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劉詰
我終不知該說些什麽反駁段竟瑉,唯有撂下一句狠話以泄心中憤懣:“段竟瑉,如若你當真不在乎許景還的死活,那我便留下來陪你耗著。看看最後,我們究竟誰先敗下陣來!”
言罷我轉身便走,卻又聽聞段竟瑉在我身後長歎一口氣,再次冷冷問道:“卿綾,你心中究竟愛的是誰?是褚雲深還是蕭逢譽?”
他帶著疑問的聲音鏗鏘而來,令人避之不及:“你就對他們如此自信?認為我一定會敗在他們手中?”
我聞言冷冷轉回頭,正待答話,此時卻忽然瞧見一人不等通傳便匆匆而入,跪拜在段竟瑉麵前,看身形倒是頗為眼熟。隻不過他步履匆匆,此時又俯首跪地,單聽聲音與所言之事,我實在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誰。然而我腦中此刻卻忽然冒出一個強烈的念頭,眼前這人定是個重要人物!
我一直站在原地不動,仔細盯著那人打量,直至他起身對段竟瑉低聲說了些什麽,我才終於看清了他的麵容。他竟是舊應禮部尚書劉許!也正是從前自奉清叛逃的太傅劉詰!
自三年前師傅將劉詰從奉清大理寺按察司大獄中劫走之後,這些年來他便失去了蹤跡,好似憑空消失一般。可如今劉詰又怎會出現在恒京?他不是一心要光複楚應嗎?又為何會對滅他家國的段竟瑉俯首稱臣?
震驚之餘,種種疑問也相繼蜂擁至我腦中,導致我的腳步越發沉重,再難移動半步。想來此時劉詰也已看見了我,然而他卻不動聲色,好似不認識我一般,隻不知低聲對段竟瑉說了些什麽。
見劉詰欲言又止、聲音漸悄,段竟瑉也發現我的在場尤為不適,便迅速抬首看我,冷冷反問道:“你還不走嗎?”
我這才回過神來,單手指著劉詰,遲疑道:“你是……”
未及我將話說完,段竟瑉已對我冷笑起來:“你是否覺得劉尚書十分眼熟?”言罷又轉對劉詰道:“劉尚書不必在孤麵前裝作不認識她,你從前不是奉清太傅嗎?難道不是言問津公然在奉清朝堂上將你捉下的?”
聽聞段竟瑉此言,劉詰這才坦然對我頷首見禮道:“一別近三年,言小姐可別來無恙?”
果然是劉詰!
此刻他雖已承認了自己是原奉清太傅劉詰,可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然而此刻卻又說不上來,於是隻得站在原地,咬著牙對劉詰的客套不予回應。
段竟瑉見狀,想是以為我與劉詰素有過節才不予回話,大約怕我衝動之下恣意妄為,他便對劉詰道:“劉尚書與我同去小金殿議事吧!”言罷便指了指小金殿方向,先行一步。劉詰見狀,亦快步跟上。片刻之後,這君臣二人便已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
我越想越覺今日之事十分蹊蹺。先有九熙奉清聯書欲以許景還交換我離開涼寧,再有段璀瓔與段竟瑉夫妻反目,如今又遇見了重新出仕涼寧的劉詰……
而最為荒誕無稽的是,我曾經那樣痛恨許景還,恨不得將他殺之而後快,今日卻又輕易地改變了主意,不僅決定放過他,且還願意以己之身換回他的性命。
直至回了含紫宮,我依舊忐忑不安,如坐針氈,對於白日裏突見劉詰之事,無端地生出了些不祥之感,好似預料到近期將要發生什麽大事。
此刻我隻覺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向劉詰問個清楚,輾轉惴惴了半晌,終於還是說動含紫宮的侍衛請來蒙紹,再請蒙紹代為承稟段竟瑉,表達我欲單獨約見劉詰的意願。
我原想此事段竟瑉至少須得思量個三五日,豈知不過第二日,蒙紹便帶回了段竟瑉的口諭,道是他已允下了此事。
天授元年,五月初七,我在段竟瑉的允諾下,再次見到了劉詰。
對於我的約見,劉詰好似並未感到驚詫,見我時也是淡定自若,隻是笑道:“隱匿涼寧三載,劉某人到底還是教言小姐找出來了。某當真佩服至極。”
此刻我早已失去了同劉詰周旋的心思,遂開門見山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劉大人藏身涼寧,究竟意欲何為?”
劉詰聞言,隻仰首看天,麵上有淡淡的失意:“劉某人先是亡國,後又遭舊主遺棄……雖僥幸得親兄救出牢獄,卻仍免不了失意一場。劉某已是無國無家的流浪之人,若非王上施以援手,此生定要鬱鬱而終。”
他麵上帶著些無奈,繼續道:“知遇之恩,唯有入仕涼寧以報。”
“恐怕沒這麽簡單吧?”我聞言冷冷反問道:“劉大人當初不是一心複國嗎?怎的如今竟會甘願出仕涼寧,留在這個亡了你楚應的國家?”
“複國一事,劉某徒有此心,然卻已無此力……”隻聽劉詰深深長歎一聲,不無失望地道:“王室遺族誌不在此,單憑我一人之力又如何敢妄圖複國?再者兄長已因此與我決裂,當時奉清又通緝於我,除卻涼寧,我也再無處可去了。”
聽聞此言,我亦在心中細細斟酌。不可否認,劉詰這些話句句在理,可不知為何,我心中仍覺可疑,懷疑他留在涼寧的動機並不如他所言這般單純。然而我轉念一想,如今應國已亡,奉清和九熙也容不下他,褚雲深又不肯站出來響應他的複國號召,除卻涼寧,他的確已無處可去了。
大約當真是為報段竟瑉於水火之中的知遇之恩吧,他才會選擇留在涼寧。即便不能一展宏圖偉誌,不能一嚐複國夙願,然而能有個棲身之地,有一位知其才華、善用其能的君王,他也算不負此生了。
再者以劉詰的老謀深算及深沉城府,他若不想明說,我是絕無可能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麽的。而且他若當真有何不軌不軌圖謀,定然也不會輕易表露於我。今日與他的短暫會麵,既然瞧不出什麽端倪,我也隻得無功而返。
原是打定了主意日後再尋他問個水落石出,然而臨走之前,劉詰終究是對我說了一句實話:“言小姐,今後若無要事,你還是不要單獨約見劉某人了。劉某深怕自己一時按捺不住心中憤恨,會不顧王上與舊主的交代,失手傷了小姐。”
劉詰既然這樣說,我自是不會將此話當作玩笑,於是便回笑道:“多謝劉大人提點,問津謹記於心。”
言罷我便轉身告辭。然走了兩步,卻還記掛著心中一事,便又停下腳步,回首問道:“問津還有一問,煩請劉大人如實作答。”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出口問道:“平覆侯褚雲深,究竟是楚璃?還是楚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