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結盟
時隔半年有餘,再入祈連宮,我的心情是那樣忐忑。無他,隻因褚雲深,或者說,是因為楚璃。
太平閣內,連瀛早已相侯在此。他甫一見我這風塵仆仆的模樣,好似要掉下淚來,雙眼一紅,道:“好妹子,大哥代奉清百姓多謝你。”
我輕輕歎氣,笑著與他寒暄幾句,便將此次冒險入奉的來意盡數告知。其一,涼寧不日內將再次攻奉;其二,我已證實褚雲深就是楚璃。
此後一連五日,連瀛都未再來太平閣,我情知那日對他說的話定然已教他費盡了心神,便也不敢輕易叨擾於他。直至五月初五,才有宮人來報,道是連瀛在議事殿相侯,有要事同我相商。
甫一進議事殿,我便瞧見褚雲深和曾夙皆在其內。近九月未見,眾人模樣未改,然我卻有些恍惚,更有些難以抑製的激動。
褚雲深自我入內便未曾看過我一眼,隻一味低首蹙眉。連瀛也未與我多作寒暄,便單刀直入道:“問津,你說的不錯,涼寧確有異動。近日已有探子來報,段竟瑉不日又將大舉攻奉。”
我雖早有心理準備,然聞言仍舊心中一緊,暫且將與褚雲深的兒女之事放在一旁,正色問道:“大哥可有打算?”
連瀛輕輕歎了口氣,道:“奉清的腐朽已深入骨髓,上一次還得僥幸,隻怕這一次,是要在劫難逃了。”
連瀛言罷,曾夙也急急向我出語問道:“許景還當真有了破解水兵的法子?”
我點點頭:“是我的貼身侍女告訴我的,想來不應有假。再者許景還號稱當世第一名將,若是沒有想出攻水路的法子,隻怕也不會再次貿然前來攻奉。”
曾夙聞言麵色更是難看,對連瀛低低道:“如今小奉城有宋輝駐守,倒也能放下幾分心來。不過宋輝雖屢有奇招,可畢竟不似許景還那般身經百戰,從小師從高人熟習兵法……若當真是兩軍對戰……隻怕宋輝於陣上還是有些吃虧。”
連瀛亦點點頭道:“寡人省得。許景還勝在先天之足,宋輝普通農家出身,自然不比他門第高,見識廣。可他也是個極為難得的人才,隻怕日後若當真打起來,還是要倚仗他。”
是了,曾夙雖然也懂武,又是京畿將軍,然他是跛的,上陣殺敵必然不行。且他是玉門殺手出身,雖然功夫很足,隻怕兵法上還是一竅不通。如今能得京畿將軍職,一來是因葛曉東的突然出走,二來便因他是連瀛舊日同門,守著京畿連瀛自然更為放心一些。
可歎奉清富足幾百餘年,人心早已懶散不堪,若當真論起武將,朝中竟也數不出幾個人物來。這一次到小奉時,我見宋輝已做了邊畿將軍,便已知曉他定然有過人之處。
這樣想著,一時間議事殿內的四人皆已是蹙眉低歎,愁容滿麵。半晌,方聽連瀛又緩緩開口向褚雲深道:“繼黎可有好計?”
褚雲深聞言終於從座上站起,上前幾步,正色對連瀛道:“繼黎鬥膽敢問國主,對於奉清,國主是欲保百姓,還是欲保王位?”
他這一句話問得極為驚心,百姓、王位,他讓連瀛在其中二選一,可見奉清昌運已然到了盡頭。
然連瀛還是不假思索回道:“若是能保下奉清無虞,百姓免遭塗炭,我甘願退位讓賢!”
這一次,連瀛用了“我”,而並未自稱“寡人”,可見這句話說得極為真誠,想來在場之人皆不會懷疑他是虛言偽意。
我一向知曉連瀛的心意,如今他坐上國主之位,是有些半逼半就的,倘若能有更為適合的人選,我想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做一個逍遙劍客。
褚雲深似也為連瀛這一句話大感動容,道:“有主如此,奉清之幸,繼黎之幸。”
褚雲深仍舊沒有看我,似是十分躊躇在斟酌言辭,直教連瀛也等得著急了,他才又鄭重稟道:“倘若國主真做此想,繼黎以為,奉清當同九熙結盟。”
“什麽?”我聞言已不自覺從座上起身,看向褚雲深驚呼出聲。
猶記得去年同許景還再回恒京之時,我曾極力阻戰,然當時段竟瑉對我分析九州局勢時,曾言及奉清不會輕易同九熙結盟。九熙原就兵強馬壯,若是奉清主動談起結盟之事,日後便會處處受九熙掣肘,與歸降無異。
此時褚雲深終於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言小姐畢竟是涼人,不知可否先行回避?”
我聞言隻定定地看著他,不語,不動。
褚雲深見狀又轉向連瀛,道:“國主,言小姐既然能為了奉清而叛出涼寧,日後難保不會……”
“繼黎!”他一句話尚未說完,連瀛已打斷道:“你放肆了!”
褚雲深隻頷首低頭:“是繼黎莽撞,望國主恕罪。”
方才褚雲深的話並未說完,但我也已聽出了他話中之意。他以為,我這一次能為了奉清不惜逃出涼寧,日後定也會因不忍見涼寧生靈塗炭而再次叛出奉清。
我會嗎?我在心中低低自問。若是旁人這樣想我,也就罷了。可他褚雲深不該。
不知為何,這一次相見,我覺得他變了。不像楚璃,也不像褚雲深,倒像是個陌生人。
我原還以為,彼此再次相見,他當如我這般,期待、歡喜、激動、感慨。可他沒有,他隻留給我一個冰冷的背影和一段傷人的話語。
可饒是如此,我仍舊會堅持,至少我要讓他親口承認,他就是楚璃!
大約我的在場當真會教他君臣三人無法暢言,我想了想,還是順著褚雲深的話,對連瀛道:“黎侯所言極是,問津畢竟是涼人,理當回避。我在偏廳等候大哥傳喚。”
言罷我又對褚雲深和曾夙低低頷首告禮。轉身之時,我看到了連瀛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似是怕我灰心想要挽留,然權衡利弊又難以開口。
我向他報以一個理解的笑容,便不再逗留,快步出了議事殿。
……
要說奉清的氣候當真是好極了,不似涼寧那般極為濕熱。如今已是暮春時節,空氣中隱隱攙著些恰到好處的濕氣,教人沒來由得定下心來。
議事殿的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來來往往進出了好幾撥人,卻從未見褚雲深和曾夙從中出來。我耐心地在偏廳候著,足足過了兩個時辰,連瀛才從殿裏出來,身後跟著褚雲深和曾夙。
“問津。”連瀛朝我招了招手。我見狀忙起身過去,問道:“議完了?”
連瀛點點頭,又回首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褚雲深和一臉凝重的曾夙,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對我道:“繼黎不日將前往九熙風都商談結盟一事,你可願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