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死穴
麵對段竟瑉前所未有的怒意,段璀瓔倒是十分坦然,隻輕輕從段竟瑉的手勁中掙脫出來,慢慢理了理自己衣襟,又將垂落的秀發挽在耳後,才淡淡開口道:“臣妾從前對王上是又敬又畏又愛,在臣妾心中,先是將王上當作了一國之君來敬畏,其次才將王上看作是自己的夫君來愛重。因此,臣妾也一直覺得很累,卻又不得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言行舉止,要盡量與您般配……”
說著說著,她麵上忽然露出了一個淒然的笑容,繼續道:“可今日臣妾卻發現,您不過是個活在這俗世裏的普通男人罷了,一樣逃不開七情六欲,躲不過情之一劫。您也會為了一個女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妹子,而罔顧一國的命數。”
她話到此處,卻忽然止住了口,不再繼續說下去,隻施施然地行了一個規矩的禮節,娓娓笑道:“王上,您從來不懂臣妾。這‘榮錦貴妃’之名,臣妾不要也罷!”言罷她一臉凝重神色,輕提裙裾,帶著發間珠釵相擊的清脆鳴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徒留震驚的我,和沉默不語的段竟瑉,麵麵相覷。
……
“值得嗎?”我見段竟瑉將四周的宮人都揮退下去,才開口問道:“榮錦貴妃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心知肚明的。又何苦要這樣對她?你當清楚,以她的驕傲性情,她是不會也不屑於去傷害漪水和天役的。”
段竟瑉聞言並未正麵回答我的話,而是問道:“她是否已將聯書之事說與你了?”
我點點頭:“說了,我也同意了,我去換回許景還。”
“哦?”此時段竟瑉的表情好似是聽到了什麽好笑之事,麵上也露出玩味的笑意:“我還以為,你聽聞請存被捕,會十分樂意瞧見他死在蕭欒和連瀛的手中,以泄你心頭之恨。”
我並不願向他解釋我此刻心中所想,那些糾結與煎熬的心理掙紮,爛在我腹中就好,於是我隻低眉淡淡道:“你是有擔當的男人,會照顧好漪水和天役……如今我在涼寧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母子二人了。”
“聽你此言,莫非你已篤定我必會用你換請存回來?”他淡淡反問。
“難道不是嗎?”我亦反問道:“在你心裏,還有比一統九州、登頂帝位更重要的人或事嗎?權力於你多麽重要,若是失了許景還,這於你的宏圖霸業必是有害無益,平添坎坷。你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段竟瑉聽聞我此言,足足沉默了半晌,才又冷冷一笑,接道:“你說得對,卿綾,你說得很對。在我接到蕭逢譽和連瀛的手書之時,我的確計劃以你換回請存。隻不過後來我改變主意了。”
他的這番話分明是想讓我繼續追問下去,而我也如他所想,看著他無語相詢。
此時的段竟瑉亦瞧著我,笑笑續道:“你可知那聯書上是如何稱呼你的?蕭逢譽稱你作‘吾妻’,連瀛亦是滿口的‘吾妹’……卿綾,你同連瀛結拜為兄妹,我是知曉的。可你何時與蕭逢譽成親了?怎得竟連我這個親生兄長也是半分都不知情?”
聽聞此言,我亦是有些意外。蕭逢譽竟會稱呼我為“吾妻”?
我回想當初與盛謹一道離開九熙前往奉清時,自己的確是與蕭逢譽約定好要攜手一生的。我與他的親事,是蕭欒與連瀛默許的,想來若非半路上生出段竟瑉截殺盛謹之事,此時我大約早已平安回到奉清,在連瀛的主持之下嫁予蕭逢譽了。
如此說來,蕭逢譽說得倒也不錯,他的確算是我的未婚夫了。
這些日子裏,我時常會想起那魅惑的絕世容顏,然而我一直以為,即便蕭逢譽再如何愛重我多年,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並不足以和天下事相提並論,令他為我衝冠一怒,舉兵攻涼。
原來是我將自己的地位看淡了。蕭逢譽自然知曉許景還之於涼寧、於段竟瑉的重要性,可他到底還是來了,與連瀛一道,公然宣布願以許景還為籌碼,來換取我的自由與新生。
思及此處,一絲動容與甘甜湧上了我的心頭。我深深閉上雙眼,對段竟瑉平靜回道:“你說得不錯,我與九熙王孫,已私定終身。”
聽聞我的回答,他並未如我意料中那般大發雷霆,麵上也未見失望神色,不過是冷笑對我道:“你在他們心中既如此重要,我便更不能輕易放你離開涼寧了。”
他不再對我多言,隻抬首遠目段璀瓔離去的方向,麵無表情道:“今日你也鬧夠了,散了吧!”
他竟不願用我來交換許景還?這倒當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為他的拒絕和沉穩冷靜的表現而感到不解,不禁問道:“你如今不肯用我交換許景還,難道不怕我再伺機逃走?屆時你若後悔可就晚了!”
段竟瑉麵上漸漸浮現出成竹在胸的笑意,對我威脅道:“驚鴻劍還在我手中,你如何會逃?你若逃了,難道就不怕我將這楚應王室的祖傳寶劍給毀了?”
“你敢!”我脫口驚呼出聲。
他見我發了怒,麵上笑意更盛,瞧著我道:“有何不敢?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段竟瑉實在太了解我。楚璃留給我的唯一舊物攥在他手中,若是旁的便也罷了,可偏巧是楚應王室的驚鴻劍……即便我有機會逃出去,我又怎能拋下此物一走了之?
以段竟瑉的手段,當初既能因我私自逃離雲陽山而發兵屠城小奉,如今區區一把驚鴻劍,他自然也不會放在眼裏。
毀劍斷義,以示懲罰,他絕對做得出來。
段竟琮、段竟瑉、楚璃、連瀛、還有蕭逢譽……我這二十五年來,所遇到的男人之中,大多是拿我沒有辦法的,唯有段竟瑉,每每與他交鋒,從來都是我先敗下陣來,在他麵前服輸認低,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過了解我的脾性,太過偏激的思想與性格,皆是他對我屢試不爽的好手段,也讓他每每戳中我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