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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不離不棄

  淳於昭將青娣的屍首帶了出去,大殿中隻剩下蕭馳與她遙遙相對,卻是彼此無言。當初的迷局真相大白,蕭婧反倒有幾分釋然。


  如今想來,當初的自己因為淳於昭的反常舉動,對身邊的所有人都起了疑心,所以在蕭馳表示關懷時,不曾將心中的隱秘與擔憂和盤托出。自從那一夜後,她和蕭馳的兄妹情誼就越來越淡,倘若當初她以誠相待,蕭馳是否就不會這樣鋌而走險?

  “你不必多想了,”似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蕭馳忽然出聲打斷她的思緒,“就算當初沒有這件事,我也早就打算好了今日的結局,所以……當初已無關對錯,我在多年之前,已經決心這樣做了。”


  燭光幽幽下,他的臉色有些青白,眼下也有了濃重的陰影。看到她隱約擔憂的目光,他的語聲中多了幾分癲狂:“君不君臣不臣,生在天家固然無法選擇,然而為了夫妻子嗣間的鉤心鬥角,卻將無幹的局外人硬生生拖了進來,歸根結底都是皇位的誘惑,所以,出賣這樣的家國,我死而無悔!”


  “其實從前我說的那些,不過是想給自己的行為找個合適的理由罷了,就算沒有你做的那些事,我也終會走上這樣一條路的,”他已近乎咬牙切齒,“這樣的皇族,我毀之而後快!”


  他失聲長笑,酣暢淋漓地發泄,許久以後他終於輕聲道:“所以,這樣的地方沒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


  蕭婧看著他,心中感慨萬千,卻是無言以對。


  這一場皇位爭鬥延續的時間太長,起始於彼此未曾降生之時,他們都是被動地卷入漩渦中,退無可退。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萌生這樣瘋狂的想法吧。


  既然一切都開端於萌芽之時,彼此都無法選擇,所以才用同樣瘋狂的方式,將一切都毀滅於戰火中。她能明白他這種偏執的由來,隻是始終無法選擇同樣的路。


  事到如今已無須追究對錯,每個人都不是完全的無辜,卻也都不是罪無可赦。若說有錯,隻是錯在人心對於權欲的渴望罷了,而他們,不過命運的翻雲覆雨手之下的棋子罷了,區別隻在於抗爭的方式。


  而蕭馳,無疑是選擇了最決絕的方式。他不願做棋子,所以選擇孤注一擲毀掉整個棋局。


  隻是,棋局既毀,棋子焉存?更何況這一局江山博弈,牽扯的不僅僅是他們幾個人的生死,而是無數黎民蒼生!


  那夜,蕭婧沒有離開。


  她從天黑等到天亮,夏昱也沒有來。


  她不知道蕭馳離開後,是否會向夏昱做什麽解釋。然而她是知道夏昱的性子的,倘若他想來,哪怕是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也阻不住他的腳步,如今他不曾出現,便是他不想來……


  這世間種種亂局,總有化解之法,然而人心,卻永遠隻忠於本體,是她永遠無法掌控的存在。


  東方已然泛白,寂靜的宮掖漸漸熱鬧起來。蕭婧宛如木偶一樣任由宮人妝扮,分明就坐在鏡前,她茫然的目光卻沒有著落,視線中一片虛無。


  倘若沒有那麽多機緣巧合,她和夏昱或許此生都不會相識。這一場夙世因緣,起始於一場婚姻,最終也終結於另一場婚姻。或許,這便是他們之間的因果了,有緣做夫妻時,偏生牽扯於俗世糾葛不得交心,偏要到無緣再見時才來依依不舍。


  蕭婧走出寢殿時,文武百官齊齊下跪。明知道這樣不合禮數,她還是撥開麵簾極目遠望,在人群中搜索著夏昱的身影,卻一無所獲。夏昱,真的不來送她嗎?

  同樣沒有來的,還有蕭馳。這兩個本該阻撓的最強烈的人,卻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以對,連這一場送行也不曾前來。這本是蕭婧所希望的,亦是她從未料到的,要真的到了這一刻,才能覺出失望的苦澀。


  吉時將近,已經無法再拖延,蕭婧在婢女的攙扶下走向禦輦。然而,禦輦旁邊,充作踏腳的宮監卻被另一人打發了去。蕭婧霍然抬眸,麵前珠簾搖曳,自縫隙中拚湊出那人的容顏,熟悉得刻骨銘心。


  她等了他一夜,他都不曾來,卻又在這樣的時候猝不及防出現在眼前……


  此刻他穿的是將軍的鎧甲,而他身後的兩名副將,卻是淳於昭和蕭馳。這般奇異的組合,都抵不過他接下來的動作帶給她的震撼。


  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夏昱緩緩屈膝下跪,整個人伏到地上,將寬闊堅實的後背展示給她。他是在等她踩著他的脊背登上禦輦,這本應是宮監的職責,他卻甘之如飴。


  不知僵持了多久,當所有人都狐疑地看向這裏時,蕭婧終於動了。綴著明珠的繡鞋踏上他脊背的瞬間,夏昱突然開口,輕聲說了八個字:“此身不離,此心不棄。”


  語聲輕微,隻是說給她一個人聽,落入耳中卻是擲地有聲的堅持。那一瞬間,有淚自鳳冠下落下,悄然無聲。


  眼前這人,曾經是她的夫君,如今卻甘願充當她的踏腳石,送她登上華麗的車輦,送她踏上另一段遠嫁的旅程。


  這一生雖有緣結為夫妻,卻是聚少離多,有限的相聚中,彼此的心也或多或少地疏離著,不肯承認相愛。所以,在聽到他的那句話後,她忍不住落淚。


  亂世橫流中,得君如此,何其幸哉!然國土將傾,危如累卵,亦是不幸!

  透過麵前的珠簾和輦上的薄紗,她隱約能看到隊伍前方,夏昱背影沉穩,她卻是心亂如麻。而在她看不到的身後,蕭馳騎馬遠遠跟著禦輦,雖然他竭力想打起精神來,麵色卻仍是灰暗。


  與他並騎的淳於昭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雖然蕭婧不曾提及,但他身為將軍,也知道這一場亡國之災並非是巧合。若不是有人暗中牽線搭橋,閼於大軍怎會一夜之間兵臨城下。而放眼朝堂,或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除了蕭淙,便是蕭馳了。


  並不是他想疑心蕭馳,隻是看斛律信對蕭馳的親熱態度,結論已經呼之欲出。所以,縱然忠厚如他,也忍不住要出言諷刺。


  蕭馳隻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靜如止水,波瀾不起。那樣的眼神,讓淳於昭微覺不祥。他見過那樣的眼神,卻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病榻前。


  那一瞬間,他想到了一個文縐縐的詞——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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