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出逃(二)
我將將走到城門跟前,正暗自慶幸並未耽誤了出城時辰,誰知卻見已有不少京畿衛在此把守,看這情景,眾人出入城門皆要以通關文牒為憑。
是了,如今正值兩國將要開戰之時,眾人出入涼寧都城,段竟瑉自然十分謹慎。
我心中暗道糟糕,莫說此次出逃匆忙,我並未來得及置備通關文牒,即便備下了,也是從前段竟瑉給的那一張,自然不能再用。
我見狀不禁大為焦急起來,情知此次我若是逃不出涼寧,隻怕以後段竟瑉起了戒心,便更無機會了!
我在離城門不遠處來回踱步,正尋思著如何使個計策溜出城去,但見一隊京畿衛已寒著麵孔戎裝而來,當先一人正是半年前攻打小奉城時認識的趙斐!
這還使得!若是旁人在此,我這套裝束大約還能蒙混過去,然這趙斐與我不僅半年前已在小奉城樓上打過照麵,且還一道從奉清返回了涼寧。我與他雖接觸不多,卻也知曉以此人的目力和記憶力,必能認出我來。
想是段竟瑉此刻已得到了我出逃的消息,這才派了趙斐前來守株待兔。他當真是不欲放過我了,若是趙斐在此守城,即便我有三頭六臂,想來也定是出不去的。
我眼見此時天色已晚,快要到了閉城之時,心知今夜城門必然守得最嚴,如此便也隻得放棄出城,匆匆又往內城返去,邊走還邊謹慎地避開那些巡城的京畿衛。
我走著走著,忽然有人從對麵撞了我一下。我心中原就揣著事,又這般匆匆行了一路,腳下早就不穩。經人這樣一撞,一個不提防,便踉蹌了兩步,漪水給的錢袋也從腰間滑落在地。
我忙從地上拾起錢袋,不待那人道歉,已自顧自道:“不礙事,不礙事。”
然撿起錢袋的那一瞬間,我腦中卻忽然靈光乍現,生出一計來!遂也顧不得許多,忙伸手拽著方才那衝撞了我的路人,急急問道:“敢問兄台,這附近可有大銀錢莊?”
那人低眉想了一瞬,便對我指了個方位。我連句“多謝”都未來得及說,便連忙往他所指之處跑去。果不其然,不過行了兩個街口,我已瞧見了大銀錢莊的旗幡。
我伸手撫了撫腰間,還好,蕭逢譽所贈的那枚小令仍在。於是我便定下心神,上前敲了敲緊閉的門,高聲問道:“掌櫃的可在?”
須臾,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已從門內探出頭來,對我笑道:“當真不巧,小店今日已打烊了,客官明日請早。”言罷他已陪笑著想要將門再度合上。
然我又豈會錯過這個機會了?於是連忙伸出左手擋在那將要合攏的門上,又擠進去右手對那掌櫃攤開,低低問道:“掌櫃的可識得此物?”
那掌櫃就著黃昏天色眯眼瞧了半晌,方謹慎道:“煩請客官進來說話。”
我點點頭,又將小令收起,這才就著他半開的門入了錢莊。那掌櫃見我入內,立刻將門合上,又帶我上了二樓,才引著我見了一位衣著雍容華貴的少年,道:“這是我們主公。”
我聞言對那少年飛速打量了一番,但見他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很是年輕,一雙鳳眼倒是隱隱教人覺得眼熟。
我想到此次貿然來訪是自己有求於人,正待開口見禮,他卻已先一步對我笑道:“敝姓言,名謹。不知小姐如何稱呼?”
這少年年紀雖輕,說話卻這般老成。我見他已戳穿了我的女子身份,便也不再刻意隱瞞,坦然道:“小女子亦姓言,名問津。今日冒昧前來,是有要事煩請言公子相助。”
那名叫言謹的少年聞言麵上閃過一絲恍然神色,上下打量了我足有小半盞茶的功夫,才緩緩點頭自語道:“原來你就是言問津。”
我聽他這樣說,又見他自稱姓“言”,是這錢莊主事,知曉他定是聽說過我,便大膽開口詢問道:“敢問言公子同蕭王孫是?”
那錦衣少年正單手支著下頜,一雙鳳眼斜眯著看向我,聽聞此言,便懶懶笑道:“他是我小舅舅。”
原來如此,我微微頷首。
言謹既然是蕭逢譽的甥侄,自然也是九熙宗室,然我卻不知他究竟是何身份,於是決定仍以“言公子”相稱,便急急開口道:“不瞞言公子,問津此來的確有事相求,若不是情非得已,萬不會鬥膽動用這枚小令。”
我語氣這樣緊急,然言謹卻仍舊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維持著懶洋洋的笑意,道:“言小姐,你可知,小舅舅將這枚小令贈予你,我們君上發了多大的脾氣?”
他低眉沉吟一瞬,又笑著補充道:“小舅舅還為了你,三番五次拖延同涼寧澤福公主的親事。”
言謹話到此處,我已心下微沉。是了,蕭逢譽勢力再大,也終歸要臣服於他的祖父、九熙國主蕭欒。如今既然他已因我而惹怒了蕭欒,這枚小令,我是不能再用了。
總不能讓蕭逢譽因我一個外人,同自家祖父生了嫌隙。再者,方才聽言謹話中之意,他是不願意援手於我的。如此也好,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倒是我心中急迫,病急亂投醫了。
思及此處,我便上前一步,將手中小令輕輕放在言謹麵前的那張案上,低低道:“是問津唐突了。小令完璧歸趙。請代問津向王孫殿下問好,多謝!”
言罷我微微頷首以示告辭,便轉身欲出門而去。我心中暗自歎氣,如今隻怕要再想其他法子了。
然我將將走了兩步,卻忽聽身後傳來一聲:“且慢!”
我停住腳步回首看去,但見言謹已緩緩起身,從案上將那小令拿起,徑直走至我身前,懶懶笑道:“我九熙王室從來說一不二,送出去的物件豈有再收回來之理?”
他將掌心攤開,把小令擱回我的手中,繼續笑道:“你當慶幸,今日你遇見的是我。我同小舅舅關係不錯。你來得很是時候。”
既然他已作此言,我自然沒有必要在這危急關頭捏架子,於是便急急將自己來意說明,道是有要事前往奉清,需要一張通關牒文,旁的內情則一概未提。
言謹聞言沉吟片刻,倒並未一口回絕,隻是問道:“言小姐,你要通關牒文並不難,但我要知曉這其中內情,你為何要逃離涼寧,前往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