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陌路
“繼黎不日將前往九熙風都商談結盟一事,你可願同去?”連瀛低低向我詢問。
他此言一出,褚雲深與曾夙皆是驚異非常。褚雲深更是不顧禮法出口阻止道:“國主不可!”
我亦為連瀛這番話大感意外。畢竟方才褚雲深才言及我是異族……
然連瀛卻似並未察覺他兩位愛將的異常,隻鄭重對我道:“段竟瑉同你是什麽關係,旁人不知,我卻知道。如今你既甘願舍了家國前來奉清,大哥便一萬個信你!奉清是你母族,奉清國主是你義兄,如今大哥便將奉清百姓的生死存亡都置於你手,你可願意承了此事?”
不可否認,連瀛這一番話教我很是動容,大約是因為我已很久未被人這樣信任過了。然我到底還是存了絲清醒之意,知曉倘若當真應了他的話,去九熙商談結盟之事,那麽段竟瑉這一生大約也不會再原諒我了。
我正待開口回絕,誰想褚雲深已先一步急道:“國主三思!這一路艱難險阻,朝中又多有阻礙,言小姐一個姑娘家實在難以承受。繼黎還請國主再行斟酌,另覓他選……”
連瀛聞言輕輕蹙眉,並未答話,隻目中滿是希冀之意地看向我。
褚雲深,他這番話明理好似顧及我一個女子難涉險阻;暗裏卻是認為我乃異族,不堪重任。我死死看著連瀛身後那兀自蹙眉的白衣身影,心中既怒且傷。
這一次回來,他對我這樣不冷不熱,仿佛我便是一個陌生人。我原還以為,我一進清安,他會來迎我。我等著他再次攜起我的手,告訴我他願同我一道覽盡天下風光……
可事實卻無情地刺激了我。
此刻我隻覺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我曾經在恒黎宮中隱忍三年,後又輾轉幾處飽受煎熬。自那日從祺錦公主愛子的表字中,得出了他是楚璃的訊息,這幾個月裏我一直是歸心似箭,想要再見他一麵。
我心中有千言萬語,這一路來清安已是反複斟酌。我想知道他這幾年究竟經曆了什麽;我想知道他是否還有複國大計;我想知道他為何情願以褚雲深的身份來向我表達愛意,也不願再以楚璃的身份與我相認;我想知道他為何不早點告知我他的真實身份……
太多太多的話語,太多太多的衷腸……這五月裏我曾千萬次預想再見的情景,卻唯獨沒有形同陌路這一種。
褚雲深他,的的確確激怒了我。此時此刻,我隻覺我不能遂了他的意!我不能讓他這樣與我撇得清清楚楚幹幹淨淨!
“我答應!”我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褚雲深聞言終於看向我,那目光,既清冷又銳利:“言小姐,你可知,你一旦承了此事,去九熙商談結盟,你便意同叛國了!”
我聞言隻作垂眸不語。叛國?九月前,在小奉城樓上,我已叛過一次。
褚雲深見狀仍舊試圖說服我:“你和涼寧國主是親緣手足,你當真想清楚了?”
他等了半晌,見我一直不為所動,便又苦笑一聲,轉對連瀛道:“如此,繼黎唯有請國主另覓結盟使者……言小姐若去,繼黎實在難以成行。”
連瀛聞言,這才回首蹙眉對他斥道:“結盟之事是你提出的,方才在那些大臣麵前,你慷慨激昂陳情利弊,將一眾朝中重臣說得啞口無言……你自己也言及,心中已有了萬全的準備。如今這檔口,你卻反悔了?”
褚雲深聞言仍舊俯身行禮,堅定不移道:“請恕繼黎實難與言小姐同行。”
“黎侯為何不敢與我同行?”我看著他的身姿,冷冷問道:“黎侯當初既在小奉城樓上救下我,理當想過有朝一日,我還會同黎侯再見。”
褚雲深仍舊不答。我見他如此沉默以對,心中更加不忿,遂繼續咄咄相逼道:“黎侯就這般瞧不起我?還是黎侯厭棄我?”
“繼黎不敢。”這一次,他低低回了四個字。
此時但聽連瀛歎道:“繼黎,你很教我失望……但我不會同意的,你必須去。”
“繼黎心意已決。”褚雲深仍舊不肯讓步。
想來曾夙在旁邊看得久了,此時也已有些焦急,便開口對褚雲深勸道:“黎侯這是何意?從前曾某同言小姐也有些交情,言小姐實在非尋常女子可比。況且……”
曾夙看了我一眼,似是在斟酌用辭,停頓片刻才繼續道:“況且言小姐同九熙王太孫蕭逢譽還有幾分過命的交情,曾某也略知此事。想來言小姐隨黎侯同去,隻會教我奉清如虎添翼,並不會為黎侯平添煩擾。”
褚雲深仍舊不接話,繼續沉默著表明他的態度。
連瀛見狀,似是更有些惱怒,對褚雲深狠狠道:“寡人心意已決,三日後你便同問津啟程吧!”
褚雲深還待再勸,此時卻聽西方忽然出現一聲驟響,我尋聲看去,但見西天方向出現兩道光亮,不知是何物如此耀眼,竟能在白日裏也看得分明,好似是什麽信號。
連瀛一瞬間卻已變了臉色,轉對褚雲深道:“這一次你非去不可了!明日便出發吧!”言罷他又苦笑一聲,繼續對褚雲深道:“立刻修書九熙,商談結盟一事,快馬呈送,務必交到華夏王蕭欒手中!”
此話甫畢,他已又領著曾夙急急返回議事殿,邊走邊道:“立刻下詔命明侯從封地回來,還有,傳召兵部尚書……”
我為連瀛這突然的強硬變化而感到措手不及,便抬首看了看褚雲深,無語相詢。
褚雲深自然明了我意,遂低低解釋道:“方才那光亮是宋輝新研製的傳信燈,專為戰事而用。涼寧,已然攻來了。”
……
他到底還是同我一路前往九熙風都了。戰事在即,奉清已等不得、拖不得。
臨去之前,連瀛端著酒碗對我二人道:“宋輝勝在出其不意,大約還能撐些時候。你二人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他並未對褚雲深和我下什麽任務,也並未命令我二人一定要談妥結盟之事,帶回九熙援兵。然就是這樣雲淡風輕的叮囑,才更教我兩心中倍感壓力。
我忽然覺得應允下來此事是對的,並非我一時衝動。涼寧既吞了應國,奉清為何不能同九熙結盟?
倘若當真以冥河為界,分化而治。天下兩分之後,九州會否更加穩固?
思及此處,我已徐徐端起酒碗,同褚雲深一並將這送別之酒一飲而盡。
我知曉連瀛心意,他讓我隨褚雲深同去九熙,一來是因為我與蕭逢譽乃是故交,此去當能為兩國結盟之事再添助力;二來,連瀛是想給我一個同褚雲深單獨相處的機會,將他的身份說明、心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