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搭檔
羅殿的訓練場所在死士營下麵,完全將地底掏空建成了三座巨大的地下宮殿。
丁若羽被帶到第一座殿門前。
殿門漆黑,半敞著,看起來極符合門楣上黑曜殿三個字。
“不必拘束,就同在地網宮時一樣。”領她來的教員方彬對她笑道。
丁若羽點了點頭,與身畔的陳嵐一起踏入門內。
漆黑的地麵,金黃的壁燈,穹頂高聳,呈半球狀,大殿內裝潢極具異域風情。她們是最後兩個到的,其餘人早已排成兩行。
兩人趕忙站在排尾,丁若羽匆匆一掃,整個黑曜殿,不足二十人。
後方的香案邊,坐著個二十四五歲的黑衣女子,容貌美豔,眼角眉梢無不透著風情萬種。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最後來的兩個姑娘,你們先比試一場?”女子嗓音低啞卻嫵媚,尾音繾綣,含著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陳嵐一驚,張大了嘴,見丁若羽已從容出列,來到前方空了一大片的場地上,也趕忙站在她對麵。
二人互相行了個禮,那女子又開口徐徐道:“拿出你們的兵刃,使出畢生所學……這場比試,可是得不死不休的。”
場地正中,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女同時變了麵色。
丁若羽伸手拂過發髻,拔下上麵那支看上去根本算不得兵器的木簪。
陳嵐怔了怔,卸下腰上綁著的尺來長的衣帶。衣帶髒兮兮的,像很多年沒洗過,還破破爛爛,似乎一扯就斷。
香案後的女子不由朗聲大笑起來:“我手底下走出來的黑曜殿死士少也有五十個,沒有一人像你們這樣戰鬥的!過家家麽?”
丁若羽輕輕笑了一下,以發暗器的手法將發簪扔向陳嵐咽喉,在她閃避時身形一晃,左手拂過她肩頭,掌上不知何時多出枚青銅匕首,帶出大片血花。
另一邊,陳嵐吃痛,手上衣帶順勢一抖,堪堪纏住丁若羽,那攥著衣帶的手心,赫然還裹著把短劍!
香案後的女子瞪大了眼睛,隨後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短短幾回合,兔起鶻落,兩人皆負了不輕的傷。
“她們是不是瘋了!”寸心碰了碰鬱飛瓊,在他耳邊聲道。
鬱飛瓊麵無表情,像是根本沒聽到旁邊有人話。他盯著纏鬥在一起的兩個纖細身影,拳頭悄悄捏緊了,眸子一瞬不瞬。
兩人本應不相上下,丁若羽卻因匕首過鈍,身上傷口越來越多,漸漸敗下陣來。
終於,陳嵐的劍鋒貼上了她的喉嚨。
在她猶豫著不想繼續刺下去的時候,丁若羽迅速握住了鋒利的劍刃,掌心的血一滴滴滾落,而沒來得及滴下的血跡,突然凝成了紅色的冰。
寒冰騰起一層雪白霧氣,順著劍身蔓延而上,停在陳嵐虎口處。
“你們兩個姑娘,都是心腸軟的。”香案後的女子長歎了一聲,“我了要分出個生死來,你們看看,錯過了多少次機會。”
丁若羽偏過臉望她,女子有一張雪白的臉孔,眉目疏朗,不像個刁鑽刻薄的。於是她正色道:“我們兩個心意相通,組合起來對敵遠強過單打獨鬥。”
女子聞言,興味盎然:“好,那就讓我看看你們倆有多默契!”
丁若羽回眸看向陳嵐,陳嵐衝她咧嘴一笑,然後倆人一左一右,將這女子控製在了案台上。
陳嵐短劍扣在她頸上,身形不覺間留下一絲細微的破綻來。黑衣女子看在眼裏露出冷笑,原本盤膝而坐,卻瞬間騰出腿來,往後飛踢向陳嵐下頷。
可是她又很快放下腿,在地上猛跺了好幾下。
眾死士離得遠,都一頭霧水,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間,另一個少女手上一點,在她足底放了團火。
女子翻了好幾個筋鬥脫離戰局,拍了拍掌。
“一個善於製造機會,一個善於把握機會。攻守兼備,我同意你倆以後組合行動。”她又抱起手臂,斜著媚眼將二人細細打量了番。
之後便由得死士們自行練習。
眾死士散開隊列,也開始喧鬧起來。丁若羽收好匕首,尋了處角落靜坐冥想。大廳內,陳嵐蹦蹦跳跳去拉鬱飛瓊,要跟他對練。
黑衣女子來回走動巡視,不知何時到了她身邊。
“你是離泓師兄教出來的吧。”她聲音低得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
丁若羽刷地睜開了眼睛。
女子很滿意她驚詫的模樣,發出嬌媚的笑聲,低低道:“別擔心,我也是他的人。”
她話得不清不楚,語調亦混雜著千般情感。丁若羽輕輕點頭,模樣乖巧溫順。
沒多久,流焰便分別給他們派下了任務。受到巫皇召見的陳嵐苦著張臉,望向身側即將要同行的丁若羽。原來西炎皇帝準備讓長子燕禮造訪之前剛交過手的煜國,並帶了大批貢品,為求永世結盟,好在日後共同抵禦他國進犯。
這個任務,並不是去保護大皇子,而是想辦法暗中下手,除掉燕禮。西炎國朝中盡知,陛下最寵愛的是驕縱任性卻毫無濟世之才的六皇子燕祺,滿腹韜略、為人平實沉穩的大皇子卻倍受冷落。朝中大臣多暗中為大皇子鳴不平,但由於西炎皇帝與巫皇皆扶持燕祺,都不敢出言直諫。
這次燕龍行派大皇子前去中原,想必是要借機除掉這顆眼中釘,好讓六皇子順理成章當上太子。而北煜迫於西炎皇子死於本國境內,亦會同意西炎國提出的要求,結盟抗敵。
隻有巫皇的弟弟離泓會處處替燕禮出頭。也隻有大國師,是燕禮此行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沒有想到,巫皇布置給她們的第一件事,就這麽刁鑽。陳嵐瞥向另兩位同行死士,竟無一人是與她同批訓練的。果然,流焰對她們這兩名新手並不放心。
皇座上,一襲火紅長袍臉覆金麵具的男子這般耀眼、炫目。
忽然,她瞥見一抹美豔的身影。那女子雖裹著毫無美感的死士黑衣,但依舊掩不住她婀娜的身姿。流焰對那女子擺了擺手,她嫋嫋婷婷走到皇座旁,雙手柔若無骨地輕輕捶捏著流焰的肩膀。
這身段姣好的女死士,一定是流焰的心腹。陳嵐好奇地微微抬起眼角,想要看清楚女子的模樣,流焰卻下令讓他們參與這次行動的死士立刻退下。陳嵐料想遲早也會再見到這女子,便頭也不抬與其餘人離開了巫皇的赤雲殿。
敞開的殿門內,忽而飄來旖旎春風。陳嵐尷尬皺眉,後方傳出交錯的低喘聲,直叫人麵紅耳赤。
走出頗遠,丁若羽才對她笑道:“那女子正是弱水。”
弱水是巫教四大護法中的水護法,亦是當日令她二人在黑曜殿拚個你死我活的黑衣女死士。
到底殺不殺大皇子,還得看離泓的意思。訓練結束後丁若羽回了屋內,從枕頭下摸出根價值不菲的白玉簪。
簪子一頭利如針尖,另一頭雕成了朵白玉蘭。這是弱水偷偷塞給她的,是麵見國師的信物。
訓練場後,鎮魔塔外,生了三五棵歪歪斜斜的紅柳。
離泓便在樹邊袖手而立,像早就預測到她要前來詢問。
光微弱月色迷蒙,偌大場地上吹刮起一陣寒風,樹葉沙沙作響。
丁若羽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緩緩邁步向他走去。
簷下燈籠晃動,那男子雪白的衣袍亦被風掀起,泛著森然鬼氣,隨距離的拉近已經能看出領角袖角似燃著火焰般,繡了三指寬的一圈紅色花紋。他束了發冠,打扮得極是齊整精神,見她走來,彎彎的唇溫和弧起,柔軟而靜謐。
“兄長來得可真早。”四下無人,丁若羽笑著開口,那語調不冷不熱,毫不畏懼對方眼底陡然劃過的一抹寒冷殺意。
“敢孤身一人來此,你膽子也不。”離泓微微失笑,清冷眼眸在望向她時,漸漸變得溫潤如玉,仿佛他是個多麽溫柔仁慈的大好人般。
丁若羽直接無視掉他頗具風情誘惑的假惺惺的笑容,將赤雲殿中流焰的話一字不落複述了一遍。
離泓修長的食指緩緩描劃著樹幹上的紋路,待丁若羽完,輕聲笑道:“那你就按巫皇的意思去做。下不下手殺大皇子隨便你,總有人會殺的。”
“可你不是一直都擁護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麽?”丁若羽對他的反應全然無法理解。
“你錯了。”白衣男子手指停住,定定地望著丁若羽,一字一頓,“他現在隻是一顆棄子。”
他雙眸漆黑無光,恍如無底的地獄深淵,看得丁若羽心底發冷。
“寬仁賢德滿腹經綸又有何用?不會用計鏟除異己仍不過是個廢物。我本以為燕禮會在我的提點下有所作為,早點除了燕祺,沒想到他這麽不爭氣。”離泓語調極其平淡,仿佛著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單薄揚起的淺紅嘴唇甚至還帶著幾分譏誚之意,“好在早已做足了兩方麵準備,所有人都以為我會協助大皇子,實際上倘若燕祺登基了,他第一個謝的必不是流焰,而是我。”
聽他這樣平靜又略帶嫌惡地評論著瞎子都能看出他曾竭力相助過的燕禮時,丁若羽歎了口氣。果然,於他而言,一旦失去用處,就將淪為會招致殺身之禍的棄子。
“屬下謹遵大人指示!”丁若羽突然單膝跪地行了個禮。她在知道離泓就是李韞後私下裏還從不曾對他行過禮,這舉動不由使離泓微微一愣。
就在他愣住的刹那,丁若羽一躍而起,攏在袖中的右手猛地抽出,掌心匕尖飛快劃向他白皙無瑕的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