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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挽瀾(三)

  猶記得那是承武三十一年,距應國亡國不過一年有餘,我初回涼寧,便自請離世,避居雲陽山靜心修道。


  連瀛那時尚不知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以劍客李持的名號行走天下,他聽聞我向承武王自請出家修道,遂去雲陽山匆匆探訪我。當時我二人再次相見,皆是不勝唏噓,感慨之下,他曾對我提及自己成為劍客的緣由。


  正是當年在做齊侯楚珅的侍衛時,連瀛不意之中得罪了楚珅,被年僅八歲的他算計,同一個九熙宗室女子發生了關係。自那以後,連瀛為躲避九熙宗室的追殺,不得已之下才入了玉門,簽了生死契,做了一名殺手劍客。


  而盛謹的母親明亭公主,可不正是最為正統的九熙宗室嗎?試想以連瀛那般清心寡欲之人,即便妖媚如吳軟音,他都不為所動。若非天下絕色,他又豈會二十年來一直念念不忘?

  而蕭逢譽的親姐,九熙的明亭公主蕭薑雁,正是名滿天下的九州第一美人。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二十二歲生辰那天,為了逃出涼寧,我在漪水和段璀瓔的幫襯之下,冒險跑下了雲陽山。當時由於沒有出城的法子,我曾抱著僥幸一試的心理,持著蕭逢譽贈我的小令,前往設在恒京的大銀錢莊分號尋求幫助。


  那日是我第一次見到盛謹。我還記得他當時曾對我說過他已滿十八歲。若是我沒有記錯,連瀛的親生孩兒恰好也是小我四歲!


  這般前後一聯想,我已坐實了心中猜測。難怪我多次提議讓連瀛接那女子和他的兒子同來清安,他皆是沉默以對。原來那女子竟是明亭公主,而所嫁之人亦是一方諸侯。她的身份這般顯赫,連瀛又如何能教她母子二人輕易舍卻家國前來奉清?

  想來這亦是連瀛願意易幟歸附的緣由之一。


  思及此處,我心念一動,突然想到也許這是一個能令連瀛平複怒火的好方法。畢竟如今明亭公主喪夫,盛謹喪父,若是她母子二人能前來奉清與連瀛團聚……


  即便是能軟語安撫連瀛幾句也是好的,想來我那癡情的大哥定會大感欣慰。


  可我轉念一想,若當真行了此法,那須得布置地極為小心謹慎,首當其衝便是要先確定盛謹的身份。如此說來,好似再沒有比蕭逢譽更適合辦此事的人了,畢竟明亭公主是他的親姐,盛謹亦是他的親甥。


  既已有了此念,我便決定冒險一試。於是便連忙命平喬取了紙筆,將此事細細說與了一番。從九熙的舉動說到連瀛的惱怒,再從連瀛的心思說到盛謹的身世……最後還不忘請蕭逢譽先暗中幫襯著緩一緩九熙的同化計策,當然前提是不傷害他同蕭欒的祖孫之情。


  我足足寫了二十頁紙,才大致將事情的前後始末道了清明。我將書信封好,交由平喬,鄭重囑咐道:“事關重大,勸褚雲深入仕九熙之事暫且緩一緩,你先回風都。這信中所言之事,關乎九熙和奉清兩國生計,你務必親自交到王孫殿下手中。”


  平喬見我如此鄭重相托,立時緊了緊臉色,道:“言小姐放心。平喬這便連夜出發,以最快的腳程趕回風都去。”


  我聞言心下稍安,從案上站起身來,對他點點頭,道:“如此便辛苦你了。我這便回祈連宮候著你的消息。”


  言罷我沉吟片刻,又對平喬道:“此後我每隔五日便會來此處尋你,望你能早日帶回風都的消息。你若回了清安,千萬不要輕舉妄動,凡事見了我之後再做計較。”


  平喬聞言低低稱是,又頗為感慨地道:“言小姐果然是人中之鳳,也隻有小姐這般心性之人,才能配得上我家殿下。難怪殿下對小姐癡心一片。”


  聽聞此言,我的耳根已有些熱了起來。他見我麵上尷尬,亦立時住了嘴。我心知他臨回風都前必有許多要事還須著手布置,便不再耽擱,連忙告了辭,匆匆返回祈連宮等候消息。


  ……


  轉眼間,正月三十已到,褚雲深同青雨成婚的日子就在這一天。早在三日前,吳軟音便勸我不要前去觀禮,然我卻還是決定前往。連瀛見我如此執意,隻得備了厚禮,命吳軟音陪著我一同前去蒼園恭賀褚雲深大婚。


  似是天意所為,平日裏向來安穩妥帖的車輦,今日竟會壞在了半道之上。因著吳軟音是微服出遊,不欲驚動京畿府尹,是以我二人便隻得耐心地等著護衛修繕車輦。


  如此一等,便是一個時辰。待到了蒼園門外,早已錯過了褚雲深同青雨行禮的良辰。我掀起簾子下了車輦,但見蒼園外隻是貼了大紅喜字,掛了大紅燈籠,並無其他裝飾。這樣低調的行為,倒也符合褚雲深的一貫態度。


  我同吳軟音一道入了蒼園,這才發現賓客已去了大半,僅餘曾夙等寥寥幾個昔日與褚雲深交好的同僚,尚在庭院中喝酒敘舊。


  此時的褚雲深已有微醺之意,然卻仍是難掩麵上的興奮神色。他見我到來,並不言語,隻朝我投來一個風清月朗的笑容,便又埋首與曾夙等人痛飲起來。倒是褚昭昭忙裏忙外地招呼著,遣仆人從護衛手中接過了賀禮,對我與吳軟音笑道:“我代哥哥嫂嫂,多謝師姐和言姐姐。”


  這是褚昭昭頭一次喚我“言姐姐”,我聽著心裏亦大感欣慰。不可否認,如今的褚昭昭幾經變故,已越發成熟起來,麵上雖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高傲神色,然說話行事卻已謹慎許多,不再如從前那般張揚狠戾。


  想來經過斷腕之傷痛、身世之迷蹤、輾轉之跋涉、兄長之婚娶……她已想通了一些事,看透了一些情。


  這一晚,除卻“恭喜”二字以外,我並未再與褚雲深多說一句話,反倒是在吳軟音的招呼之下,與褚昭昭把酒言歡,盡釋前嫌。褚昭昭雖遺憾於我與褚雲深的有緣無分,卻也誠心祝福我早日覓得一個好歸宿。


  而我,亦是如此衷心地祝福於她,望她能早日釋然這一段無果的畸戀,覓得真正的良人……


  大約因著早已有了心理準備,自褚雲深的蒼園回來之後,我並未太過傷心,隻是有些淡淡的惆悵罷了。且這惆悵的日子也沒有持續多久,我便被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分了心神。


  瑞晟四年二月二十,在我二十四歲生辰不久之後,我終是等到了平喬返回清安。而他隨之帶來的,還有蕭逢譽的一封親筆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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