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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往事(十)

  承武二十八年,十一月初一,驚動九州的涼應之戰,全麵爆發。


  一時間,應天城內人心惶惶。我在鹿苑與世隔絕,每日隻專心練劍,所有事情皆是聽聞漪山、漪水的複述才知。有時想想,我雖在應國舉目無親,卻還有楚璃護我周全,當真大幸也。


  眼見涼應開戰已半月有餘,可鹿苑卻還是這樣安靜。晚飯過後,漪山道小素菜已吃完,準備出門去買。


  我聞言忙阻止道:“如今時局不好,應天城內也不安全,小素菜不急著吃。”


  漪山卻道:“公主最愛吃小素菜,哪日若是桌上有這道菜,公主便會多吃半碗飯。我出去看看,馬上回來。”


  我仍欲阻止,漪山一隻腳已邁出門道:“平日裏都是我去買的,畢竟是在應天城,不會有事。公主不必擔心,我去去就回。”


  我聞言忙將從涼寧帶來的烏金絲鬥篷取出,給漪山披上,道:“夜裏天寒,小心著涼。”


  漪山見狀向我燦然一笑,施施然便出了門。


  我見漪山背影愈來愈遠,便喚過兩名隱衛,命他們跟在漪山身後,悄悄保護她。


  一晃戌時已過,漪山仍不見回。我心中擔心,再也坐不住,便欲出門瞧瞧。漪水雖也擔心我的安危,然知曉我身後跟著四個隱衛,是以並不阻止於我。


  應天城內早已不複一月前的熱鬧。想是戰事傳開的緣故,各家各戶早早便閉門不出,酒樓也大都歇業,或隻營業半天。我一路尋漪山無果,不知不覺間卻走到了石頭城。但見石頭城門戶緊閉,一片蕭條模樣,連門頭都已落了灰。


  我擔心蔡掌櫃出事,欲上前敲門,一個隱衛已阻止於我。我轉頭對他道:“這家酒樓掌櫃是我的朋友,你在此候著,一炷香之後我若仍未出來,你再同他們進去尋我。”


  那隱衛見酒樓已荒無人煙,也不多言,便領命在石頭城外候著。


  我一連敲門十餘聲也無人應門,心中著急,便退後幾步,施展輕功,從二樓破窗而入。甫一落地,但見黑暗之中一把匕首已橫在我頸上,耳畔隨之傳來一個十分謹慎的男聲:“你是何人?”


  這聲音聽起來極為耳熟,然尚未等我細想,但聽那人又驚呼道:“是卿姑娘!”說罷便放下了鉗製我的雙手。我就著窗外的微亮轉身看去,卻是小許。我正驚詫他如何會在此處,便感到右臂被人拽著回了個身。


  “錦囊裏是決明子與蘭花。卿綾,你當真好狠的心!”閔仲成拽著我的手臂,一副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些什麽。小許臨走那日,我讓漪水代送一隻錦囊,裏頭放著風幹的決明子與蘭花瓣,請他代為轉交閔仲成。想來閔仲成既與我心意相通,自會明了我的用意。


  決明子,意為“明君情意,特來決絕”。


  蘭花,意為“君子之交,幽蘭長存”。


  我見拽著我的人是閔仲成,已十分驚詫,忙出口問道:“如今涼應已開戰,你怎的會來應天?”


  此時屋內其他幾人已在小許的帶領之下悄然退了出去,隻留我與閔仲成兩人。


  他目中盡是氣惱之色,對我道:“你還說我!你一個姑娘家,竟敢半夜出門!”他拉著我一隻手又道:“今日既是天意讓你我相見,必是老天已作了安排。卿綾,應天城已不安全,你跟我回閔州去!”


  他的語氣已不是詢問,而是斬釘截鐵。此時除卻楚璃之外,竟然有人如此關心我,我感動之餘,隻覺心上一片地方已刹時變得柔軟起來。


  “你從不知我是何人,我也不願牽累於你。”我淡淡道。


  “你也不知我是何人,又怎知我不能護你周全?”他挽起我耳畔一縷垂發笑道:“男女之事,從不問情由,亦無關出身。如今應國已自顧不暇,即便你是應宮之人,我今日要帶你走,誰人也攔不住我。”


  我聞言已要垂下淚來,決定對他坦白身份,便道:“你可聽過涼應和親之事?涼寧曾遣靖平公主和親應國。想必李持沒有告訴你,我與他是在大應宮相識的。其實我是……”


  我正要一鼓作氣將餘下的半句話告訴閔仲成,此時卻聽聞又一陣破窗之聲傳來。原來是楚璃派來保護我的隱衛見我進屋太久,已來尋我。緊接著開門聲也隨之傳來,是小許帶著幾個手持兵器的年輕人闖進屋內,他一手還拿著兩個吹亮的火折子。


  不過方寸之地,一時之間,兩方人馬已是劍拔弩張。


  小許目中有擔心之意,看向閔仲成道:“公子……”


  他話未說完,我已指著一眾隱衛對他道:“小許公子,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小許聞言麵上顯然一鬆。我看向隱衛們道:“我安然無恙,你們出去等我吧!”


  其中一名領頭的隱衛向我道:“姑娘出來時間久了,隻怕主公會擔心。姑娘還是隨我等回去吧!”


  我點點頭,正欲開口向閔仲成道別,但見他死死抓著我的胳膊不放,轉身向隱衛們道:“請諸位英雄轉告你家主公,卿小姐不會回去,我自會護她周全。”他又看向我問道:“他們主公是誰?”


  “是我師兄。”我見屋內人多,不方便透露楚璃身份,隻得低低歎了口氣。


  他點點頭道:“卿綾,跟我去閔州去!”


  我試圖掙脫他的雙手,搖頭道:“別逼我了,你我非親非故……”


  “誰說你我非親非故?”他雙手更加攥著我的胳膊道:“我娶你!”


  閔仲成此言一出,不僅是我,便是屋內小許及其他諸人亦十分驚異。


  “如今戰事越來越緊,你在應天我實不放心,更何況你本為涼寧人,理應回去。”閔仲成目光堅定地看向我道:“能在這世上尋一心意相通之人談何容易,我定不負你!”


  一山,一水,一心人。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在如今這般緊張的局勢之中,尚有一人可以不問身份、不問情由,隻一心愛我護我,我還猶豫什麽呢?


  我抬首將目光移向閔仲成的麵龐,那是一張頗為英氣的臉,一襲黑衣在燭火搖曳之中愈見堅定,將旁人全部襯得黯然失色。


  有那樣一個瞬間,我幾乎就要答應他,然而理智卻告訴我,在這樣敏感危急的時刻,我不能離開應天。我畢竟是涼寧的和親公主。倘若我一走了之,不但會牽連隨我前來和親的一幹人等,便是楚璃和鹿苑眾人、以及這些護我周全的隱衛,也會受到責難,更甚者,恐怕還會有生命危險。


  我自問並不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子,也沒有多麽寬廣的胸襟和高尚的琴操,可以如同我父親那樣舍生忘死、為國捐軀。但我也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而置如此多人的性命於不顧。


  思及此處,我緩緩對一眾隱衛道:“你們到外麵等我。我與這位公子說幾句話,便隨你們回去。”


  那四名隱衛麵麵相覷,我又厲聲道:“你們若不信我,現下就將我綁回去吧!”


  隱衛們見我疾聲厲色,不敢再作停留,便紛紛從那扇窗戶中跳了出去,在石頭城外等我。


  我接過小許手中的一隻火折,將屋內的燭台點亮一盞。小許知道我有話要單獨對閔仲成說,便又領著那些手持兵器之人退了下去。


  我自顧自坐了下來,也不看閔仲成,隻輕輕道:“我以往每每見你,從不告知你我家在何處,也不曾讓你送我回去。今日我出來,還有這些受過專業訓練的隱衛們保護。你不奇怪我是何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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