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百日禮2
陸泛舟輕咳一聲,「不然先欠著,等改日精心準備過——」
「不必。」
肅親王白了他一眼,將藍漓手上銀票抽走,轉了個身的功夫,遞到了小丫頭的懷中,然後命人將孩子抱走。
「既然是送給小丫頭的禮物,就讓她拿著玩吧。」
「這……」陸泛舟欲言又止,下一刻,只聽不遠處傳來聲音。
哧啦。
哧啦。
哧啦!
兩張銀票變成了碎屑,陸泛舟眼角抽了抽。
肅親王皺著眉,「果然連小丫頭都是嫌棄你這禮物的。」
一旁,藍漓愕了愕,指尖也顫了一下,那可是二十萬兩啊!她這閨女是不是太敗家了,抬手就撕,這還了得!心中頓時生出一種想要揍小丫頭屁股的想法來。
肅親王護短,「你那是什麼表情?她可還小,傻乎乎的什麼也不懂,你要揍她老夫就抱去肅親王府帶,以後你逢年過節前去看一眼就是了。」
藍漓訕笑:「哪能,哪能。」
肅親王補充,「你最好是想都沒想,等大一點,你想要打她屁股,只要不過分,老夫睜一隻閉一隻眼,孩子么,還是要教訓的。」
藍漓憋著笑:「是。」
幾步遠處,陸泛舟臉色難看。
說實在的,藍漓除了上次在沁陽王府花廳見陸泛舟被白月笙堵得臉色僵硬,這還是第二次看到陸泛舟如此表情,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陸泛舟吃了癟,心情極度不好,恰逢看見藍爍在不遠處坐著翻書,便走上前去,「藍兄。」
藍爍睨了他一眼,「陸大人。」
陸泛舟笑道:「藍兄看的這是什麼書?」
「養蘭的書。」
「哦?」陸泛舟挑眉,坐在藍爍一旁,一下一下很有節奏的搖著扇子,「藍大人可真是有閒情逸緻。」
藍爍不理他。
陸泛舟也無所謂,「我有件事情挺好奇的,那夜從工部官所爬狗洞進去找藍大人的那位姑娘,到底是誰啊?」
藍爍握著書本的手微僵。
「是哪家千金……」陸泛舟淡淡笑道:「真的是藍大人的心上人?我倒是很佩服那位姑娘的勇氣。」
「陸大人看來最近戶部很閑。」
「戶部的事情就是再忙,上面也有尚書老爺頂著,我么,不過是個小小侍郎而已,該休閑娛樂的時候還是要放鬆一下的。」他湊近藍爍跟前,「說說吧,是誰?說不定我可以幫藍大人蔘詳參詳。」
藍爍僵硬道:「這與陸大人無關,請陸大人不要多管閑事。」他今日被蕭明秀折騰的有些火大,如今陸泛舟再挑撥,越發煩躁起來,也沒了往日的冷靜。
陸泛舟挑眉:「藍大人是生氣了?這可有點稀奇了,往日藍大人素來都是淡定冷靜的性子,看來那位狗洞姑娘還真是深得藍大人之心。」
藍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拿著書起身離開。
門外響起一串低沉的笑音,接著,是白月笙的聲音,「你說你無聊不無聊?自己個兒的事兒都管不好,還挑撥戲耍別人?」
陸泛舟以扇遮面,摸了摸鼻子,自己被人戲耍折騰了,他就跑來折騰藍爍,他似乎……真的是有點無聊的,可他這種人精,就算是這樣,自己又怎麼會承認?
陸泛舟輕笑一聲,「你這爹當的可真逍遙,等以後我娶妻生子了,要是有這麼個人給我管著孩子,我不知道要多高興。」
「你可以請陸先生幫忙,都說隔輩親,陸先生雖然對你嚴厲的很,但對孩子,說不準會寵上天也不一定。」
「別跟我提那老頭。」話落,陸泛舟還斜了坐在搖椅上優哉游哉的肅親王一眼,「你這老頭也過分的很。」
白月笙笑笑,「我得提醒你,肅親王老人家的耳朵是極靈的,你可不要說他壞話,萬一被他聽到了,也許會爆出你更多的糗事來。」
陸泛舟神色有些不好,果然不說了,他低笑,「王爺,你知不知道那狗洞姑娘是誰?」
白月笙神色淡漠:「肅親王過來了。」
陸泛舟連忙站起,卻見肅親王似乎靠在藤椅之上睡著了,仔細聽著,還發出了輕輕的鼾聲,立時得知自己被耍,等回神的時候,白月笙卻已經走遠了。
不遠處,白月辰輕笑一聲,問道:「七弟在笑什麼?」
「一點小事,沒什麼。」
……
藍漓留大家用了晚膳。
這水閣的食物,到底是和外面的不一樣,就是陸泛舟這種嘴被養刁了的人,也不得不露出讚許的神色來,還表示想請藍漓這裡的廚子到天香樓去掌勺。
藍漓沒說話,但肅親王老是不客氣的回他兩個字:「做夢!」
陸泛舟扯了扯唇,維持最瀟洒的笑容,知道惹不起,索性也不理,但心裡實在是不爽,「王爺,今日是小郡主的生辰,這在座的諸位都是送了禮物的,倒沒瞧見你準備禮物……怎麼,是忘了嗎?」
肅親王掀了掀眼皮:「論銀子,我肅親王府的確沒你陸小子多,你這小子,想看老夫的禮物是假,藉機奚落老夫才是真吧?」
「豈敢。」陸泛舟笑笑,「下官就是好奇,老王爺這麼寵著小郡主,會送什麼禮物給她。」
肅親王慢慢放下筷子擦了嘴,「本王送的禮物,自然是極好的,喏——」說著,他從懷中拿出兩張紙來,塞在了小丫頭的襁褓之中。
「我怎麼瞧著……那是兩張銀票啊……」陸泛舟微怔。
「不錯。」
「每一張十萬兩的面額?」陸泛舟慢慢問。
「不錯。」
「四海錢莊的票號?」他的聲音有些冷,語氣也更慢了。
「不錯。」
陸泛舟眯起眼眸,「那是我的銀票!」簡直為老不修!
肅親王笑眯眯的道:「你怎麼就知道那銀票是你的?你做了記號?還是你覺得老夫的肅親王府窮到拿不出二十萬兩不成?」
「老王爺……」陸泛舟眼角抽了一下,笑得有些冷,「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一手借花獻佛演的下官心服口服。」
這半帶嘲諷的話語,肅親王也懶得理會,冷哼了一聲,逗孩子去了。
事實上,老王爺在轉身遞給孩子銀票的同時,就換成了自己袖袋之中的小額銀票,只是折了兩下又因為離的有點遠,所以大家看的不清楚,後來銀票就被小丫頭撕了,自然也不會有人去追究,這二十萬兩則入了肅親王的腰包。
陸泛舟一開始還吃的很高興,到後面就有些食不知味了,真想罵肅親王無恥,可他敢嗎?他不敢啊,但提前離席是極不禮貌的事情,只好端著面子,一直等著宴席結束。
陸泛舟客氣的告辭離去。
肅親王瞧了他背影一眼。
藍漓端了廚房做的消食湯水過來放在肅親王面前,「您老人家今兒這是怎麼了?以往也不見這麼消遣別人呀。」
肅親王嘗了一口湯水,「那小子實在可惡,欺負你哥哥了。」
藍漓一愕,感情這時為她出氣呢?
藍爍也是一怔,頗有些意外,但很快回神,「多謝老王爺抬愛,陸大人只是和下官開開玩笑罷了。」
「什麼意思,敢情老夫是多管閑事了嗎?」
「不敢。」藍爍正經慣了,認真道:「老王爺的恩情,下官銘記於心。」無論是對他的,還是對他妹妹的,都記在心裡。
「這還差不多。」肅親王捋著鬍子,視線有些莫測的落在藍爍身上,「那麼,本王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王爺請將,下官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狗洞姑娘……何解?」
藍漓想笑,沒敢笑出來。
藍爍臉色微僵:「這個……」
「怎麼?」肅親王挑眉,「難言之隱?」
藍爍躬身沉默。
肅親王慢悠悠的喝完消食的湯水,「算了,不為難你,不方便就不說。」
藍爍鬆了口氣,「多謝王爺恩典。」
等送走藍爍之後,藍漓忍不住問肅親王,「怎麼您對阿笙和陸泛舟都是得寸進尺,對我大哥卻這麼寬容,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肅親王淡淡道:「白月笙和陸泛舟這倆小子欺負人慣了,所以老夫得了機會就忍不住不得寸進尺,但是你那大哥嘛……有點正經的過了頭,那是個老實人,欺負老實人可是要糟天打雷劈的。」
藍漓忍俊不禁,「好吧,您說的這話,我姑且信了。」
「你們在說什麼?」白月笙和白月辰一起上前。
藍漓笑道,「沒說什麼。」
白月笙看向肅親王,「王爺這百日的禮物準備的也太隨意了些……」
肅親王哼道:「老夫隔幾日便送那小丫頭好東西,每次都像是過百日,何時隨意?你小子不知道滿足,還是嫌棄老夫的東西不如別人的好?」
白月笙笑意加大:「不敢。」
白月辰也道:「老王爺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
「你倒是會說話。」肅親王打了個哈欠,「老夫累了,不和你們閑扯,睡覺去了。」
兩人躬身,「恭送王爺。」
等肅親王離開之後,白月辰由衷道:「老王爺對你們夫婦二人是真的好。」
「你錯了,他是對心兒好。」白月笙看向藍漓,眸帶暖光,「至於我,不過是因為愛屋及烏罷了。」
藍漓笑,「老王爺的心其實極好,就是性子古怪,說話不留情面些。」
「沒有莫名的關愛,也沒有莫名的喜歡,如果不是七弟妹特別,老王爺也不會對你另眼相待。」白月辰笑著說罷,「好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府休息了。」
梅若華身子實在支不住,他那會兒就先派人送她回了府。
藍漓遲疑了一下,才道:「王妃的身子……」
「怎麼?」
「上次在靈台寺的時候,我曾為她診過脈,她的身子雖因先天不足有所缺憾,但若能好好調養,就算不能與正常人無異,也可少些病痛折磨,或可撐過四十歲。」
太醫院早有語言,梅若華的身子,絕對活不過二十歲,沒想到藍漓居然另有見解,白月辰既然娶了梅若華,自然會為梅若華負責,包括她的性命和身體健康。
「弟妹所以當真?」
「嗯。」藍漓轉身,拿過早已準備好的錦囊,「這是調理的辦法,方子,以及針灸要注意的一些要素,我知道三哥府上有名醫,只需按照這個方法,應當可以。」
白月辰道:「弟妹有心了,多謝。」
「只是有一點。」藍漓提醒,「她不能孕育子嗣,否則……性命休已。」
白月辰一怔,點頭。
其實這點根本不在顧慮範圍,因為只有責任,沒有情誼,他不會碰她,自然也不可能孕育子嗣。
白月辰走後,白月笙握了握藍漓的手,無聲的道謝。
藍漓歪著頭笑笑,「其實這個閑事本不該管,畢竟梅若華是梅家的人,到底心性如何,誰又知道?只是……她卻也是三哥的妻子。」所以她沒有直接出手相助,而是告知了辦法,成與不成,也跟她沒有關係。
*
沁陽王府,白月辰回去的時候,梅若華已經歇下了。
這段時間裡,無論成親的當日,還是後來的這段時間,梅若華與白月辰素來是一個住在新房,一個住在書房,相互也真的是相敬如賓,就像熟悉的朋友一樣。
梅若華很喜歡這個相處方法,至於府中人的態度,她是不在意的。
今夜睡下之後,白月辰卻少見的來探望她。
梅若華有些意外,還是批了衣服前去外室等候。
白月辰口氣很溫和,「你今日身子不適,讓大夫瞧瞧,秋天了,還是要小心。」
「都是老毛病了……」
「看看無妨。」
梅若華淡淡一笑,「好。」傳了自己貼身帶著大夫前來。
梅若華自己來此處也是帶了醫女和大夫等一大堆人的,她知道白月辰這個人很真,關心必定也是真的關心,不願駁了他的好意。
大夫跪在梅若華身邊診脈。
「怎樣?」白月笙看向大夫。
「還是老樣子,小姐本來身子極弱,受了傷恢復能力也比尋常人要差的多,上次被刺客刺傷,如今還沒怎麼好利索,這幾日又累了些,看起來氣色才不怎麼好。」
「這裡有個方子,你且看看。」白月笙交給大夫一張紙。
大夫忙接住。
「什麼方子?」梅若華怔了一下。
「為你調理身子的方子。」
梅若華又愣了一下。
大夫認真的看完,道:「老朽行醫多年,還真是第一次見這種新奇另類的方子,老朽可保證,這方子應對小姐的身子無害,但效果么,老朽也不好說。」
「無妨,試試就知。」
「是,老朽明白。」
大夫退下之後,梅若華看著白月辰,淡淡問道:「華陽王妃給的方子?」
「嗯。」白月辰笑道:「我也曾想用別的辦法將這個方子付諸實際,但若華是聰明人,躲躲閃閃未必能瞞得住你,索性坦白一點,也好過互相猜忌。」
梅若華眸中浮起一縷意外,「太后曾那樣對你,你……你不怕我是太後派來梅府的姦細嗎?」
「不怕。」白月辰搖頭,「你姓梅,自有你的立場。」而他白月辰性情溫和,但腦子卻沒秀逗,他對梅若華的責任是認真的,對梅若華的防備也是認真的。
白月辰起身道:「好了,你早些休息吧。」
梅若華神色有些複雜。
*
國賓館
暗夜無月,一個婢女打扮的妙齡女子從一間暖人的廂房之中走出,小心翼翼的躲過國賓館內的守衛,然後以極快的速度穿過月洞門和迴廊,到了貴賓樓門前,低聲對那侍衛說了什麼。
侍衛點頭,很快將婢女帶了進去。
「曉兒見過王爺。」
貴賓樓內,葉赫王還沒有休息,正極認真的擦拭著他腰間垂掛的彎刀,彎刀鋒利,在燭火照應之下露出一道冷光,照在了葉赫王的臉上。
「怎麼了?」
「回王爺,今日在沁陽王府中,凌王殿下和華陽王妃達成了協議,如果王妃能幫小姐治好怪病,凌王就——」
「她給小姐探脈了?」葉赫王眼眸一眯,聲音有些冷。
曉兒忙道:「沒有,正要把脈,忽然有別的事情被叫走了……可奴婢瞧凌王殿下的意思,將此事當真了,聽說那位華陽王妃醫術了得,如果她要是幫小姐診脈……」
葉赫王淡淡道:「你是笑玉的貼身婢女,笑玉的怪病,你是知道的。」
「是,奴婢……奴婢知道……」
「所以本王的心意,你也必定懂。」
「奴婢……懂。」
「既然懂得,那你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知、知道。」曉兒已經有些顫抖了。
……
曉兒很快離開了貴賓樓,回到明笑玉房門前的時候,蕭明謙也來看明笑玉。
曉兒忙上前行禮:「凌王。」
「這麼晚了,你去了何處?」
曉兒道:「我……奴婢有些不適,怕染病不自知,再過了病氣給小姐,所以前去找醫官看了看,尚辛一切都好,這便趕緊趕了回來。」
說話間曉兒上前開門。
明笑玉已經睡了。
北狄是沒有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說法的。
蕭明謙邁步上前,手腳很輕的坐到了明笑玉的身側,慢慢握住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了進去,又順了順她頰邊的髮絲,那動作,十分溫柔小心,若非親眼看見,也不會有人相信蕭明謙這樣的冷酷男子,會對一個女子如此小心翼翼。
坐了一會兒,蕭明謙從裡面出來,吩咐曉兒好好照顧,然後離開了。
曉兒深吸了口氣,侯在外面的小間為明笑玉守夜,半夜,明笑玉有些渴,曉兒急忙倒了茶進去給她潤口,明笑玉才又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蕭明謙早起之後便來到了明笑玉房中,「玉兒……」可一進房,卻怔了怔,面色霎時焦急起來,「玉兒這是怎麼了?」
房中,此時有幾個醫官圍在那裡,曉兒站在外圍,滿臉焦急:「奴婢也不知道,只睡了一覺的功夫,早上便有些發熱,起不了身了。」
蕭明謙面色冷硬,眸中卻全是擔憂,「醫官,她情況如何?」
醫官忙道:「又發病了,不過不妨事,老臣已經用金針幫她鎮住,只要休息幾日,應當沒事。」
「玉兒怎麼了?」這時,葉赫王聞訊而來,面帶憂慮,醫官立即將原話重複一遍,「一群廢物!」
葉赫王上前,坐在明笑玉床邊,「玉兒?」
明笑玉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父……父王……」
「玉兒不要說話,保留體力……你放心,父王已經請大周皇帝賜予睡火蓮的花蕊,只要睡火蓮到手,就可為玉兒治好怪病了。」
「玉兒……多謝……父王……」
葉赫王拍拍明笑玉的手背,轉眸看向醫官的時候,視線變得冰冷嚴厲,「本王命你好好照看郡主,如果郡主有什麼不適,你知道本王處置無能之人絕不會手軟!」
醫官顫抖:「是……」
明笑玉拉了拉葉赫王的手,「父王……別這樣……是笑玉身子不爭氣,……不能怪別人的……」
「好了,父王知道了。」葉赫王又安慰了明笑玉一會兒,才起身離開,離開之前,對蕭明謙道:「謙兒,王叔知道你擔心笑玉的身子,笑玉的身子急不得,需睡火蓮的花蕊入葯,才可完全醫治,但秀兒……」
------題外話------
有沒有魔鬼猜一下明笑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