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第232章 寥園夜話
果然如同閔太后所言,宇文佑用來迎新的這間屋子裡雖然粉刷裝飾一新,但有些陳設在明珠看來的確是差了。就算是不和她前世時相比,跟她和宇文初的新房裡的陳設也是差了很大一截的,哪怕就是相同的東西,分給不同的人也會有所不同,成色、做工、重量都會大打折扣,也就是馬屎外面光。
宇文佑從小過的是好日子,當然知道這些東西不好,是六司拿了來敷衍打發他的,但哪怕就是他憤怒得出離,也只有生受著。
眾人走了一圈,心裡的感受都各不相同。失勢的人就只能得這待遇,縱然閔太后很想給臨安王撐一下場面,但也只是流於表面的撐一下罷了,太皇太后的態度一日不改變,臨安王一日沒有正經差事,就別想風光。所以他任性地得罪了明珠,轉而失去這門親,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按實情說出來就要得罪一大票人,但又不能完全不管,齊王妃斟酌了一會兒,轉頭和代王妃商量:「我看呢,按制該有的東西都有了,來來回回也就是這麼個樣子。只是擺設的角度不太好看,咱們指揮著人重新陳設一下就好了。至於差的東西,聽說烏孫郡主也有不少嫁妝的,讓他們拿份單子來咱們瞅瞅,實在欠缺的再補上。如何?」
代王妃更不可能插手這種棘手事,當然是連連應好。她二人輩分年紀最大,說了算數,明珠幾個都沒有什麼意見。齊王妃便叫長史阮清商過來,每一處都指著細細地給他說,明珠站得無聊,習慣性地走到窗前的白藤搖椅上坐下來來回搖了兩下。搖完了才想起來,前世時這裡也是擺放了這麼個白藤搖椅,夏天的時候在上面鋪一層天青色錦緞椅袱,冬天就鋪白熊皮,她窩在上面,懷裡抱個鎏金鑲寶的暖爐,曬著從窗外射進來的暖陽,舒服得和貓兒似的。
心情再不好,只要在這裡坐上一時半會兒的,也就漸漸放鬆了;偶爾也會和宇文佑一起擠在搖椅里,他總是嫌她煩,惡聲惡氣,卻又不走開,非得和她擠,每每總是以大吵收場……
其實迎暉堂的窗前,宇文初也放了一把這樣的白藤搖椅,只是她下意識地不愛去坐,倒是宇文初去坐的時候居多。他總是手裡拿著一本書,看一會兒書,再看著她,彷彿怎麼都看不夠似的,明珠想到這裡,一時間竟有些惘然。忍不住胡思亂想,這白藤搖椅難道是各大王府的標配之物,所以人手一張?
宇文佑遠遠地站在花牆之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透過已經有些枯黃了的爬山虎的縫隙,他剛好能看到坐在窗前白藤搖椅上的明珠,她半側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側臉的線條柔嫩得讓人想閉著眼,用最輕柔的姿勢,從光潔的額頭一直沿著鼻子往下,再輕輕碾過豐潤的嘴唇,滑過小巧的下頜,一直到纖長的脖子上,然後……宇文佑打了個寒顫,面目猙獰地想,然後再捏住那纖長脆弱的脖子,把她捏死了,她就再也不能這樣禍害他了!
他捂住臉,很慢很慢地蹲下去,將頭臉埋在膝上,無聲地顫抖起來。他狠狠地痛罵著自己:「宇文佑,你這個賤人!再沒有比你更賤的了!那是你殺母仇人的女兒!她的父親和姑姑害死了你的母妃!害得你走投無路,活得狗都不如!她對你始亂終棄,無情拋棄,這樣黑心爛肝的人,你還總想著她做什麼?去死!去死!全都去死!」
但是,她真的不是他的了,他想起那天她嫁給宇文初時,他跟隨著一眾兄長站在人群中看他們走向宗廟,他以為他會做出點什麼來,但是很奇怪的,當時他就是那麼冷漠地看著,什麼都沒有做。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有多麼不甘心。
臨安王府侍衛頭領沈南尋過來,看到蹲在地上把頭臉埋在膝蓋上的宇文佑,猶豫再三,還是出了聲:「殿下……」
宇文佑不想動,但是又覺得丟臉,便保持原來的姿勢冷冷地道:「說。」
沈南尷尬地摸摸後腦,低聲道:「江二姑娘派人過來,說她已經到了,問您什麼時候把人帶過去。」
宇文佑不耐煩地道:「今日這種情形,你覺得你我能出去?」
沈南再摸摸後腦勺,低聲道:「這原本就是約好的,雖然齊王妃她們在此,但殿下是男人,又在外頭待客,離開一會兒也沒關係。」
說是他訂婚的好日子,但實際上哪裡有什麼恭賀的客人?不過是宗正寺和鴻臚寺的人,還有此次負責典禮的人來來往往,把事情辦完也就走得精光了,剛才阮清商說他去前頭待客的話,不過是為了防止他和傅明珠面對面的尷尬而撒的謊。
誰不明白這個事實呢?不過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左右他就是這樣了,難道還能指望著他對人家客氣點,人家就會對他客氣點嗎?宇文佑站起身來撫平袍子上的褶皺,面無表情地道:「你說得是,那我就離開一會兒。若是她們在我回來之前走,就讓何同和她們說,我心情不好,喝醉了。」
沈南高興起來:「噯,屬下這就去告訴何總管。殿下是要先更衣嗎?」
宇文佑最後看了一眼遠處的明珠,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半個時辰后,換了青衣布鞋的宇文佑陪著一個年輕俊秀的男人走進了京中最大的書店惜字齋。惜字齋的掌柜迅速迎出來,滿臉堆笑地道:「是玖公子來了,您想要點什麼?」
宇文佑看向同伴,微笑道:「廖兄?」
這位被他稱為廖兄的同伴正是那位太皇太后準備配給江姍姍的新科狀元郎廖光,廖光神色淡淡地一拱手:「不敢當,玖公子只稱在下名字即可。」
宇文佑也不生氣,直接和惜字齋的掌柜道:「抱石先生的寥園夜話。我知道你有。」
掌柜的和他交換了一下眼色,佯作為難地搓搓手:「這個,這個,兩位遲來了一步,剛被人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