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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六老七

  「你知道嗎,老七,我們家現在養了一隻黑白花的小貓,他的名字就叫大黃。」武文傑靠在自己這邊的席夢思上,幽幽地說。

  老七聽了,眉毛揚了一下:「說實話,老六,當時聽你污衊我是小偷,我真恨不得捶死你。但後來你說到你們家的大黃被宰了,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下來了。我們家也不算富,但沒想到你們家會那麼窮。我能理解那點錢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後來,錢的問題也是我離開工廠的原因,我對你就不理解,為什麼在工廠掙那麼點錢,你還幹得不亦樂乎?不過我現在理解了,你是個做事的人,幹事業的人,不像我,大俗人一個。你現在可是功成名就,功德圓滿了,不愁名,不愁利……」

  武文傑笑笑:「可別那麼說。現在對我來說,名是真有了,讓我幾乎不堪其負了。利也有點,家裡溫飽有餘,就是想要像當年那樣接濟老家人的生活,也不成問題了。」

  「哦,對了,說到你老家了,那邊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還那麼窮嗎?」老七問。

  「那可真是老黃曆了,早該翻篇了。我爸爸媽媽已經不住在山裡了,鄉里在山下蓋了扶貧樓房,他們搬進去住好幾年了。我也曾接過他們到我家裡住,給他們買的高鐵票坐過來的。老人有機會坐高鐵,也算是實現了我的一樁心愿吧。不過他們還是習慣聞山的味道。我那裡只有馬路的味道,頂多還有點公園的味道,所以他們不適應,住不久。」

  「那你現在接濟他們的負擔應該不重了吧?」老七又問。

  「哪裡還有什麼負擔啊!我是養成習慣了,從大學到工作一直沒斷了給家裡寄錢,那麼多年家裡確實太困難了。不過現在,我們是相互接濟了。」武文傑略帶神秘表情地說。

  「什麼叫相互接濟?」老七很好奇。

  「很簡單啊,就是我父母把我平日寄給他們的錢都攢下來,然後再想法神不知鬼不覺地轉送給我的兩個孩子。」

  「嗯,想起來了,你家孩子是雙棒,還是龍鳳胎,對吧?當時可羨慕死廠里的人了,都說你家丁娟娟太會生了。怎麼樣,丁娟娟和兩個孩子都還好吧?」

  「都好都好,不是一般的好。你家小車呢,還有孩子,都還好吧?」武文傑似乎不經意地問了句。

  「呵呵,跟你家一樣,不是一般的好。」老七答道。

  武文傑聽罷點點頭,伸手去摸手機:「還是你提醒我了,今天在高鐵上,丁娟娟給我打了個半截電話,話說到一半就聽不清了,也不知要跟我說什麼事。你先待會,我再給丁老師打個電話,看有什麼事。」

  這時,老七王衛彤,默默看著在對面床上擺弄手機的武文傑,當年在大學的情景不由在腦海中浮現……

  自從和武文傑打了那一架,這兩人就應了「不打不成交」這句話了。

  因為床挨著床,相互之間啥事都一目了然,沒遮沒攔的。

  約起事來方便,有時甚至不用開口,只要招一招手,或者使個眼色,對方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但又因為離得太近,日常難免相互間磕頭碰腳的,摩擦和衝突也時有發生。

  其他室友看出了一個奧妙:凡是倆人上床睡覺時頭頂著頭,那就說明關係穩定。一旦出現腳對著腳了,那一定是鬧什麼彆扭了。

  有時還有這樣的情況,就是其中一人的頭對著另一方的腳,這裡面也大有說法:伸腳過來的,一定是受了委屈,或是生對方的氣了,而主動冒著對方的腳氣迎頭過來的,則必是求原諒、求和好的一方。

  當然有時也有不準的時候。

  那次是英語考級,據說難度特別大。全班英語最好的老七,像往常考英語一樣,沒怎麼看書,早早就上床睡了。

  因為睡得隨意,腳自然而然地沖著武文傑的床這邊了。

  而武文傑睡的時候,又主動把頭放在這一側,正好離老七的腳一尺左右。

  別人都以為倆人鬧矛盾了,可一大早去考試的時候,卻見二位有說有笑地一同出了門。

  考試回來,武文傑發揮極其出色,居然一反常態,考了個全班第二。

  室友們向武文傑打趣:「你頭天晚上把頭伸過去,就是為了熏一熏老七的英語仙氣吧?別說,還真顯靈了!」

  武文傑含笑不語,老七則不樂意了:「這種仙氣,你們誰想熏誰去熏吧,反正我不想熏。我就英語能考全班第一,老六人家各科差不多都是全班第一。我要是找他去熏仙氣,還不得把我給熏死。嗯,要不老二跟我換鋪吧,你過來讓老六給熏熏,爭取多考幾分。」

  考試分數總是不高的老二,聽了老七的這話,氣得直翻白眼。

  武文傑能把書讀下來,也虧得學校給了助學金。

  根據家裡的經濟狀況,他申請到了一等助學金,每月15元。

  而按照老七的家庭經濟狀況,他本不應拿助學金的,但他在填表時手下一抖哭了個窮,結果獲得了三等助學金,每月5元。

  這筆「額外收入」他自然不敢跟家裡說,神不知鬼不覺地成了他的「小金庫」。

  每月到手的這筆助學金「巨款」,讓武文傑的經濟壓力大為減輕。每當15元錢發到手裡時,他會從中抽出5元錢寄給家裡,只把剩下的10元作為自己的生活費。

  留在手裡的生活費,武文傑日常都把它們放在自己從家裡帶來的那個帶著小狗圖案的舊書包里,壓在與老七相挨的這頭床褥下面。

  武文傑取錢放錢不避諱老七。老七則會不時關切一下武文傑用錢。

  每月老七家給他的生活費是20元,加上他自己「爭取」來的5元,每月就有25元。這他都覺得並不寬裕,可想而知,武文傑每月只有10元錢,即使僅僅用來吃飯,能撐下來一個月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武文傑這飯怎麼吃呢?

  他幾乎從來不吃早飯。極偶爾的,如果吃了早飯,他一定會把就粥喝時的鹹菜留一部分到中午,午飯時只買兩個饅頭,就著鹹菜吃。

  中午無論主食是米飯還是饅頭,武文傑永遠只買一個素菜就飯。

  一起吃飯的室友有不愛吃肥肉的,挑出來放在飯盒蓋上,他見到后,有時會示意一下:我能否把那幾片肥肉揀走吃掉?

  得到同意后,他會歡喜地夾入碗中,十分享受地吃進肚裡。

  某一個月,老七見武文傑剩的錢明顯撐不下去了,便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他褥子底下的書包里塞了5塊錢。

  等晚上回宿舍,老七發現那5塊錢壓在自己的枕頭下面。

  後來,他又試過幾次,在那個書包里放上一塊錢或幾毛錢的票子,但無論放多少,每次都被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那次學校組織獻血,武文傑報名特別積極。本來都報滿了,他硬要輔導員把他的名字加上去,最終獻成了,他得到了更大的一筆「巨款」—-200元營養費。

  這是武文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錢數。

  他先請老七搓了一頓,倆人花了4塊多,然後把剩下的錢中大部分寄回了老家。

  學校餐廳專門為獻血同學開的營養窗口,他一次也沒去。

  那個學期,是他唯一一次有兩門課沒考到班裡第一。據他說那段時間經常頭暈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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