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兩件家事
武文傑總算打通了丁娟娟的電話,之前在高鐵上沒聽清的那些話,這下才算明白。
丁娟娟要告訴武文傑的事有兩件,分別與兩個孩子有關。一是兒子武功的再次創業又宣告失敗,他打算向家裡再借一些錢,借多少呢?對武功來說,當然多多益善了,最少得10萬。二是女兒武藝剛剛做出決定,要繼續上博士。
聽丁娟娟說完,武文傑鬆了一口氣,這算什麼大事?在他看來,這兩件事一好一壞,武功的是壞事,武藝的是好事。
可丁娟娟的看法正好跟他相反,她認為,武功的事算是好事,武藝的事才是壞事。
她自有她的道理:武功這次創業失敗,總算沒有大賠,這10萬塊錢與其說是他東山再起的本錢,倒不如說是他用來補窟窿的,借著這個機會,幫他一把手,順勢把他的心拉回來,讓他以後走正道,別再冒那麼大的風險瞎試瞎闖了。而武藝那邊就不一樣了,一個女孩子,已經讀到碩士了,歲數也不算小了,還想悶頭往博士上讀,別的不說,單說這個人問題,就比較麻煩了。都說高處不勝寒,女博士呆的那高處,可不是一般的寒。
在丁娟娟看來,武藝決定讀博士這事,不是好事。
丁娟娟聯繫武文傑,當然並不僅僅是通報這兩個情況,還有更重要的,是要給武文傑布置任務呢。
「武文傑,你好久沒回母校了,學校里的資源可多呀,咱們武功如果這次能收了心,你在學校裡面找找人,要麼讓他再讀讀書,如果他不想讀了,就看學校那邊有什麼合適又穩定的工作,幫他找一個。」這是丁娟娟布置的頭一個任務。
武文傑一聽腦袋就大了:「讀書?幾年前還在上大學的時候,你家武功就讀不進書去了,當時我還真怕他拿不到學位呢,好歹把本科念下來了,你曾想讓他考研,你看他那個態度,就好像要宰了他似的。要繼續讀書,總得要考試吧。他這兩年在外面瘋魔,你問他翻過書嗎,就是給他機會讓他考,他也考不上。再說找工作,現在學校里當老師,你怎麼也得是博士畢業,就算不是海歸,也得是國內名牌學校的,怎麼可能安排他一個本科生在學校工作呢?哦,對了,學校倒是需要保潔員,你問他去嗎?」
「哎,怎麼一說到兒子,你就一腦門子官司?咱兒子哪點不好,不就是讀書比不了你女兒嗎?現在像他這樣的男孩哪去找?滿街都是那不著調的大小子。他這兩年創業,你看他多上心?付出了多少?看把孩子累的,你不心疼我心疼。我知道他教不了課,我又沒說讓他去當老師!這幾年,他在社會上歷練得越來越成熟,自己創業打拚,三教九流都有接觸,咱孩子腦子不笨,情商又高,你們學校老師辦的那些企業,肯定有比較好的,有發展前景,還比較穩定的,可以把孩子推薦過去嘛。孩子創業沒成,不代表他幹不了別的呀。在那些企業里,他絕對會是把好手。等他心踏下來,就可以考慮結婚生孩子了,在兒子這塊,咱倆不就徹底省心了?」丁娟娟說的在情在理。
「這個我倒是可以去問問,不過醜話說在前頭,首先,你家武功未必適合人家企業的要求,我不能強買強賣,企業是要真刀真槍打拚的,不需要的人進去了,就是累贅和包袱。我也是要臉要面的人,不能去給人家添亂,更何況還是我的公子,說出去會把人丟盡了。」武文傑勉強把頭一個任務接了下來。
「再有就是武藝,原來我想她碩士畢業了,找份不錯的工作,也就能穩定下來了。女碩士找對象還不難。可現在她決定繼續讀博士,我就不能不關注她的個人問題了。所以,第二項任務就是,借著這次同學聚會,你看能不能在你的同學當中,給你女兒物色個婆家。你同學的孩子不都跟她差不多大嗎?同學的孩子里如果有合適的,可以試試呀。好歹家長都知根知底,也算門當戶對,咱們更放心。」
對於武文傑來說,第二個任務似乎比頭一個更艱巨。
以前聽說過一些大城市有相親角,活躍在相親角的,不是當齡的年輕人,而是他們的父母。父母們懷揣孩子的照片和個人資料,在相親角相互端詳打量,搭訕詢問。覺得哪位家長看得過眼,便上前過過話。
這其實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家長的外在形象和內在修養,相當程度上能體現出家庭教養,當然在相當程度上也能折射出孩子的素質,其中也包括孩子的相貌、身高和體態。
對武文傑來說,大學同學中有許多都多年沒見了,相當一部分自打畢業后就再沒見過。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相信每個人的外在都會有不小的變化,就連原來那麼熟悉的老七,見面的那一瞬間,竟然也沒敢相認。
而三十年各自不同的工作生活環境和人生旅程,更會使彼此之間的思想認識產生比較大的差異。
三十年前,一個班的同學,一個宿舍的室友,一同走出校門進入社會,大家共同的地方有很多,像是鐵路工廠里製造出來的同一批次的火車。經過三十年各自的磨礪,再次聚在一起時,相互間的差異會非常的大,正如火車運用在南北西東不同區域,各自經行了不同的路況,經受了不同的考驗,也經歷了不同的檢(查)修(理)和維(護)保(養),台車之間無論內在還是外在,都會有巨大的差異,這個差異,當然也包含差距。
同學之間,無論是差異還是差距,都是客觀存在的。但不管差距或是差異有多大,同學四年的共同經歷,以及由此形成的彼此間的情誼,還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世俗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丁娟娟所說的「知根知底」、「門當戶對」,還是有其道理的。
不過,要完成好這個任務並非易事,這畢竟不是武文傑所擅長的。
但不管怎麼說,他在電話里還是應了下來,否則這個電話會沒完沒了打下去的。
電話打完了,老七問武文傑:「你們可真行,都老夫老妻了,煲電話粥還那麼膩。」
武文傑當然不認可:「沒什麼,就是說點閑事。女性到了更年期,容易變得話多,簡單一件事,翻過來倒過去地說,好像生怕你聽不明白。」
「你別只說婦女更年期,」老七糾正武文傑。「咱們男人也一樣有更年期。啥叫更年期?就是從中年向老年的換檔期,換檔的時候肯定會不平穩。她們要換檔,咱們也要換擋。只是女性換的時候動靜大點,咱們換時蔫不出溜,好像沒換似的,其實內在的動靜也大著呢。這兩年,我就覺得自己有明顯的變化,概括一下就是—-如果用四個字,是『力不從心』,如果用六個字,『心有餘、力不足』,如果八個字,就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如果要十六個字……」
武文傑打斷了老七的話:「要是再說下去,你得說到明天早上。還說我家丁娟娟話多呢,你也一樣。」
「說的就是一樣的啊,都是更年男女嘛。」老七動動身子,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武文傑接道:「沒錯,就是那樣的,原來輕鬆能做來的事,現在做不動了。原來特別想做的事,現在不想做了。當然,其它的事不想做可以不做,工作還得拚命做。這是咱們這一碴人的宿命,趕上了,誰也跑不掉。」
老七微微搖頭:「這就是你我心態的不同了。你在工作中有責任感,有榮譽感,有使命感,而我呢,更多的不過是靠職業素養和為人本分撐著。」
「也許是吧。其實我的想法也是一路變化的。在學校的時候,我的學習動力就是為了改善家裡的生活。到工廠了,開始時也只是想讓自己和家人過的更好,後來發現,自己居然在火車方面能幹那麼多事。嘿嘿,有點自我膨脹了。」
說到這,武文傑做了一個滑稽的表情,表示自己不好意思。
老七又搖了搖頭,說:「哪裡的話,你一直都很能幹,還努力,並且總是低調。」
「對我來說,用自己的這點能耐,能讓那火車的速度變得更快,火車乘坐起來更舒服,能讓無數人享受到方便快捷,還能給國家和社會創造那麼多價值,簡直是不能太爽的一件事。既然我在這方面還算擅長,又有這麼好的平台讓我發揮,我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呢?自從想法改變以後,工作對我來說就變成了一種享受,每做一項改進,每搞一項設計,每完成一道工藝,我都會想,我所乾的這個活,又會讓多少人受益,又給社會創造了多少財富,這樣想,自然就少了很多個人的雜念。」
「你比我有境界,比我有情懷。想想三十年前,咱倆一同邁進鐵路工廠的時候,連啥叫高鐵都不知道,誰能想到你會成為業界有名的高鐵專家?」老七若有所思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