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風雪出逃
自從她入住了以後就仿佛與世隔絕了一般的長樂宮,本就嚴格限製宮人出入,此刻,在這樣的落雪時分,更是顯出一種極度的冷清與寂寥。宇文邕甫一踏入這裏,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何,他心裏的那份不安更加濃重了。
攏了攏身上厚重的裘皮大衣,他的語調仍像往常一樣的平淡:“阿常,你守在這裏,朕一個人進去就行了。”無論如何,他總是不想他們之間有其他任何人的介入的,哪怕是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是。”不帶半點個人情緒地點頭應下,阿常對這一切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雖說他並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竟能讓一向冷靜睿智的皇上如此失態,但主子們的事情總不是他這個奴才可以過多置喙的,謹守本分才是這深宮大院的生存法則。
深吸了一口氣,宇文邕這才收拾好心情緩步踏入內殿,迎麵碰上的第一個人,便是他吩咐了寸步不離清顏的霽月姑姑。
“皇上?”一眼看見是他,霽月姑姑也很明顯地吃了一驚,隨即醒過神來想要行禮,卻在屈膝的瞬間就被宇文邕給一把扶住了。
“姑姑不必這般,您怎麽說也是朕的乳母,也算是朕半個親人了。”麵容溫和,宇文邕對於這個自幼照顧自己的宮人情感頗深,否則也不會交待特意她來服侍清顏。
“皇上真是折煞奴婢了。”一臉感慨地起身,霽月姑姑倒也沒有過多的矯情,想著他現在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已有了些許皺紋的眼角就漾起了點點的笑意:“許是因為天氣冷了,姑娘今兒個一早就睡下了,皇上您看……”
“無礙,朕隻是來看看的,一會兒就走,姑姑您自去歇息吧,不用管朕。”因著她的回答,宇文邕稍稍鬆了口氣,揮了揮手就繼續往內室而去。他隻是想來看看她而已,就像很多個夜晚他曾做過的那樣,從禦書房忙完出來,不驚動一人地來到長樂宮,隻為了默默地看上一眼她安靜的睡顏,這幾乎,已快成為融入他血脈之中的習慣了。
“是。”望著他少有的急切,霽月姑姑的眉梢眼角都不自覺地舒展了開來:“皇上,蘇姑娘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多謝您願意體諒。”總算是在前幾天就停用了軟骨散,這幾日看著姑娘的身子骨慢慢硬朗起來,她也實在是很高興。本來嘛,這個年紀的女子,病怏怏地總是容易讓人看著揪心。
前行的腳步霎時一滯,宇文邕的身形僵了一僵,竟是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難道說,他對清顏的所作所為,在他人眼中竟已是不堪到了這般地步?就連自幼撫育他成人的乳母,都覺得是他做錯了,可是想要把一個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的感覺,他們真的能夠了解麽?
沉默了許久,他終於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隻是那語調裏摻雜的苦澀,讓人聽了就忍不住心酸:“好了,姑姑,朕知道了。以後,都不會這樣了。”他會試著,換一種方式和她相處,他要告訴她,他會讓她心甘情願地留下來,不管這中間的時間需要多久,他都會等,等到高長恭的影子徹底從她的記憶中消失,等到她的眼裏和心裏從此都隻有他一個。
清顏,我真的,可以等。隻要你答應給我一次機會,哪怕再久我也甘之如飴。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走進內室,當視線觸及那背對著自己沉睡的身影,宇文邕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柔軟了下來。情不自禁地走到床邊,他望著那個隱約的側麵輪廓,不知怎地,滿腔的熱情忽然就冷了下來,反倒是之前在禦書房時的怪異感覺再度占據了上風。隨著腦海中的那雙清冷眸子再一次浮現,他到底還是抑製不住內心的慌亂,直接探手便撫上了女子的臉頰……
而與此同時,在距長安城百裏開外的一處偏僻小鎮上,喬裝打扮過的一行人業已趁著暮色悄然潛入了一戶農家。仗著前世曾經有過的雪地探險經驗,即使是在裝備相對落後很多的古代,清顏等人也是比宇文邕的隊伍更具優勢。一路行來,除了辛苦一點,這場大雪其實並沒有給他們造成太多的麻煩,反而是成了他們絕佳的掩體,若是宇文邕知道情況會變成這樣,恐怕當場就要被氣得暴走了。
一邊忙著脫下身上的鬥篷拍雪,魏虎一邊還不忘表達著自己的崇拜之心,那看向長恭的眼神,簡直是快要冒出星星來:“多虧咱們王爺英明神武,早早就在周國境內埋下了自己的暗樁,否則啊,我們現在可能連一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了,更別說還能圍著火爐吃肉!”
雖說這周國皇帝的搜查令還沒有下來,可在這樣的時刻,試問又有哪一戶人家敢收留一幫子來路不明的人呢?肯定是不報官就不錯了,這點道理,他們總歸還是明白的。
“就你話多!”笑著搖了搖頭,長恭卻隻是一心一意地顧著自己身邊的女子:“怎麽樣?有沒有凍著了?”這一路行來又是風又是雪的,他實在是很擔心她的身子。知道她早先在定陽之時就受了不輕的傷,但也不知在周國皇宮這麽些日子到底將養好了沒有,更不知宇文邕究竟有沒有對她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他突然就有些後悔,自己當初什麽都學了一點,可為什麽就從來沒有涉獵過醫術方麵呢?不然的話也用不著現在隻能看著她幹著急了。
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清顏笑得很是讓人放心:“沒事兒的,我又不是瓷娃娃,不要這麽緊張。”雖然好不容易才激的宇文邕對她停了軟骨散,不過用了這麽長時間,藥力總是有那麽點殘留的。她如今並不太能受得了長時間的辛勞,今日奔逃出這麽遠,差不多已是她的極限了,好在她多少還撐得住,不讓他太擔心還是勉強可以的。
“那就好。”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在發現她並沒有什麽異樣之後長恭才算是放下了一顆心。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語氣溫柔而寵溺,幾乎是在頃刻間就讓清顏有了落淚的衝動:“顏兒,再辛苦一段時間,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不愉快的一切都過去了,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嗯,我們馬上就可以回家了。”放任自己沉浸在這樣溫暖的懷抱中,清顏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依靠是如此幸福的事情:“長恭,能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