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坑下的禁地
北行至洞底石林盡頭,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座石碑。他們動了機關進入地下,落在一名看上去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麵前。
男子麵貌神偉,卻被玄鐵鏈死死鎖在了高聳的岩壁上。
他瞪著離泓,似有刻骨仇恨。但見他身負重傷,又揚聲大笑起來。
離泓便領了丁若羽到他麵前,笑得雲淡風輕:“你仔細瞧瞧這位姑娘?”
丁若羽扶著離泓,神情嚴肅,雙眸清冷倔強。
“族……不,她不是!”中年男子猶疑了一瞬,又斬釘截鐵否認道,“普通凡界女娃娃罷了!”
“當真不是?”離泓也蹙了眉。
“我沒必要連這點事也騙你。”中年男子不屑道。
離泓眼底浮起淡淡的失落。
“也罷,司命過,當初那些魂魄七零八落,早已拚湊不齊……是我在妄想。”他拉著丁若羽,向岩壁另一處的石門行去。
岩壁上鎖著的中年男子兀自高聲警告著丁若羽:“女娃娃,你莫要被這人麵獸心的魔頭給騙了!離他遠點,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丁若羽忙伸手捂住耳朵。
離泓看在眼裏,打開機關,兩人都進到石室之內。
“這兒總算還屯了些幹糧果酒。我這次麻煩不,需要沉眠,你自行解決。”離泓指了指石室牆角的幹草垛,示意她其下藏了食物,隨後他自己來到靠裏的一處石床,躺了下去,合上了眼睛。
“你要睡多久?”丁若羽趕忙撲過去問。
“誰知道呢……十半個月?”離泓不以為意道。
“你不要死!”她慌亂地抓住了他手指。
離泓閉著眼,嘴角微微弧了起來:“外頭那個人,無論他什麽你都不要信,他就是個得了失心瘋的……”
他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連同呼吸一起全然無蹤。
丁若羽呆坐在石床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餓得肚子咕咕叫了才爬起來尋找食物。
自己填飽了肚子,她還拿了塊幹糧,打開石門機關來到中年男子麵前遞向他。
“女娃娃你……”中年男人狐疑地望著她。
“我猜你也該進食了。”丁若羽並不想聽他胡言亂語。
“我不用進食。”中年男子道,“我乃族龍神。”
丁若羽笑了。他得沒錯,果然是個瘋子。她俯身,將油紙包好的幹糧和酒水放在地上,轉身回了石室。
離泓好像死去了一般,冰冷,了無生機。
她從地下暗河裏取了些清水替他清洗傷口,卻見腿上的傷並無大礙。他的自愈能力強過一般人,丁若羽眼睜睜看著那塊巨大的箭傷迅速結了黑痂。
隻是他的手臂……
那團糾纏錯雜的紫藤,肆無忌憚地附著生長著,連火都燒不斷。
有了這怪東西,他的傷便永遠無法愈合。
“女娃娃,我真不是瘋子。”龍見她又來了,忍不住開口解釋道。他不知離泓給這姑娘灌輸了什麽,一見到他就滿臉的同情和憐憫。
“我叫龍,是個巫師。”他想了想硬是憋出了這麽句話。
“您是前輩,晚輩有一事想不明白,還望不吝賜教。”此人並無惡意,丁若羽心裏清楚。
她對離泓最後那句話也不盡信,又見龍年長氣度不凡,想必閱曆廣博,便問出了自己的疑慮。
“姑娘請講。”龍本來亦是個心軟之人。
“我曾見過一物,似是藤蔓,通體紫色,能在人血肉之上生長,且無論如何也除不去……不知此為何物?”她描述道。
龍緊盯著她,突然目中精茫大盛,迫得她幾乎睜不開眼來。
他又大笑起來,笑得整個地窟都在振動。
“可是離泓?”他大笑問,“可是他中了這縛魔索?”
丁若羽毫不畏懼,站在那裏,冷冷靜靜不慌不亂道:“不,我在經書上看到的。”
“那你總該知道,縛魔索對凡人不起作用,它隻會纏在魔族身上,致使其精血枯竭、不死不休!”龍低吼道。
“是我看書不細,沒記清楚。”丁若羽垂了眼瞼,微露愧意,看得龍都不好對她發脾氣了。
“但我卻未在書上看到解索之法。”她又輕輕柔柔道,極像個好學的弟子在請教學識淵博的先生。
龍遲疑著,見她也不過豆蔻年華,樣貌頗為單純文靜,還是開口了。
他歎了聲道:“這縛魔索是族法器,你看到的那本書隻怕也是族之人帶下來的。他們當然不會告訴你,隻有族的血才能解了這索……”
“龍先生想必便是族人了?”丁若羽肅然起敬道。
龍直覺有異,半晌方道:“我是。”
“多謝先生!”丁若羽朝他行禮,跪伏在地,虔誠至極。
龍猶在發怔,卻見她突然衝回石室,取了空酒壺放在他身畔,袖內抽出把匕首就狠狠割開他手臂。
鮮紅的熱血滾落在桶內,其上竟漂了一層冰藍色的光霧,看得丁若羽目瞪口呆。
龍望著她,原想厲聲斥責,卻終究什麽也沒,目光深沉而複雜。
“對不住,我一定要救他。大恩大德,日後舍命相報!”丁若羽歉疚地瞥了他一眼,接了半壺血,才給他上藥包紮。
龍歎息道:“除了血,還需施咒控製……我教你。”
丁若羽心中一暖。她不記得有多少年沒遇過這般善良的人了。
即便是待她極好的無眠,也是殺人如麻,眼中更藏了無數秘密。
“姑娘,我是真覺著你本性不壞,才幫你這個忙的。”龍道,“那個怪物,我根本不想救他,甚至巴不得他早點消失!”
“拜托了,龍先生。”丁若羽俯身跪拜。
龍讓她折了根樹枝,報出一段晦澀難懂的經文,叫她書寫在泥地上。
“這段符咒需要運用到氣刃。姑娘有沒有習過巫術?”龍問她。
丁若羽捏了個她最擅長的火球。
“火係……”龍皺起了眉,便見她又放出枚冰刃。
“水火雙係的?”龍驚道,“姑娘你上前,伸出手來!”
丁若羽依言走來,探出手臂,任龍在她手背上畫了個符。
龍驚訝的神情漸漸收歸平靜,緩緩道:“四係術法本就是族之人方能擁有的才能,賦絕佳的炎國巫師也隻能習得其中一種,你不過是個凡人。這種情況……是不是離泓對你做過什麽?”
“那個時候他在我眉心點了一下……”丁若羽回想道。
龍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微笑道:“原來是他幫你開的神識!看來你本身是水係了。”
“為何?”丁若羽不解,她用得最好的明明是火係。
“離泓是魔族,生來自通火係術法,並不會你這種。”龍笑道,“不過,我要將風係也傳授給你。”
丁若羽驚得差點忘了道謝。
“你這女娃精神力異乎尋常,完全能駕馭三係術法。”龍道,忽然又憶起了什麽來,“想當年,阿舟也是三係……”
後麵這句話太聲,丁若羽沒有聽清楚。
龍開始手把手教她。火極生風,利用她原本的基礎再更進一步,跨越到另一個領域中。
光明滅了十數回後,她終於能發出微弱的氣刃。丁若羽並不滿意,龍卻合不攏嘴,直誇她賦異稟。
地上的符文也修習到一定程度,她照著龍的步驟將酒壺內事先冰封住的血化開,再操控氣刃將其攤平,均勻鋪於已爬滿了離泓手臂的縛魔索上。
血水浸潤了紫藤,在風力控製下,並不滾落,隻將其緊緊包被住。
她先前休息了一整日。龍告訴她,這個術法要維持五個時辰方能起效。於是她盤膝,十指結印,全神貫注、紋絲不動地控製著風刃,口中也念起咒語來。
石室外,龍漠然倚著岩壁,俯首沉思,心歎此番作為對是不對。
他幫那個姑娘所救的,是族一直以來的威脅之一。他能時常發發慈悲,但離泓呢?那可是生來半分人性也沒有的魔物。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過,丁若羽全身早就已經變得酸麻僵硬。她一聲不吭,直到縛魔索“啪嗒”響了下,掉在石床上,又滾落至她腳邊。
丁若羽立時癱倒在地,昏睡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依舊渾身無力,半才能爬起身。她趕忙向石床上望去,離泓仍在沉睡,她便撿起縛魔索,一瘸一拐地去找龍。
“這是你們族的。”她竟是直接將其塞進了龍的衣襟。
“你不怕我們再拿這個來對付離泓?”龍微微詫異道。
“先生既然幫了忙,還會再對他動手麽?”丁若羽反問,“何況他留著也沒有用。”
龍細細地盯著她道:“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性正直良善,為何要同他在一處?”
丁若羽坐在他旁邊,想了很久。
“他也並沒有多壞,”她低語道,“還救過我好幾次。我想他隻是跟你們站在了不同立場而已。”
龍雙眼瞬時沉了下去。
“我猜,他一定知道破解縛魔索的法子,可他寧願自己沉睡,也沒來取先生的血用。”丁若羽又緩緩道,“他或許並不想無緣無故地傷害別人。”
“魔族人生性邪惡,生殘忍嗜殺……”
一直以來,界中,類似的觀念便根深蒂固地存在每個族心裏。他們沒來由地仇視著魔族,以摧毀魔域、清除掉所有魔種為最終目的,從而引發了一場又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
但魔族人的本性,又哪裏輪得到他們族來置喙?
龍仰頭長歎,族千百年來頑固的執念,卻被一個凡界姑娘給輕易道破。
不過隻是立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