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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出使北煜

  眼看少女氣勢洶洶逼近,本欲閃身避開的離泓忽然打消了念頭。他漆黑的眼底泛出一縷謔笑,任由匕首尖端刺入頸間,一滴紅得妖異的血液順著他修長的脖子劃過鎖骨,直沒入鮮紅的衣領內。


  丁若羽見傷到了他,趕緊抽回右手,側過臉不再望他,模樣冷冰冰的:“憑你的功力,我不信你躲不開。”


  “是能躲開,”離泓優雅地笑著,卻伸手胡亂在傷口上一抹,“可我也不信你會真的要殺我。”


  丁若羽心中一顫,再向他看去,想要確認他眼底的信任,但卻看到這麽副場景。


  脖子上原本沒多大的傷口被他方才一抹反而撕裂了,血越流越多。丁若羽不由怒道:“你亂動什麽?這麽不拿自己當回事,今後也別指望我替你做任何事!”


  口頭雖這麽著,人卻主動上前,扯下日常備著的幹淨紗布,細細包紮起來。


  不過稍微使了一下苦肉計,就讓她又急又氣,她的心裏似乎很在乎他。離泓嘴角的笑意漸濃,眼底卻藏匿著一絲悲哀。或許要不了多久,眼前之人便會幫他了了那個夙願……隻是日後,怕再也見不著她了。


  丁若羽常年握兵刃起了粗繭的指尖不心觸碰到離泓冰冷的肌膚,突然記起幼時他們曾共乘一馬的情景。他的身體總是冷冰冰的,到底怎麽回事?她不覺將掌心貼在他頸間脈搏上,希望能傳點熱度給他。


  “咳……”感覺到她的異樣,離泓低咳提醒,丁若羽卻毫無反應。他輕歎,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好笑道,“你在做什麽?”


  丁若羽仰起臉,雙眸清明如水,冷靜得沒有一絲情愫:“我在想,你體溫低得不大正常。”


  她的目光清澈而理智,甚至稍微還有些淡漠,離泓心底忽然湧起一點點酸澀。


  “對了,你提前去北煜祥雲城,最好明日一早動身。”他抓著她手腕,又盯住了她眼睛,“尋到薑國質子,告訴他我的計劃……之後的一切行動,有他來安排。”


  “那其他的人……”丁若羽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


  “我會派人跟他們解釋。”離泓笑了笑,頭也不回地向塔內走去,轉眼消失無蹤。


  丁若羽垂著頭往回走,次日剛亮就來到死士營大鐵門外。鐵欄杆上拴著匹瘦馬,馬背上還馱著個包裹,顯然國師已替她打點好了一切。


  事已至此,她隻得跨上馬背,揚鞭啟程。一回想起鎮魔塔下離泓冷酷無情的話語,丁若羽就感到很不舒服。如果哪自己對他沒有用處了,他是不是也會這樣不痛不癢地將她的存在隨意抹殺掉?

  她不願深究這個問題,也不想知道結果。目前,要在西炎國有尊嚴地活下去,她隻有留在他身邊,努力讓他覺得自己對他是有利的。


  直到她能夠了無牽掛、坦然離開他,以東平侯嫡女的身份重回這世上。


  前緣舊事,就再與她無關。


  兩日後大皇子便要出使煜國,陳嵐也開始準備起來。這,巫皇的出發命令終於下達了,她與另外兩名男殺手騎上巫教精心準備的千裏良駒,日夜兼程直奔煜國皇都祥雲城。


  陳嵐忽然就憶起多年前初次被送至煜國的場景。

  那個時候她才五六歲,還不知羅地網是怎樣的所在。物是人非、經年歸還,煙雨朦朧的祥雲城繁華猶似往昔,卻不複故人容顏。她想到仙人般清俊飄逸麵蘊病容的薑國王爺,想到外表豔若桃李雖然從不積口德卻處處幫助大家的錦娘,想到醉煙樓和沐火府上往來言笑的老老少少……他們可都安好?

  一路上,因為與那兩個男殺手並不熟識,陳嵐幾乎沒怎麽開口話。她猜測他們很可能是流焰的心腹殺手,這次帶上她,目的之一便是看她有無二心。


  此刻,他們來到一處並不算大的酒肆打尖。隨便點了幾個菜後,陳嵐想到本應同行的丁若羽,疑問道:“巧兒為何沒有與我們同行?”


  “聽她被上麵的人安排了別的任務。”一位名叫荒雲的殺手回答她。


  “啊,哦……”陳嵐微微訝異。但再一細想,那位上麵的人隻怕是某個神出鬼沒的大人。


  飯畢,他們憑借絕佳的身手在皇宮內找到一個荒廢的冷宮暫時安頓下來,尋伺下手暗殺燕禮的機會。


  色漸暗,五人很快便摸透了皇宮的地形,並查出大皇子被安排在碧海宮,原本薑國質子在皇宮內的住處,且此次負責接待燕皇子的,也是薑成樺。


  “煜國皇帝鬱思遠真是隻老狐狸!”荒雲低聲咒罵,大皇子即使再不受寵,也不能讓個質子王爺來接待吧?一旦出事,皇帝就能將一切責任都推到薑成樺頭上,除之而後快。


  他都有點可憐起那個素未謀麵的倒黴王爺了。


  此夜宮內大宴,燈火通明。陳嵐望著晦暗的色,遙遙映著皇城燦爛的燈火人煙,竟透出幾分如血的猩紅。


  她捏緊了腰際的劍柄。


  碧海宮中,燕禮滿麵沉重,與薑成樺促膝對坐,相視苦笑。


  “這麽,大皇子是想讓本王助你一臂之力?”薑成樺蒼白的臉上雙目亮如寒星。


  “若王安然歸國,日後必當重謝。”燕禮頷首,他雙目深陷、臉色無光,顯然為潛在的危機傷盡頭腦。


  薑成樺微微思忖,手撫茶杯杯蓋,緩緩問:“巫皇派了哪些殺手?”


  “疾風護法座下兩大弟子,還有一個黑曜殿的殺手。”燕禮自己也派暗衛查過,知道此次對手的可怕之處。


  “水火土風的風護法?”薑成樺神色一凜,他們四人可是近些年流焰無往不利的神兵,現在他身邊能用上的高手,隻有一人,加上燕禮的貼身侍衛青蓬,也隻能勉強在人數上打個平手。


  但他明白,己方的兩名殺手,再加上燕禮自己,根本無法與荒雲、寒鴉相提並論。


  “那黑曜殿殺手,實力如何?”薑成樺現在最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燕禮雙眼一沉,右拳握緊:“我的人打聽到,她是最新一批少年死士中的人物,實力尚且不知。”


  “離泓沒有派人保護你?”薑成樺心裏盤算著雙方實力,忽然開口問。


  “派了,是黑曜殿唯一會巫術的死士,可她也是個新手。”燕禮拍了拍手,低喚,“巧兒!”


  從他的表情看,顯然即使派給他十個最厲害的侍衛,也毫無希望。

  氣勢上就落了下風,薑成樺暗暗皺眉。


  一身黑衣臉覆黑麵紗的丁若羽兀然憑空出現在兩人麵前,頓時一股詭異的氣息蔓延在整個碧海宮中。


  丁若羽出現的一刹那,薑成樺黑玉般的眸子中閃出一道冷冽華光,似是有什麽在瞬間被證實了。


  “一切就看造化了。”他淡淡,合上雙眸,蒼白臉容高深莫測。


  布置完人手,燕禮熄了燈燭,手握長劍,等待最危險的時刻到來。


  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仍是什麽人也沒來。窗外月色全然暗淡,已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地間靜得沒有一絲風聲,好像時間就此凝固。


  房梁上,隱隱埋伏的三人中,被當做頭目的寒鴉此刻拍了拍身側的陳嵐,沉聲低喊:“殺!”


  陳嵐握緊匕首,眼看兩人很快就與大皇子和薑成樺的人動起了手,她暗道,他們與這些人動手,分明是把取了燕禮的命這件要事放在自己的身上。


  她不再深思,腳踩牆壁形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繞過一團大亂的眾人,劍鋒如電直奪驚慌失措的大皇子咽喉。


  就在即將得手的一刹那,打得熱火朝的碧海宮中突然被一股寒意所籠罩。那股氣息將每個人都壓得喘不過氣來,陳嵐尤其吃力。


  因為氣息的來源,現下正緊捏著陳嵐握住短劍尚保持刺殺姿勢的手腕,幾乎就要捏斷了她細弱的手臂。


  陳嵐強忍臂上疼痛一聲不吭抬頭看向對手。


  黑衣黑裙,黑色麵紗遮去了一整張臉,隻露出兩隻眼睛。然而,這熟悉的目光……


  黑衣女子在看清搖曳月華下少女強忍痛楚的臉容時,眸中亦閃過幾許認同。


  她衝陳嵐一點頭,瞬間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你怎麽……”燕禮此刻不可置信地驚叫起來。


  他原以為危險已經過去,卻見離泓安排的人臨場倒戈,自覺大勢已去,不待陳嵐出手,便嚼舌自盡。


  “連稍作掙紮也不願了麽?”陳嵐為他深感悲哀。但仍是上前,為防其未死透,又在他咽喉處補了一刀,確認喉管已被割斷。


  原本距離陳嵐最近的荒雲正好目睹了這一幕,不由嘴角直抽搐,低聲怒罵道:“最毒婦人心,死了還不放過!”


  與寒鴉鬥在一處的青蓬眼見主人殞命,死得不能再死,亦拔劍自刎。


  陳嵐瞥向荒雲,甜甜笑道:“任務完成,我們撤!”


  她回眸最後望了眼屋角的黑暗處,欲語又止,足尖踏過窗欞,同寒鴉等離開了碧海宮。


  許久,背光的陰暗處走出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男子點了隻燭燈,望著滿屋狼藉,昏黃燈火映得他蒼白臉孔愈發清俊,正是薑成樺。他用腳踢了踢燕禮慘死的屍體,淡淡看向女子道:“心狠手辣、笑裏藏刀,方才那姑娘你可得多留點心。”


  “王爺為何要告訴巧兒這些?”丁若羽扯下麵紗微微笑了。


  薑成樺目光意味深長:“你是離泓的好妹妹,我怕得罪了他。”


  這回答顯然不是丁若羽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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