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酒後真言(二)
李清照一急,心裏想道:“母親怎麽和我裝糊塗?”
拿著自己這個溫柔的拳頭在母親身上輕輕一捶,急道:“母親,你說爹爹怎麽了?”
李母臉色一僵,又無奈一搖頭,再一看著女兒那個擔心的樣子,便又露出一絲笑意來,伸手在女兒手背上一拍,小聲說道:“你爹爹沒有事。”
李清照一想到方才母親那個擔憂樣子,內心便難忍急躁,想想朝中爭鬥異常,自己那日與明誠一同登上朝堂麵聖之時便已領教過了,想一想爹爹和公公在人家使壞之下所受痛苦與委屈,更加是讓自己內心難以平靜了。
朝廷如洪水,無人分得清是清是濁,爹爹如今樹敵若幹,這讓自己怎能放心得下?人家想要害他,那還不是想害就害嗎?
李母看女兒還是愁苦模樣,便問道:“怎麽,你還不放心嗎?”
李清照將臉變為啜泣容貌,伸手去輕輕拭去眼角淚水,卻是越拭越多,幹脆直接哭泣出來,衝著母親說道:“爹爹在朝敵人眾多,豈是母親說沒有事就沒有事的嗎?”
李母一拍女兒的手,心裏想道:“女兒也是被我給嚇怕了,也怪我,我隻道是怕女兒在趙家受了委屈,哪裏會知道弄巧成拙,她倒沒有受委屈,卻被我給說怕了。”
李清照盯著母親看,道:“母親,你千萬要和清照說實話,爹爹在朝情況如何?嗯?情況如何?”
李母想了想,突然朗聲一笑,道:“你說如何?你爹爹可也不是吃素的。你道朝廷險惡,可也別忘記了,朝廷中人多數可都是讀書人,懂得三綱五常,懂得人情世故,禮尚往來,更加懂得情誼深重,手足情深呐!”
李清照“切”了一聲,想想之前自己未嫁出去之前,趙府曾被人給作弄得不成樣子,趙家下人人心離散,落井下石之人大有人在。那個時候,就連一個下人都敢對趙公子指著罵著,這種社會,還有什麽情誼可講?
不想還沒怎麽覺得,李清照越想越是覺得心難以放下來,總覺得爹爹也會像之前的趙大人一樣,受人落井下石,無人問津,就算有人也是說風涼話。
這種日子還要過嗎?
李母盯著女兒看,試著問道:“嗯?你不覺得嗎?”
李清照被母親一問,心卻還在方才的思忖之中,一回神,問道:“覺得什麽?”
李母急道:“我方才的話就白說了嗎?”
李清照這才回想起母親方才說的話來,不過不想還好,一想便加主觀情緒了。李清照一想母親方才所說的“情誼深重”四個字,便總覺得母親方才是用諷刺意味說出這四個字來的,其實李母說這四個字時十分溫柔,隻是李清照心裏有些偏激,不自主地要這麽想了。
壞了,一這麽想,自己的內心更加難以控製,由於李府受人作弄過,尤其是那個公公的嘴臉,猙獰萬分,根本不講情誼。因此李清照又不禁感受到了李府受作弄之時自己內心的悲傷感受,登時隻覺得內心灰意十足,周圍事物盡皆沒有了意思。
還有周圍的人,自己總覺得他們都在睜大眼睛盯著自己猙獰地發笑。
笑話自己家為何過得這麽慘!
不對,他們根本不會過問原因,“為何”二字於他們根本沒有關係。
他們隻是看結果,看自己家人受那些童大人手下作弄的結果。
越想頭腦越來越亂,李清照隻覺得雙眼都睜不開了,腦袋有些疼痛,呼吸也有些跟不上了。
心裏越亂,便越覺得恨,周圍人為何這麽對自己家人?
李母看出不對勁來,忙伸出雙手將女兒給拉住,忙問道:“女兒你怎麽了?你是動了胎氣嗎?千萬保重身子啊。你怎麽了?”
李清照心裏思想難以停下來,聽了母親的話,隻覺得母親的聲音飄渺悠遠,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過來。
一轉頭,十分無力地看看母親,李清照眨了眨眼睛,顯得十分疲憊,道:“胎兒無事,清照沒有事情。”
李母疑惑道:“不對啊,女兒方才並未飲酒,怎麽就成了這般模樣?也好似醉醺醺的。”
李清照卻不理母親,還是低著頭獨自想著,自己家人會有事嗎?會沒有事嗎?爹爹在朝中沒有了東坡公的庇佑,還會保住位置嗎?他蔡家人能陷害自己家人一次,便能陷害第二次啊。
還有變法一黨,公公官位高升,自己卻高興不起來。公公也會對爹爹下手嗎?
以公公的性子,應該是喜歡高升的,他也是人家變法一派的,於情於理,人家都應該選擇去高升,因此對爹爹的打擊豈不是一定的了嗎?
這樣可是不行。
腦子亂了,如果事情就是如自己方才所想的話,那自己應該怎麽辦?
算了,不去想了。
不行,爹爹處境不明,自己可不能不管……
可是,自己又怎能管得了?
李清照伸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兩眼緊閉,麵部表情十分痛苦,此刻的她徹底難以想清楚,更加將現實周圍的人和物都拋卻到一旁去。
李母看著自己女兒樣子越來越不好,心裏驚訝,更加擔心,伸手不住地在女兒後背上麵撫摸了又撫摸,心裏想道:“我的女兒怎麽了?她怎麽了?”
手勁兒越來越大,李母內心也是越來越擔心了,自己女兒到底怎麽了?這才多大會兒功夫,便成了一個氣喘籲籲而且麵部表情難看的狼狽人了。
她到底怎麽了?
李母一麵伸手在女兒後背撫摸著,一麵幾欲哭泣道:“女兒你怎麽了?你頭痛嗎?娘去找大夫過來。”
李清照忙搖頭,道:“我頭不痛,我隻是難受。”
李母又問道:“你哪裏難受?是肚子嗎?”
李清照搖頭道:“肚子不痛。”
李母徹底急了,在女兒後背上猛然拍了一下,雖然是“猛然”,卻還是用力不大,李清照隻覺得母親是母親輕輕拍了自己一下。
李母拍完之後,便斥道:“你哪裏不好受,你倒是說出來,這麽讓母親胡亂猜測,你可急死母親了。”
李清照搖頭道:“我身上哪裏也不難受,是……”
話沒說完,她又捂住自己的腦袋,好似很是痛苦的樣子。
其實就是很痛苦。
是心痛苦,是大腦想的太多,想不清楚!
李母聽女兒說了,忙湊到女兒臉前,急切問道:“是哪裏難受?”
李清照道:“是我心難受。”
李母道:“心難受?難道你有心病嗎?壞了,這可不好治。”
李清照搖頭,突然之間,閉眼咧嘴,樣子十分難看,直接哭泣了出來。
放聲大哭之後,李清照伸出雙臂來向母親肩膀處一搭,再伸過頭去,倚靠在母親肩膀處。
李母急問道:“怎麽了?”
李清照道:“爹爹到底有事沒有?”
李母心裏想道:“女兒就是為了這個嗎?”
伸手將女兒肩膀扶起,李母讓女兒的臉和自己正對著,看著她哭泣的樣子,臉部都不禁一顫一顫的,便又急問道:“清照,你身上沒有事嗎?”
李清照耍起性子來,捏緊拳頭在母親肩膀上捶了幾下,很是不耐煩地說道:“都已說了,我沒有事情,你怎麽老問來問去的?”
李母忙哄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看著女兒放聲哭泣的樣子,方才還用力捶自己,若身子有事的話,她哪裏還有力氣?
想必女兒身體上真的沒有事情了。
李母放鬆了一下,臉部終於有了幾分笑容來。
李清照又在母親肩膀處捶了幾下,一麵哭泣一麵生氣道:“我在問母親話,母親怎麽不回答我,反而在那裏笑?”
李母心裏隻道女兒沒有事情,卻忘記了女兒問什麽,因此又道:“你問什麽?”
李清照啜泣一聲,又問道:“爹爹有事嗎?”
李母無奈,女兒老是問這個問題,自己又怎麽會知道?老頭子有沒有事,那還是要看他自己了。自己也隻是從老頭子那裏得到消息的,朝廷之中,誰如何誰如何,都是老頭子告訴自己的,自己可就是一個老婆子,又哪裏會知道那麽多?
不過女兒十分不放心,自己還是要安慰女兒的。
慢慢搖搖頭,李母十分愜意地說道:“你爹爹沒有事。”
李清照心裏臆想了太多爹爹受委屈的情況了,此刻內心難受,隻是聽母親說了一句“爹爹沒有事”,便很是高興了,自己哪裏還會管母親這話真的假的?
李清照內心突然之間感覺快意來臨,真的令自己興奮。
臉上也是破涕為笑,終於沒有方才那麽傷心了,不過,笑罷之後,李清照還是要問上一問為什麽的。
一噘嘴,李清照問道:“母親怎麽會知道?”
李母道:“你個丫頭不會動動腦子嗎?你爹爹什麽人物?豈是他人想動就動的?”
李清照爭辯道:“怎麽不是了?朝廷之中又有幾個好人?”
她一出口,便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自己方才心裏一直在想童貫手下的那個公公,一想到他的醜惡嘴臉,便隻覺得朝廷之中人人像他這樣,因此一氣之下,便說出了這句話來。
可是說完話之後,好像又覺得不對,自己這麽說,是不是太過主觀臆斷了?
李母一聽女兒這話,又看著女兒憤世嫉俗的樣子,便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清照被母親給問住了,便結巴道:“我,我,反正他們都不是好東西。”
李母笑道:“我清照可是大家閨秀,腹中有論語詩書的,怎麽現在說話成這個樣子?想必一定是生氣之至了,因此才這麽說。”
李清照點頭道:“就是就是,清照現在可不管什麽論語老子道子的,他曰不曰的和我沒關係,我隻想知道,爹爹的情況。朝廷之中,光是一個童貫便能使我們兩家人狼狽不堪,那朝廷之中,還不知會有多少個童貫呢!”
李母嘿嘿一笑,說道:“清照就是擔心這個,因此才說朝廷之中沒有一個好人嗎?”
李清照點點頭,道:“說實話,被上次那個公公給弄得怕了,清照總覺得,朝廷之中是個人就是那個公公那樣蠻不講理。”
李母笑道:“那清照的意思,是連爹爹也算在內了?”
李清照急道:“母親與清照抬杠,你知道清照的意思。清照話中,自然不包括爹爹了。”
李母輕輕笑了,又將手放在清照手背上撫摸了一下,道:“利益縱橫自然是了,可是人心隻怕沒有清照想的那麽險惡。你是被上次的事情給嚇到了嗎?”
李清照點點頭。
李母伸手將女兒挽入懷中,手也不斷地輕輕在女兒手臂上拍了又拍,道:“你放心,東坡公仙逝,還有蘇子由,還有晁伯伯,張伯伯他們,還有其他守舊人士呢!守護祖宗舊法,他們自然也是相互團結之人,豈能看著你爹爹受人屈辱而不管呢?”
李清照道:“母親這麽說,是說爹爹一定受人誣陷了?”
李母搖頭道:“母親隻是說說,情況而已,是告訴我的女兒,你爹爹在朝中不會有事的。”
李清照又道:“那變法一派,已受皇上重用,他們為了自身利益,不會對爹爹下手嗎?”
李母正色道:“你以為你爹爹他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是嗎?人家怎麽就針對他呢?”
其實此時李母一聽女兒這麽說,內心倒也是一顫,還真的也忍不住猜疑一下,不過為了安慰女兒,自己便也不再多想了。
李清照又道:“母親話說的沒錯,隻是清照還是擔心。”
李母問道:“你又擔心什麽?”
李清照道:“上次我們李趙兩家人同時受人誣陷之時,來我們家的那個公公如何不講理,母親你也看到了。”
李母淡淡笑道:“他們專橫跋扈,卻也遭到了應有的下場。皇上不是下旨來懲罰他們了嗎?”
李清照道:“母親說的是,可是那個童大人,根本就沒有離開皇上,還有蔡大人,如今也從外麵回來了。他們受到懲罰了嗎?我卻不知道了。”
李母拍拍女兒肩膀,語重心長道:“盼人家遭罪的時候,其實自己正在遭罪。既然我們已經恢複了往日的生活,那便不用再計較往日的事情了,安心過好現在的生活才是。清照,你現在肚子裏還有孩子,你可要開心些。”
李清照搶話道:“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