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有點餓
因為這趕製軍需冬衣的事情,滿庭芳的整個開業時間不得不向後推。
連著忙了接近五日之後,綉娘們已經十分的熟練,趕製的進度也跟上了,藍漓這才敢鬆一口氣,讓紫戀和薛桂雲盯著,自己回了王府。
下午又陪著小丫頭耍了會兒,有些累,本想小憩一下,不想一睡下去就是一個多時辰,醒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桂嬤嬤早將晚膳準備好溫著,藍漓用了一些,才問:「王爺呢?」
「朝中有事,等一會兒才回來。」
藍漓點點頭,吩咐了幾樣白月笙喜歡的菜色讓廚房準備著,不想剛吩咐完,人就回來了。
白月笙瞧了她身上的素色長裙一眼,「隨我去趟沁陽王府。」
「去是要去……」藍漓怔了一下,「最近有點忙昏頭,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你沒用晚膳吧,我讓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菜,等吃了再過去吧,反正離的也不遠。」
「先去。」
「怎麼了?」
藍漓邊問,便被白月笙拉著走。
坐上馬車的時候,白月笙道:「那個孩子不太好。」
藍漓一怔。
二人很快到了沁陽王府,白月辰的神色稱得上焦慮,「弟妹……」在玉海棠那件事情之後,他本不欲因為任何與玉海棠有關的人和事再麻煩藍漓,但那孩子到底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藍漓道:「人呢?」
白月辰微微鬆了口氣,立即引著藍漓和白月笙前往暖閣的廂房。
木床上,一個瘦弱蒼白的孩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唇色白的幾乎透明,正是藍漓那次在沁陽王府中見到玉海棠時候,跟在玉海棠身邊的孩子。
一旁立著那隨在白月辰身邊的大夫,恭敬的道:「王妃,這孩子下午的時候忽然昏厥了過去,起先一直渾身顫抖,一個時辰前身子變得僵硬起來,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了,老朽已經為他金針過穴,但似乎並沒什麼效果。」
梅若華聽說這件事情之後,也將自己貼身的大夫派來瞧了瞧,但並沒有瞧出個所以然來。
藍漓點頭表示了解,輕輕切上了孩子的脈搏,慢慢的,秀氣的長眉蹙了蹙,她收回了手指。
白月辰問道:「怎樣?」
藍漓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惋惜,並未說話,而是隨大家一起到了外室的時候,才道:「生來不足,是為絕症。」其實就是先天性的腎衰竭,這種病,放在現代也需要極高的醫療設備不停的砸錢才行,在這個朝代,各方面都夠不上,自然也絕無治癒可能。
白月辰下意識的緊皺英氣的眉。
白月笙低聲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藍漓搖了搖頭。
白月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視線落到了白月辰的身上,有些複雜。
藍漓嘆息一聲,轉身去桌邊擬了個方子,交給了一旁的大夫。
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藍漓的身上,似乎充滿了期望。
藍漓淡淡道:「照著方子,當可吊著一口氣一段時間。」
「多久?」
「我也不知道。」
藍漓看向神色複雜的白月辰,其實有關於玉海棠的所有人事物她本都不願接觸,更不願牽連其中,若非是為了白月笙,她根本管都不想管。
他們並未在沁陽王府停留太久,這樣的情形,自然也不是敘舊的時候。
馬車上,白月笙慢慢嘆息了一聲。
藍漓握了握他的手,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生來的絕症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也不必太過介懷,有的時候反過來想想,那個孩子每日被病痛折磨,也許生命到了盡頭的那一刻,對他來說不是劫數,而是解脫呢?」
白月笙一滯:「你為何覺得我在嘆息那件事情?」
「難道不是?」白月辰傷心的事情,白月笙必定也是不郁的,以這兄弟二人的關係,藍漓很早以前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三……不過這還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想想。
看白月笙沉默著看著自己,藍漓忍不住又問:「那你嘆息什麼?」
白月笙沉默半晌,才道:「有點餓。」
藍漓一愕,「你沒用晚膳嗎?那為何方才沁陽王留你,你不用?」
「你給我準備了啊。」白月笙說的理所當然。
藍漓直接無語,吩咐戰坤快些回府,這都快戌時了,天知道這傢伙是餓了多久?
「另外……」白月笙淡淡道:「線索斷了。」
「線索……我本就對這個孩子沒報多少希望,他這麼小,未必會知道其中的細節,斷了就斷了吧。」
車馬很快回到了王府門口。
桂嬤嬤是知道主子心思的,準備好飯菜之後一直放在廚房溫著,等二位主子一進屋,伺候洗漱之後立即送了上來。
簡單的用了晚膳之後,戰坤送了國賓館最新的消息,是關於明笑玉的。
「你說……明笑玉病情加重了?」藍漓秀氣的長眉微微一挑,「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前幾日,王爺和王妃出手教訓哈蘇前後,國賓館的北狄醫官束手無策,凌王蕭明謙大發雷霆,踹傷了一個醫官,似乎與葉赫王爭執期間,有說起王妃和王爺的名字……」
葉赫王和蕭明謙二人的對話雖然聲音壓低,十分隱秘,但國賓館到底也是大周朝廷的地方,自然不是密不透風的。
「上次,蕭明謙說起要我為明笑玉看病的事情,如果明笑玉重病,他卻沒有來找我,為何?」藍漓自問。
白月笙道:「只看表面情況,兩個理由,不相信你的醫術,沒有找你的必要。」
「不相信,沒必要?」藍漓慢慢反問,認真的想了想,道:「如果是我最親近的人生病了,身邊的大夫又束手無策,那麼這兩個理由根本不成立,就算有微薄的希望,我也是要試一試的,除非他有絕對不找我的理由,比如——」
白月笙淡淡開口:「覺得你的看診,可能會讓明笑玉比現在更危險。」
藍漓不得不說,白月笙的回答真的是一針見血。
藍漓道:「蕭明謙的反應,加上葉赫王和哈蘇意欲讓我受傷的動機……莫非,他們不希望我為明笑玉看病不成?我雖自知自己的醫術並非當世最好,但經過多年沉澱,也自有獨到的地方,他們不想讓我為明笑玉看病,莫非是那怪病有什麼蹊蹺不成?」
「現在看來,多半就是。」白月笙靠在平素肅親王靠著的搖椅上慢慢的搖動著,視線落在漫天星辰上面,那最亮的一顆星,就像是藍漓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明笑玉是什麼時候得的怪病?」
「什麼時候?」
「兩年之前,也就是明笑玉和蕭明謙訂婚的前夕,明笑玉忽然昏倒,之後被北狄醫官署的首席醫官診出怪病,天熱的時候還好些,只要一冷,就變得十分虛弱,北狄雖不是極北之地,但氣候要冷的多,所以明笑玉在那裡,身子就越發虛弱,而且,前段時間長青舍傳來消息,你道明笑玉為何要戴著面紗?因為那怪病,她的臉時常會出現交錯的紅斑和黑斑,所以才以輕紗負面。」
「原來如此。」藍漓眯起眼眸,「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樣的怪病,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聞。」
「也許我們可以找機會,讓你看看明笑玉,到底真相如何,也便清楚了。」
藍漓點頭,「是這樣,但少些機會。」
「她既然在大周京都之內,我們必定是有機會的,等著便是。」
兩人討論完了明笑玉的事情,又說了說關於定製軍需冬衣,未免再出岔子,白月笙著長青舍在京中的一隊人馬暗中護住了滿庭芳附近,至於葉靜美那裡么,玉家倒霉之後,已經沒人敢再找葉靜美的麻煩,包括紅袖大長公主和太后。
閑聊著,藍漓的視線落到了戰坤的身上,頗帶著幾分審視和莫測。
戰坤吶吶:「王妃……有何吩咐?」
「你幾日沒回房了?」
戰坤愣住:「這……」
白月笙看向藍漓的視線多了幾分無奈,對戰坤開口時卻帶著冷意,「認真回話。」
戰坤立即道:「回王妃的話,算上今日,屬下已經有七日沒回房了。」
「那你可知戰英受了仗刑?」
「知道。」
藍漓有些氣,「知道你還不回房?那是一百軍仗,不是鬧著玩的。」
戰坤回的刻板,「回王妃,如果連這點苦都受不了,不配位列戰閣七星。」
藍漓眼角抖了抖,果然是一點不解風情。
白月笙拍了拍藍漓手背,平靜吩咐:「你最近這兩日暫時不必跟在本王身邊了,去照顧戰英。」
戰坤有所遲疑,但還是道:「是,屬下領命!」
「現在就去。」
「是!」
看著恭敬領命退下的戰坤,藍漓一陣無語。
白月笙笑笑:「有時候,迂迴的方法不一定有用,尤其是戰坤,他是個軍令如山,唯命是從的人。」
藍漓泄了氣,「好吧,我是不得不承認,人情味有的時候的確沒什麼用。」看戰坤就知道了,明示暗示什麼的,還不如白月笙一句命令來的管用。
幾日之後,新打造好的短箭送了過來,包括寒鐵所造的和木製的。
寒鐵打造的短箭並不重,白月笙還讓人專門訂做了皮質的弓囊,將短箭和弓弩裝在裡面倒也方便。
藍漓每日盯過滿庭芳那皮冬衣進度之後回府,白月笙也早早處理了手頭政務回來,親自教她如何使用段弓。
這短弓本就是取其精妙簡單,容易操作,藍漓又是聰慧,很快就學會了如何使用。
半個月後,軍需的冬衣全部完成,一併交於了陸泛舟手中,陸泛舟裝模作樣的道了幾句謝,心肝肺其實都疼的要死,但那又能怎樣?為了不掉腦袋,也只有暫時的英雄氣短了。
*
英國公府
玉夫人終於恢復了自由。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入玉夫人的閣樓,映照著窗邊妝台前梳妝的女子容顏美艷之中帶了一分冷意,她的指尖輕輕的掃過面前一整排貴重無比的首飾,眼眸之中沒了當初的躁動。
一個月的禁足,她從一開始的憤怒難當,到被宋嬤嬤勸住,再到今日慢慢的認清了現實。
她出生高貴,母親是紅袖大長公主,父親是鎮國大將軍,兄長是戶部尚書,夫君是英國公,女兒還是宮中得意的寵妃,以她的身份,本不必和后宅的這些女人爭風吃醋,表面功夫做的到位了,英國公自然敬重與她,正妻的位置穩固,而她子女成雙,膝下又有嫡長子,大好前途,絕不能因為妒忌壞了大事。
「夫人,戴這隻一色宮妝千葉攢金牡丹步搖吧,簡單卻不失典雅,也不會顯得過分隆重,正好。」宋嬤嬤親切的道。
玉夫人點點頭,「嗯。」
裝扮好了,宋嬤嬤扶著玉夫人到了正堂坐在首位上,這才傳外面那些姨娘侍妾進來見禮。
玉夫人端著下巴,抿著清茶,漫不經心,視線一分一毫也沒落在下面那些女人身上。
那些女人,不是紅袖大長公主安排進英國公府的,就是玉夫人自己身邊婢女開臉抬的,一個個都是安分的主,就算玉夫人被禁足一整個月,她們也不敢造次,唯有一個——
玉夫人的視線,慢慢的落到了最邊角的一個藍色一群的婦人身上。
那女子看起來十七八歲,正是如花一樣嬌嫩的年紀,長相秀氣而乖巧,看起來低眉順眼的。
她就是英國公的新寵,賴明月。
衛穎與英國公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英國公此人與女色並不熱衷,還十分節制,往年宿在自己院中一個月也只有五六次,其餘女人那裡更是少的可憐,可自己被禁足的這段時間內,英國公一個月有二十天是宿在賴明月的院子了,這讓衛穎下意識便對賴明月多看了兩眼。
等那些女子請安離開的時候,玉夫人很想將賴明月留下立立規矩,但還是在宋嬤嬤的示意下咬牙放她走了。
請安的人退下之後,玉夫人臉色不太好,畢竟也是多年跋扈慣了,一個月的沉澱怎麼能叫一個人改了性情?
「一個家道中落的官女子,說起來也未必比府上的家生奴婢好上多少,竟能讓國公爺如此上心!」
宋嬤嬤低聲安慰道:「夫人勿怒,國公爺也不過是瞧著新鮮些,等日子過上一段時間,新鮮勁兒到了,朝中的事情都讓國公爺忙的目不暇接,又哪裡來的時間理會後院的女人?到時候還不是由著夫人拿捏。」
「說的倒是好聽!你上次便是這樣說的,結果呢?國公爺對她的新鮮勁兒什麼時候會過頭?」玉夫人覺得一口火氣難以壓抑,「他對這個女人的新鮮勁兒過了,難保視線不會落到那個女人的身上去,這府中到時候豈非要引來一院子的狂蜂浪蝶?」
「夫人稍安勿躁……」宋嬤嬤這段時間實在是勸的太多,勸的苦口婆心,好的壞的都說了,這會兒真是無話可說。
好在玉夫人也因為禁足吃了些教訓,抱怨了兩句便不說話了。
晚些時候,英國公象徵性的過來瞧了瞧,身邊還隨著戶部尚書衛元吉。
敢情是衛元吉知道今日玉夫人解禁,便借口與英國公有事商談,來到了英國公府,他既然來了,作為衛穎的哥哥,看望衛穎自然是理所當然。
英國公對玉夫人很是客氣,「夫人這些日子受苦了……本公也是沒辦法,當時氣昏了頭,夫人有事性子硬,一氣之下才說了那些話……本公好歹也是一府之主,說都說了,做也做了,如果出爾反爾,豈非顯得本公半點威信也無?」
「老爺言重了……」玉夫人心裡舒坦不少,折騰那麼多,不就是為讓英國公給她服軟嗎?「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身為國公府當家主母,理應為老爺選些身家清白的姑娘家為玉家開枝散葉,不是因為那麼點小事胡攪蠻纏……還請老爺原諒……我以後必定不會再那樣。」
一旁衛元吉笑道:「好了,你們也別相互道歉了,事情都過去了,說開了也便是了,不要在心裡留下疙瘩,夫妻哪有的隔夜的仇?」衛元吉看向玉夫人,語氣頗有些責備,「你啊,好歹也是幾個孩子的娘了,怎的脾氣還是不知道收斂,跟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似的,拈酸吃醋……」
玉夫人抿唇,欲言又止,幾分表情恰到好處。
這是把台階都撲好了,英國公豈能不下?閑談之間對玉夫人十分關心,還讓人送了許多好東西過來,帶了一個多時辰,才因為公務和衛元吉不得不離開。
英國公走後,玉夫人的臉總算多雲轉晴,得意不少。
宋嬤嬤適時鞭策:「夫人您瞧,國公爺到底還是心中念著您的,不然如何會送這麼多好東西?有的事情咱們不必計較太多,那些個女人,哪能跟您比啊。」
玉夫人笑了笑,「你別以為本夫人就是個傻得,他送東西過來,還不是因為兄長和母親的緣故……」
宋嬤嬤吶吶,看著玉夫人的神色泄氣的很。
這個……真的是,該聰明的時候永遠劍走偏鋒,該裝傻的時候偏偏又算得這麼清楚。
「無論如何,這都是好事,夫人切莫再惹國公爺生氣,國公爺也是要臉面的人,夫人若是太過分,下次可就不是這麼輕易了。」宋嬤嬤將醜話說在前頭。
玉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冷哼了一聲。
這日之後,英國公每日都會來玉夫人這裡坐上一會兒,有時也會留宿。
但英國公去賴明月處的次數卻分好沒少,這讓玉夫人一口氣梗在喉間難受的要命。
午後,玉夫人本來習慣要午睡一會兒,最近卻都煩的無法入睡,索性帶著婢女和嬤嬤一群人浩浩蕩蕩在府里逛逛,瞧瞧風景,消消食。
走到小花園的時候,正巧看到賴明月帶著嬤嬤抱著孩子也在遊園散布,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賴明月也瞧見了她,忙上前跪下,十分恭敬,「夫人好。」那聲音很誠懇,態度也乖巧的挑不出毛病來。
玉夫人挑了挑眉,府中女子請安多是福一福,這見面就跪,倒還是第一次,「你來遊園的?」
賴明月柔柔道:「回夫人,是。」
玉夫人冷笑,「你知道這園子里值得都是什麼花嗎?」
「明月不知。」
「這些都是濱州進貢的上等綠植,栽培養育極費心神,金貴的很,尋常人身上多是晦氣,折了自己身上的福氣便罷了,還會污了這些金貴的綠植,你無事就別來此處了。」
「是,夫人說的是,明月知道了,明月這就退下,不擾夫人的興緻。」賴明月依舊乖巧,很快順從的退下,倒是想找麻煩的玉夫人愣了一下。
她方才那個話當真說的很過分,又是晦氣又是污了綠植的,沒想到賴明月一點反應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像拳頭打到棉花上一樣,讓人十分泄氣。
宋嬤嬤道:「這明月夫人是個極懂事的。」所以英國公才更偏愛。
玉夫人哪能沒聽出話中意思,當即冷哼一聲,大步離去,她就不信,天下間還真有這樣無爭柔弱的女人!
------題外話------
過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