓看著他,視線平靜而莫測,「所以梅映雪說的都是真的。」
「不是。」白月笙有些挫敗,「只有開始的時候是因為那個原因,後來我對你如何,你難道不知?若是只為一場好眠,我有必要那樣做嗎?我可以忍五年,我就可以忍更久。」
「你也許是為了孩子。」
白月笙僵住,「為了孩子?你可知若我願意,想要為我生育子女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我需要為了孩子對一個女人挖心掏肺付出全部的心思嗎?」
藍漓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可她依然冷著臉,那你去找那些女子之類的話,她別說說不出口,想都沒想過。
她僵著身子。
白月笙踱步而來,半蹲在她身前,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溫暖,瞬間便焐熱了藍漓有些冰涼的手,「心兒,我的心到底如何,你真的不懂嗎?」
心兒。
那日他便是這麼喚她的。
藍漓的心一下子悶疼起來,呼吸微凝,「你……那你為何忽然就不理我了?」她不懂,這件事情,難道該生氣的不是她嗎?他卻在那日她清醒之後不發一言的轉身離開。
白月笙微愣,「何時?」
藍漓抿了下唇,才道:「我醒來那日。」
白月笙想起什麼,神情忽然變得很奇怪,繼而俯在藍漓的膝間,悶悶的笑了起來。
藍漓有些莫名其妙,「笑什麼?」
白月笙笑了好一會兒,才抬頭,「你別開眼不看我,我以為你生氣的緊,這才不出現在你面前。」
「我……」藍漓很小聲的道:「我那日眼睛疼的厲害……」
白月笙嘆息了一聲,他帶著薄繭的指摩挲上她的下唇,神色溫柔而無奈,「我怎麼捨得不理你?」
藍漓此時也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而愧疚不已,聽著白月笙的話,心裡更像是調了蜜,甜的都快滴出來了,她悶悶的道:「那好,你答應我,以後什麼事情都不要瞞我。」
「好。」
藍漓又道:「有些事情,你不與我說,我不會在意,但若是事關我,還有孩子,無論好壞,你都千萬再不能瞞我。」
她人活兩世,深知情侶之間信任的重要性,一旦有所隱瞞,事情就會變得複雜,她不想讓那些不確定因素消磨掉二人之間的情義,哪怕是一點也不行。
「我保證。」白月笙執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這一夜,二人都睡得極好。
*
早起的時候,家軒依著慣例來給藍漓請安,並一起用早膳。
家軒漂亮的眼睛轉了轉,嘆息道:「啊呀,終於雨過天晴拉,好不容易。」
藍漓白了他一眼,「何時學會取笑娘親的,嗯?」
家軒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隨口一說。」
藍漓笑而不語,夾了一塊紅燒鯽魚給家軒。
「鄱陽湖的湖魚,味道不錯,多吃一些。」
家軒嘻嘻笑道:「不是說都丟了嗎,怎麼又有了?」他看向白月笙,「王爺爹爹也說話不算數哦。」
「你這小鬼……」白月笙失笑,看向藍漓,道:「你何時知道的?」
藍漓想要夾魚,白月笙卻整盤端到了自己面前,像模像樣的挑起刺來。
藍漓眸中浮起笑意,道:「我娘說魚的時候,我便知道了。」鄱陽湖離此處千里之遙,想要新鮮的魚必須和水一起運過來,這個法子,跟在西川的時候運渝林的蝦是一個道理。這種辦法可謂勞民傷財,藍爍素來清苦又勤儉,怎麼可能會是他?也只有白月笙做得出了。
白月笙佯怒:「那你還故意不吃。」
「誰要你假託別人名義。」
瞧著藍漓臉上俏麗生動的嗔怒,白月笙想起昨晚二人睡下之後,他隨口問起為何冷凍他這麼多天,藍漓哼說,他讓她那麼難受,要收點利息,聽的他也是一陣無語,這女人要是小心眼起來,還真是難伺候,可他若是真的不理會不伺候吧,自己看著又著實心疼的厲害。
魚刺挑好了。
藍漓剛要下手,盤子卻到了家軒那裡去。
家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多謝王爺爹爹。」
藍漓的手僵了一下,剛要收回,卻被白月笙握在了手中,他戲謔道:「我讓他們加做了一條,等會挑給你吃。」
藍漓咕噥了一聲啰嗦,眼裡卻儘是笑意。
家軒啊啊怪叫了兩聲,捂著眼睛道:「你們幹嘛哦,再這樣我以後都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他很快拿過那盤挑好的魚肉,道:「喏喏喏,都給你了,我不要了,我自己顧自己,不跟娘親搶。」
然後接過桑嬤嬤遞來的另外一盤鯽魚,學著方才白月笙的動作認真的挑著刺,這個魚味道不錯,他要拿去給冰蘭吃點。
被孩子取笑,兩人都有些尷尬。
白月笙長長嘆息了一聲,「你啊,定然是對我下了迷魂藥。」
藍漓臉色一紅,「什麼葯,說好的放妻書,到底還能不能算數。」
白月笙臉色微黑,「算數,怎麼不算數?你這便走吧。」話音落,白月笙抱起家軒,「兒子,咱們去書院,讓你娘親走吧。」
藍漓滯了一下,走?走個鬼啊!
*
這一日之後,籠罩在王府的冷氣總算徹底散去,主子們高興,下面伺候的人自然也是心情舒暢。
午後,陽光正好。
藍漓哄著小丫頭睡了之後,隨著院內的花匠一起打理那些蘭。
戰狂立在一旁,恭敬的道:「王妃,王爺擬了幾個名字,請王妃選選看。」
「好。」
藍漓凈了手,隨意翻看了一眼。
家軒這一輩從玉字,白月笙所擬的幾個名字都是極好的,想了想,藍漓的手指一停,選中一個。
白玉亭。
下面一排則是女兒的名字,女兒的名字沒有什麼要求,藍漓挑了一會兒,卻都沒幾個中意的,便道:「我再想想,你先去吧。」
「是。」
戰狂很快退了下去。
隔了一會兒,彩雲前來回稟關於玉海棠的事情。
「玉海棠原來是官家小姐,若非家族忽然謀逆,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藍漓認真的聽她把事情前後說了一遍,道:「去請我大哥過來一趟。」
「好。」
一個多時辰之後,藍爍到了。
藍爍如今升任工部侍郎,是為工部副長官正三品官員,但是因為太常寺少卿那件事情,得罪了工部尚書,在工部的日子並不好過,偏生還有一個非定數的因素,搞得他這段時間也是頭昏腦漲,此時見藍漓神態與前幾日頗有不同,心中倒也鬆了口氣。
「和好了?」
藍漓不言,給他沏了茶,道:「最近怎樣?」
藍爍少見的嘆了口氣,「還好吧。」尚書雖刁難,他倒也應付得來。
「那便好。」藍漓慢慢道:「我今日找你前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哦?」藍爍挑眉,顯然對美男計那件事情記憶猶新。
藍漓輕笑,「這次是正事。」
「哪次又不是正事?」藍爍無奈,「說罷。」
「不知大哥對多年前的楚國公府之事知曉多少?」
藍爍頓了頓,「怎的忽然問起這個?」
藍漓道:「好奇。」
藍爍想了想,「據說當年的楚國公府也是盛極一時,楚國公文韜武略,為治世能臣,門生更是遍及六部,後來卻忽然爆出謀逆一事,國公府一夜之間成為廢墟,夷十族,楚姓男子全部被誅,女子發賣,涉案五百餘人,算是大周開國以來最大的謀逆案件了,我所知道的,也僅止於此。」
「大哥可有辦法調閱此案的卷宗?」
藍爍睨了藍漓一眼,「你是不是問錯人了?我是工部侍郎。」
藍漓訕笑,「我知道,可大哥的同窗好友魏延年不是在吏部嗎?」
「魏兄不過是個五品宗正官,你……」藍爍吶了吶,「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吏部在華陽王掌控之中?」既然是近水樓台何必還要捨近求遠?
藍漓抿抿唇,「我知道,可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情。」
藍爍挑眉,「好吧,我儘力,不過你不要報太大希望就是。」這樣的大案,卷宗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查閱的。
「多謝大哥。」
「你啊,所求之事是越來越稀奇,越來越難辦了。」藍爍低頭抿了口茶,忽道:「對了,汝陽公主那件事情,你趕緊給我想辦法處理。」
「怎麼了?」
「你還問?」藍爍長長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怎麼了,自從那日街上意外遇到之後,汝陽公主總是隔三差五齣現在我周圍,這樣要我辦公?」
藍漓挑眉:「她去工部找你?」
「並未。」
「那你怕什麼?」
「可她會隨時隨地的出現在我經過的地方。」就這點最讓人吐血,若是直白的問他是不是那天那個人,也就罷了,偏生是這樣不死不活的吊著,他心虛在前,自然是怎麼都不舒服。
「唔……她怕別是看上你了?」
藍爍僵了一下。
藍漓又道:「她雖貴為公主,大哥如今也是工部侍郎,若有王爺保媒,再請個人去求皇上,賜婚也不是不可能。」
藍爍見鬼一樣的看向她,「你在跟我打趣?別鬧了行不行。」以這段時間他的觀察來看,倒更像是找麻煩的。
藍漓忍住笑意,道:「好,我儘快想辦法,保證不讓大哥困擾。」
藍爍僵著聲音道:「最好是這樣。」
藍爍離開之後,彩雲忍不住問道:「小姐為何不讓王爺知道這件事情?這也沒什麼啊。」
藍漓道:「王爺身在高位,平素注意他一言一行的人很多,這件事情目前我還不想讓別人知道。」
「哦。」
*
靖國公府
書房內,靖國公聽著暗衛稟告的事情臉色陰沉,書房內,一片寧靜,靜的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你說——」靖國公慢慢道:「是公子?」
暗衛回道:「那救玉海棠的人,的確是公子身邊的暗衛,屬下不會看錯。」
靖國公沉默了一會兒,冷道:「去把公子請來。」
「是。」
很快,梅弈寧出現在書房內。
梅弈寧的神色很平靜,還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不知父親喚我前來,有什麼事情?」
靖國公沒有言語。
梅弈寧也弓著身子沒有起身。
「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靖國公臉色鐵青,「你知不知道阿雪因為那個女人誘導,如今被華陽王遷怒,廢了全身的武功?那個女人有什麼好?讓你連兄妹之情都不顧了嗎?」
梅弈寧依舊弓著身子,沉默。
靖國公怒聲道:「說話!」
「兒子無話可說。」
靖國公氣的不清,什麼無話可說,這態度,分明就是不滿,冷冷的看了梅弈寧一會兒,忽然,靖國公手一抬,書案上一方硯台掃出,梅弈寧不敢動,硯台直接砸上了梅弈寧的肩頭,墨汁撒在他的衣衫和上好的羊毛地毯上,連純白的靴面兒都濺了兩滴。
「滾出去!」
梅弈寧的肩膀被砸的脫臼,卻垂首道:「是。」然後退出了書房。
靖國公陰沉的眸中劃過幾許思量,這個玉海棠,自然是留不得的,但煙雨樓是華陽王府的地盤,如今還有這個不孝子暗中保護,取她性命竟然變成了一件不好辦的事情……
*
門外,明哲擔心的緊,「少爺你沒事吧?」
梅弈寧的臉色有些白,道:「沒事,去幫我找個大夫就好了,另外,把我那的千山靈芝拿去梅園給梅將軍。」他走了兩步,又道,「算了,你走吧,靈芝的事情,我讓別人去辦。」
明哲愣了一下,「少爺你什麼意思?」什麼走吧?
梅弈寧道:「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你去吧,此處留不得你了。」
明哲臉色一白,「少爺——」
「走吧。」
明哲僵在當地,梅弈寧卻是慢慢走遠了。
梅弈寧不蠢,這些年來明哲和玉海棠之間的一些交集他也看在眼中,那夜明哲說起失眠症時,正是每日梅映雪都會來看他的時間……事情前後他只需一想便明白了,可他不懂,彎月沉默了這麼多年,為何忽然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發難?是梅映雪激怒了她嗎?
可梅映雪與彎月平素便沒有任何交情,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到底是為什麼?
他並未遲疑很久,而是在大夫為他推回手臂之後直接去見了梅映雪。
梅映雪這幾日都是睡著的時間多,清醒的時間少,尚幸梅弈寧到的時候,她是醒著的。
她還很虛弱,出氣多入氣少,臉色比紙還白。
「你……你還好嗎?哪裡疼?」梅弈寧僵了一下,他怎麼也沒想到,梅映雪傷的這樣重。
「我……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梅弈寧聲音有些沉,「這樣還叫沒事?阿笙,他竟下手這樣重!」
梅映雪虛弱的搖了搖頭,「不關他的事……」然後拉著梅弈寧的衣袖,道:「你……你要小心……玉海棠……」
「什麼意思?」
「她……她的心計……」
梅弈寧頓了頓,道:「好,我記住了,你安心養傷,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多想,我明日再來看你。」
梅映雪卻搖著頭,還有許多的話想說,「她……」
梅弈寧卻不聽她多言,起身離去。
梅映雪有些急,可到底身子太差,氣力不濟,再著急也沒有用,只能看著梅弈寧離去的背影嘆氣。
春蟬忍不住道:「若是大公子不信,將軍你說什麼都沒用的。」
梅映雪又豈會不知?可她已經查過當年卷宗以及一些密事,這個玉海棠,絕對不如表面表現出來的柔弱和單純。
------題外話------
不會為了虐而虐,女主也不是蠢人,虛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