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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故人(一)

  言覓果然說到做到。


  第二日晚間,他便帶著我入了奉清王宮祈連宮赴宴。


  入宮之前,言覓對我歎道:“言兒,此去祈連宮之前,我欲先將我的真實身份告知你。”


  我搖了搖頭,道:“不必。我大概猜得出來。”


  須臾,我又補充道:“那日我初見褚雲深,雖有些心智模糊,然他喚你的一句‘殿下’,倒還是聽得真真切切。”


  言覓聞言眉目微有黯淡:“我原是想到了九熙再告訴你……”


  他又轉向平喬歎道:“時辰不早了,這便走吧。”


  言覓原有個女護衛喚作“平嬌”,與平喬是親兄妹。今日我隨言覓入宮,便是借了平嬌的名字,扮作是她。


  因心中存了事,想要再見褚雲深,我便未有細瞧祈連宮。然這引仙殿倒的確是金碧輝煌,比之涼寧恒黎宮的大殿悅華宮,更為大氣錦繡。


  我的目光從席間眾人麵上一一掃過,尋了半晌,卻未見褚雲深入席。正心中焦急之際,卻聽到一陣似曾相識的笑聲從引仙殿上傳來:“寡人被要事纏身,誤了時辰,王孫殿下莫怪。”


  此時言覓已站起了身,向殿上那人笑道:“國主日理萬機,是子言入席早了。”


  我雖已隱隱察覺了言覓的真實身份,可此刻聽了奉清國主的這一襲話,方算坐實。


  眼前這與我相識四月有餘的絕世男子,正是北國九熙的王太孫蕭逢譽,表字子言。


  此時但聽那位奉清新主又道:“繼黎,你也入席吧。”


  我連忙看去,但見那一襲白衣正朝著殿上方向拜了一拜,又隨著侍者入了席。


  那個席位,便與我正對。


  蕭逢譽這一側自不必說,皆是九熙來使。然對座那方,除卻褚雲深和曾與我有過匆匆一麵的葛曉東外,其餘眾臣我皆不曾識得。


  平喬想是瞧出了我的心思,便低聲對我道:“對座席間第一位,乃是明侯連岑,連闊的親弟,連瀛的叔父,亦是連瀛眼中最為棘手之人。”


  他停了片刻,看了無人矚目的時機又道:“連岑身側,便是輔國將軍馬潛;正對你的那一位,是清安爵褚雲深;褚雲深右手,是京畿將軍葛曉東……”


  經過平喬的一番指點,我亦對奉清朝中的諸位要員有了大致了解。


  因著此次蕭逢譽是秘密入奉,直到了仰州界內才知會了奉清王室。是以此次作陪之人並不多,隻是幾位要員而已。


  我直直看向正對著我的那一人,褚雲深。


  他的模樣、他的聲音、他的舉止……分明就是楚璃……可為何他卻不承認?今日我細細想來,是我太過魯莽。他不肯承認,大約是因為那日有蕭逢譽在場。


  褚雲深是奉清新貴,根基並不穩固,隻依靠了連瀛才起了勢,是以在清安城內並無其他置業。此次府邸忽遭火事,連瀛便破例在祈連宮內給他辟了別宮居住,隻待過幾日再為他選址建府。


  來的路上蕭逢譽已對我說過,今晚他會多喝幾盞,假作是貪杯宿醉。再讓平喬提出夜宿祈連宮,請褚雲深襄助安置宮內。如此我便有機會能與褚雲深單獨相處。


  蕭逢譽想得實在很是周到。


  我兀自盯著對座那人出神發呆,然對座那人卻從未看我一眼。我正欲卯足氣力與他在席間對峙,此時但見那一襲明黃衣袍已從丹墀走下,說笑著往客席走來。


  我連忙與平喬等人一同起身,但見那奉清新主已站在了蕭逢譽麵前道:“寡人來遲,自罰三杯。”


  這聲音怎得如此耳熟?我記性一向甚好,此刻聽了這奉清新主之聲,隻覺熟識已久,倒似一位故人。


  我向蕭逢譽那側看去,隻一眼,卻已是如遭雷擊!

  方才這奉清新主一直在引仙殿上,隔得遠了看不真切。可如今他從丹墀走下,就站在蕭逢譽眼前,卻真真肖似我一位故人。


  李持!


  我隻覺這兩日裏連番發生之事,竟要比那戲台上還虛誇幾分。如此不可思議,卻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想起了那日在冥渠地界,那黑衣人對我所言。玉門刺客皆是生死契約,可李持卻能不傷毫發,解約而去……


  那黑衣人曾說,李持自言將要長住清安……


  自我認識李持起,他便一直自稱是個孤兒。


  而傳聞中的奉清新主連瀛,亦是連闊在民間的私生子……


  那黑衣人說,李持已從玉門解約兩年。


  而連闊死前那道立儲的旨意,亦在輔國大將軍手中握了兩年……


  時間竟當真這樣吻合……


  奉清新主連瀛,字亦持。原來他竟是李持!


  可他又是如何與褚雲深認識的?

  我腦中飛快思量著,隻覺那些謎團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令我震驚,亦教我難以相信。


  此時連瀛已走到我的麵前,先是微微一怔,又道:“這位女使,當真肖似寡人的一位故友。”


  我定下心神,亦舉起酒盞,恭謹道:“能與國主友人相似,乃是平嬌之幸。”


  連瀛似有所頓悟,盯著我的麵看了半晌,方道:“寡人在野之時,曾有幸識得涼寧的一位得道高人,與她討教過幾句道法。不知姑娘可識得那位道者?”


  “不敢欺瞞國主,”我麵帶笑意,低首緩緩道,“平嬌曾聽友人提及,涼寧雲陽山上有位道姑,與平嬌神色肖似。”


  我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多謝國主賜酒。今日美酒,能醉桃花……”


  我從前修道之時,李持前來探我,我便是以恒京佳釀桃花醉款待於他。想來他應懂得我語中之意。


  連瀛聞言果然不再與我多言,麵上卻閃過一絲了悟神色,飲盡杯中酒,笑道:“王孫自北國遠道而來,奉清理應美酒款待。”


  他右手握著酒杯,隻將左手伸出,作勢請道:“使者慢用。”


  說罷連瀛已走去與我下首那人桌前敬酒,卻未再如對我這般多言。


  如此觥籌交錯一陣,連瀛與蕭逢譽皆已不勝酒力。


  我朝平喬使了眼色,示意他是時候向連瀛請宿祈連宮。


  此時卻聽連瀛略帶醉意的聲音已先一步從引仙殿上傳來:“今日我與王孫皆未盡興。不若王孫今日便留宿祈連宮中,寡人尚有興致再與王孫對飲幾杯。”


  “子言正有此意。”蕭逢譽薄醉回道,又向席間望去,露出了絕世笑容:“不知可否請清安爵代為引路安置?”


  褚雲深聞言麵不改色,從席間站起,微微頷首道:“王孫殿下客氣。繼黎但憑主上吩咐。”


  這一個回答滴水不露,頗有楚璃之風。


  我朝連瀛看去,極力給他使了眼色,期望他能應允蕭逢譽的要求。然而連瀛卻恍若未聞,隻大聲笑著對蕭逢譽道:“寡人親為王孫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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