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螳螂
四月二十,是連瀛前往秦山祭祖的日子,亦是蒙紹每月進宮探我之日。這一次連瀛祭祖需三天時日,葛曉東身為京畿將軍,上個月便已開始著手準備。
而我正是要趁著連瀛不在宮內的這三天,做一台好戲。
自馬潛事發以來,他府上便門戶緊閉,所有女眷皆軟禁府內,不得外出。那日若不是得了褚昭昭的幫襯,馬琳也無法逃出來尋我求情。
時移世易,從前馬琳求我,我也不願助她,然今日,我卻要協同蒙紹一起,夜入輔國將軍府,為救她而奔走。
蒙紹從前曾是隱衛,這翻牆的功力自然不在話下。而我的武功雖不濟,到底輕功還是得了師傅劉訣的真傳,輕鬆自如便能躍過牆來。
輔國將軍府上,裏三重外三重皆是護衛,好在褚昭昭有一手用藥的好功夫,晚間在這些護衛的飯菜裏下了藥,否則我和蒙紹也不會如此順利便潛了進來。
我按照葛曉東事先為我準備好的地圖,十分自如便尋到了馬琳的閨閣。我做了個手勢命蒙紹在外待命,自己便悄悄進了馬琳屋內,欲將全盤計劃告知於她。
我一路摸黑進了馬琳的內寢,隱約便看見床榻之上有個白色人影。我踮起腳尖輕輕走近,正欲喚她,然“馬”字尚未出口,榻上那人卻忽然起身,一個劈手朝我而來。
我眼前寒光一閃,堪堪躲避過去,這才看清那人手中拿了一把短小匕首,正是褚雲深!
連瀛祭祖,褚雲深不是應該隨侍秦山嗎?怎的會出現在此處?他又怎知今日我欲來輔國將軍府尋找馬琳?
今日我一襲黑衣,黑紗蒙麵,此時天色又晚,他大約並未識破我是誰。思及此處,我心中稍定,隻要我不開口說話,想來他也並不能認出我來。
我正驚疑不定,但見那一襲白衣已從榻上坐起,聲音冷冽道:“我已在此恭候閣下多時……”
我見情形不對,心知今晚計策有失,遂不等他說完,便將腳前凳子踢向褚雲深,翻身朝門外跑去。褚雲深反應也很迅速,一個側身便已躲過飛向他的凳子,大步朝我而來。
此時蒙紹已聽到了屋內動靜不對,連忙踹開房門,跑進屋內接應我。我見蒙紹手中有暗器,怕他傷了褚雲深,便從他手中奪過小針,邊往外跑邊對蒙紹小聲道:“不到萬不得已,切莫傷人。”
好在此時眾人尚未驚動,我與蒙紹便快速往方才翻牆之處而去。今晚此事太過異常,我卻不知到底哪裏出了紕漏,心中不禁自責不已。我若是被褚雲深捉住,好賴也無性命之憂,然蒙紹不同,若是因此連累他喪命,想來我今生今世也會不得安心。
心中想著,我二人已到了翻牆之處。我一邊催著蒙紹先行越牆,一邊仍徒手與褚雲深對招。
褚雲深並未對我狠下殺手,隻一味要揭開我的麵紗。我眼見他右手又要向我麵上揮來,正擔心自己躲避不急,此時卻忽聽他悶哼一聲,掌中已被釘入一枚小針。
我抬首看向立在牆頭的蒙紹,目中隱帶責備之意,卻仍不敢做聲,隻借此時機暗自使力,翻身上牆。
我剛立上牆頭,正待質問蒙紹為何自作主張發了暗器,誰知此時卻見蒙紹肩頭忽中一把匕首,搖搖欲往牆下倒去。
我連忙扶住蒙紹,一手直往他傷口上探去。月色溶溶之下,但見那血跡竟是黑色的!這匕首竟淬了毒!
此刻我已感到後怕,這把匕首,分明便是在馬琳房內,褚雲深欲刺向我的那一把。倘若當時我被刺中……
我憤恨地往牆內看去,但見褚雲深仍保持著擲匕首的那個手勢,目光更為清冷狠戾,不帶一絲感情。
直至此刻,我才真正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徒勞的。我所認識的楚璃,向來是謙謙君子,何時會流露出這樣冰冷的神情?又怎會對人如此狠下殺手?
也許這一切當真如連瀛所言,褚雲深不過是應宮豢養的一顆棋子而已,陰暗,冷酷……而溫潤如玉的楚璃,已然故去……
我情知此刻並非計較之時,唯有先行離去再作後計。於是便連忙扶住蒙紹,往牆外跳去。我死死扶著他,剛一跳下牆去,一柄冷劍已指在了我的咽喉之處。
我順著那劍勢抬首望去,那握著劍柄的手塗了紅色蔻丹,與她一襲紅衣相得益彰,在月色下更顯妖嬈美麗。
我死死望著褚昭昭的麵容,心中不禁冷笑。
這就是那個曾經倨傲、天真、嬌俏的姑娘,那個曾為了姐妹泫然欲泣的善良女子,此刻卻正執著一柄利劍,指著我的咽喉。
我終於知曉我的計劃今夜為何遭人識破……卻原來,有人自始自終,醉翁之意便是我……言問津,你自恃聰明,卻不曾想,今日會敗在這樣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手中。
為怕褚雲深識破,我一直不曾開口說話,此刻卻終於不用再偽裝下去了。我冷冷笑道:“蒙紹是無辜的,煩請你放過他。”
褚昭昭一雙美目在蒙紹身上轉了一圈,低低對我道:“你當我是傻子嗎?要留下這個後患?”
說罷她麵上一冷,作力使勁便要將手中之劍朝我刺來。我向後一仰,雙目緊閉,心中卻異常平靜。這個結局也好,左右我已生無可戀。
我能感到麵上有一陣輕風拂過,隱帶藥香飄來。我握住蒙紹的右手稍微緊了一緊,心中暗嘲自己到底還是怕死。
我等了片刻,料想中的冷劍卻未曾刺來,然一陣利劍刺入肉中的聲音卻落入我的耳中。我睜開雙眼,赫然看到蒙紹的左手正死死抵住劍身,此時鮮血已順著劍尖,汨汨地流在了地上。
我眼見此景,隻覺腦中一熱,一腳便踢到褚昭昭肋上。她慘呼一聲向後退去,手中卻還死死握住那柄長劍,手腕一轉,蒙紹的三根手指已被齊齊截斷。
今生今世,除卻知曉楚璃去世之外,我還從未感到過如此憤怒無力。我看著中毒的蒙紹,他被削下三指卻忍著痛一聲未吭,可神誌已然漸漸不甚清明。
我雙眼怒紅,憤憤然起身,一步步走向褚昭昭,口中惡狠狠道:“褚昭昭,我與你從無仇怨,你為何狠下殺手!”
此時褚昭昭隻捂著自己左肋,似是被我的怒氣所懾,蹙眉不語。
然我已失去理智,隻知步步逼近,將自己的脖頸伸在她劍上,厲聲喝道:“今日你若不殺了我,這斷指之仇,來日我必定加倍奉還!”
褚昭昭此刻隻冷笑一聲,狠狠道:“誰叫你來勾引我哥!好不要臉!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賤人,去死吧!”
她說話的同時,一把利劍已作勢狠狠向我刺來……
這一次,我並未閉眼,隻狠狠睜著自己的雙目,似要噴出火來。眼見那柄劍就要刺到我的咽喉處,此時忽聽“嘭”的一聲,一枚物件已打在了褚昭昭的劍上,將那柄利劍硬生生折成兩截。
我俯首往地上看去,那物件竟又是一錠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