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前夜
臨行的前夜,蕭婧早早將寢殿裏的所有宮人打發了出去。這些天來,那些愚鈍的婢女隻會拿著嫁衣要她試穿,或是為了喜服上的配飾來向她討主意,她早就不勝其煩。
至於朝堂上的那些臣子,更是讓她頭疼。自從她與閼於王子訂立婚約的消息傳出,上書的奏折幾乎堆滿了半個勤政殿。奏折的內容眾說紛紜,或有讚她英明的,更多的卻是在譴責她。
尤其是一部分老臣,甚至當廷叫囂著不惜一戰,說著什麽祖宗社稷不可拱手於人的話。更有甚者,竟說她不堪勝任皇位,應另選賢能。不用想也知道,是三皇子蕭驥的支持者們,以為又有了機會,所以不遺餘力的煽動。
對於這些人,她的解決方法簡單而粗暴,把他們剝了官服扔到閼於大軍中,揚言隻要他們在單打獨鬥中打贏任何一名閼於士兵,她就退位讓賢。
結果不言而喻,那些滿口仁義道德倫理綱常的儒士,見了彪悍的閼於力士,還沒吃三拳兩腳便服了軟,灰溜溜回了府邸,隻是稱病不出。
國庫空虛,兵力不足,根本不堪一戰。若是打起來,怕是真的要亡國了。
蕭婧疲憊地揉著眉心,試圖將這些煩心事拋開。今夜,是她和夏昱相處的最後機會了,她已經打發了婢女去請他入宮。
這些天來,他沒有任何舉動,甚至在她將他的名字從送嫁名冊中勾掉,他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而隻是反常地沉默著。倘若他是真的死心,她求之不得,然而怕就怕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來。
從前多少次生死一線中相依,皆是因為彼此各懷心思,從不肯好好溝通。雖然本意都是在為對方打算,卻每每陰差陽錯。這一次她下了決心,要在臨行前將所有心思和盤托出,今朝不比往日,當真是生死相依,斷乎錯不得一步!
耳畔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她驚喜回眸,在看清來人麵目時卻有些驚訝。
“……馳哥哥。”猶豫再三,她還是叫了出來。雖然已是物是人非,但這個稱呼已在心底根深蒂固,無可取代。
聽到她的聲音,蕭馳嚴峻的麵容柔和了幾分,神色上更加接近於當初在她身邊溫柔陪伴的“馳哥哥”了。他身後跟著一名女子,雖然輕紗覆麵,但是身形高矮都與蕭婧極為相似。
他走到她麵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你走吧……和他離開這裏,其餘是非你都不必再管。”見她沉默不語,他的語聲中多了幾分急切:“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我弄出來的,自然應該由我收場,不必讓你背這種黑鍋!”
蕭馳蹲下身子與她平視,眼底閃爍著幾近乞求的光:“夏昱眼下就在城外等你,一切我已經打點好了……這裏有她頂著,一時半會兒不會露出破綻的。”他做了個手勢,那女子便上前盈盈一拜,伸手撩開麵紗,露出一張與蕭婧幾乎無差的臉來,顯見得是戴了人皮麵具。
“奴婢名叫青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猶如攬鏡自照,不僅僅是聲音,說話時目光流連的神態也極為相像。隻是那樣的目光深處,隱約有點異樣,讓蕭婧不由得心生警惕。
為了證實心底的疑惑,蕭婧向青娣的方向走近了些,審視良久才淡淡道:“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的話,十六歲。”
蕭婧唇角微勾:“你的神態,倒教朕想起一個人來,連名字與你的也頗有相似,她叫青青。”她說出青青的名字時,青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馳,沒有接話。
蕭婧似也不等她答話,徑自對蕭馳道:“既然如此,馳哥哥,多謝了。”
蕭馳未想到她竟答應得這般爽快,愣了一下才麵現喜色,攬了她的肩道:“事不宜遲,我們快走吧。”
蕭婧方抬步欲走,眼角餘光瞥到青娣的神色,卻又停步道:“馳哥哥糊塗了麽?要走也要等我與青娣姑娘調換了衣服才是。”
不知為何,聽她說出這句話,青娣的嘴角竟露出了一絲微笑。
既是要更衣,蕭馳自然要回避,當內殿隻剩下蕭婧和青娣兩人時,蕭婧正要去解衣帶,青娣卻已從腰間抽出了軟劍,手腕一抖便向蕭婧頸間抹去。
屋頂上一枚梭鏢出其不意地掠至,硬生生地讓她的劍偏了偏方向。蕭馳聽得內殿的異樣響動也及時折身,與從房梁上跳下的淳於昭一道,將青娣製服。
蕭馳難以置信地質問道:“為什麽?”
青娣見事已敗露,索性冷笑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殿下不是應該最清楚的麽?”此刻她語聲怨毒,眉目也微微扭曲,雖然容顏仍一般無二,看起來卻再也不像蕭婧。
“不必挑撥離間了,”蕭婧的聲音幽幽響起,“當初冒用朕的麵目哄騙淳於將軍對皇後下手的,恐怕就是你吧。”
青娣不防她竟說出這些來,目光微變。蕭婧卻又繼續說了下去:“你這一招用的不錯,不僅成功地讓朕對蕭馳起了疑心,還讓朕連淳於將軍也不敢相信了。”
當日淳於昭的種種異舉,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素來行事光明磊落,怎會用那樣陰毒的法子害死皇後?她起初也以為是連他也起了異心,後來與他通談過才知曉,當日他欲言又止,是想規勸於她,又不好開口,才會造成那樣的誤會。
“淳於將軍的耿直忠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所以你並未直接下命令,而隻是暗示,他也果然上鉤,照你的法子殺了皇後,讓朕與將軍、皇兄三人都相互猜疑,事情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功不可沒啊。”
淳於昭微有赧然,下跪請罪道:“是罪臣輕信於人行事魯莽,請陛下降罪!”
她已將來龍去脈說破,青娣道也不加掩飾道:“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你焉知此事不是蕭馳授意我做的?”她眸中閃著詭秘的光,“他韜光養晦多年,甚至能處心積慮地找人日夜模仿你,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蕭馳麵色鐵青,蕭婧卻輕輕笑了:“果然,說到最後,還是為了青青。”
聽她再次提及青青的名字,青娣再也克製不住怒氣,大聲道:“不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本來都是忠心耿耿地為二殿下效力,可是我們滿心信賴的這位二殿下,卻因為害怕自己的事跡敗露,親手殺了她……”
一閃而逝的刀光截斷了青娣的聲音,她徒勞地將手放在咽喉上,摸到的卻是一手鮮血。
在她最後的意識中,隻聽到蕭馳冷冷道:“擅作主張的手下,留著何用?青青是這樣,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