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酒後真言(三)
李母問道:“其實什麽?”
李清照想了想,道:“其實蔡大人是否回來,清照並不計較,清照也是不想再回想過去的不幸事情,既然它已經過去,那就讓它過去算了。”
李母點頭,微微一笑道:“女兒說的對,生活就該向前看。你既然已知這個道理,怎麽還傷心呢?”
李清照伸手在母親肩膀上捶了一下,道:“清照不過是擔心往昔之事日後重演,我們李家敵人不再是蔡家,卻換成了,卻換成了婆家。”
李母在女兒手背上再次輕輕一拍,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睛,低聲卻又十分有力道:“娘不是給你說過嗎?你爹爹在朝中的人緣還是不錯的,你的那個晁伯伯,關鍵時刻不是救了我們家人嗎?”
李清照點頭道:“清照知道,晁伯伯對我們家人恩惠萬分,清照一生一世都難忘記晁伯伯恩惠。隻是,一次兩次的可以,人家能一直幫我們嗎?”
李母正色道:“怎麽叫‘一直’呢?你當你爹是什麽人?方才娘不是說了嗎?你爹爹在朝廷人海之中,很難被人發覺。或許現在朝廷之中還有許多人都認不得你爹爹是誰。大家各顧各的,怎麽還有人專門針對你爹爹?”
李清照聽母親的話有理,不過此時她內心就是難以平靜,真不知為何,自己隻覺得爹爹在朝中人盡針對。
想必真的是自己那次讓蔡家給弄怕了,人家蔡家當時算是權傾朝野,自己家不過是朝廷之中滄海一粟,惹了人家,人家自然要狠狠對自己。可是昔日的場景不會再次上演的。
李母瞧自己女兒好似還有些擔心,便將手放在女兒鼻子上,輕輕一捏,將女兒的思緒給打斷了。
李清照“呀”的一聲,忙回神過來,見母親看著自己兀自發笑,忙害羞道:“母親你幹什麽?”
李母故意逗道:“怎麽,我的女兒也知害羞了?”
之前與相公新婚熱戀,李清照也沒少了讓相公這麽弄自己,因此驚嚇的神色成了下意識的反應了,因此母親這麽弄自己,也讓李清照有些驚訝。
不過見母親盯著自己看,李清照自然不想顯露出害羞神情,便忙努力正色道:“怎麽害羞了?清照可不會害羞。”
李母還盯著女兒看,真想讓女兒再羞一次,讓自己再次逗她一下,也好緩解方才嚴肅話題的尷尬氣氛。
李清照看看母親的臉,見她正在盯著自己看,又忙將眼神放低了,羞了幾次,卻又還是想道:“清照今日就是來與母親說爹爹的事情的,害什麽羞嘛!”
這麽一想,李清照臉色又是一沉,卻沒有了玩樂的心思,對著母親的臉,正色道:“母親,清照與你說正經事呢,切莫再讓清照害羞了。”
李母心裏想道:“女兒還是擺脫不掉這事情的束縛。她想的太多了,我又怎麽知道老爺有事沒事?”
隻覺得沒有了主意,李母神色之中微微露出一絲慌張來。
李清照盯著母親看,因此母親臉上那一絲慌張正被她眼神捕捉到。
心裏隻覺得沉了下來,李清照想道:“母親那個神情怎麽回事?她怎麽也慌張了?”
將麵色給定住了,李清照盯著母親看,伸出雙手在母親胳膊上猛然搖了搖,忙問道:“母親怎麽了?你知道什麽嗎?方才沒有和清照說是不是?”
李母哪裏有什麽事情瞞著女兒,一聽她這樣慌張地問,自然又是淡淡一笑,歎氣道:“清照,母親看來,你確實是想的太多了。我們方才所說實在是捕風捉影,難成現實。你怎麽就一直追問個不停呢?”
李清照噘嘴道:“那清照過得好好的,母親那天去找我,還要我處處小心。”
李母爭辯道:“那不是母親擔心你嘛,母親提醒你小心一些,總歸沒有錯的。隻是你爹爹在朝中有事無事,實在難以判斷,你這麽追著母親問,母親又哪裏會知道?”
李清照低頭道:“母親不知道,那就是說,爹爹還是會與公公爭鬥一番了。”
李母無奈,擺擺手道:“我年紀大了,腦子也不夠用了。你方才這麽問那麽問的,都將母親給說暈了。”
李清照看著母親的樣子,急道:“母親變了,母親變了。”
李母皺眉道:“我怎麽變了?”
李清照道:“自小到大,母親總是對清照坦誠對待,今日怎麽說話故意繞圈子?”
其實李母很是認真在安慰女兒,隻是李清照惶恐萬分,內心隻覺得自己爹爹會有政治災難,因此不停追問母親。李母又哪裏知道老爺會不會有事?隻能說不知道。
難以確定答案,李清照自然放心不下,話越說越多,李清照也越來越耐不住性子了。
李母盯著女兒,反問道:“我的女兒怎麽了?你還是以前那個什麽都不顧的清照嗎?以前你蹦蹦跳跳,與周圍事物全然不管,怎麽一嫁人,就變得婆婆媽媽的,讓人討厭呐!”
李清照道:“怎麽?母親說我討人厭嗎?那好,我卻不再問了,爹爹如何,任由他去吧。”
李母方才也是心裏煩躁,一時說出氣話來,話一說罷,便覺得後悔了,因此忙拉住清照好言好語道:“母親錯了,母親不該那麽說你。”
李清照還忸怩著身子撒嬌,李母用力克製,這才克製得住,將清照按在椅子上坐下,歎氣一聲,不禁笑道:“你這麽想著你爹,也是難得。李家有你這個個孝順孩子,也是我和你爹的福氣。”
李清照道:“那母親快說,爹爹到底有事沒有?”
李母想了想,道:“你怎麽就知道你爹爹一定會有事?”
李清照道:“清照不確定,要是沒事,那還好說。若公公一幹新黨人士對爹爹他們打擊,那……”
話到這裏,李清照忍不住哽咽起來。
李母道:“哎呀,你現在這個樣子,不論你爹爹有事沒事,我看你都有事了。”
李清照道:“我有什麽事?”
李母指著她的肚子道:“你懷著孩子,卻這般杞人憂天,你爹爹若有事,那你這個擔心是對的。若你爹爹沒有事,你豈不是白白擔心一場,反倒給自己留下不快嗎?”
李清照低頭想道:“母親說的有理,可是清照就是難以控製自己。”
李母接著說道:“要我說啊,你爹爹不太會有事情。說句實話,母親是實在不知道你爹爹那裏情況如何。可是,母親要說的是,縱觀全局,爭鬥的機會應該不大。”
李清照瞪大眼睛盯著母親,也將腦袋向母親身旁湊了一湊,忙問道:“母親什麽意思?”
李母道:“如今皇上誌向遠大,我常聽你爹爹說,皇上要效仿大唐太宗,廣納賢才,對周圍那些蠻族要大舉征討呢!”
李清照點頭,不禁回想到自己和相公一同上朝之時的時候了,自己和相公也聽皇上親口說過遠大誌向的話。
李母接著說道:“既然這樣,皇上對底下大臣,都是寄予厚望的,什麽變法不變法的,隻要對大宋有用的意見,皇上一律采納。因此隻要對大宋有用的人,皇上自然也是重用了。你爹爹對朝廷忠心耿耿,皇上能看不出來嗎?”
李清照點頭道:“母親說的在理。”
李母接著又說道:“皇上這個人不會主動對你爹爹動武,這便已經夠了,其他人想要陷害你爹爹,隻怕不能夠。”
李清照道:“話是這麽說,隻是其他人難道不會用……”
她想說“陰險詭計”四個字,隻覺得這四個字讓自己說起來難免不好聽,因此話到嘴邊又沒說出口。
李母已經猜出女兒的意思了,微微一笑,道:“我的女兒果然成熟了,還會猜疑別人了。”
李清照道:“不是清照猜疑別人,隻是事情如此,不得不這麽想。”
李母點頭道:“那好,母親再和你分析一下其他人。再說蔡大人,他想要害你爹爹,隻怕有了上一次,再害就不容易了。再說變法一派,皇帝對下麵人都是一視同仁,人家還爭什麽?這麽多情況都分析了一遍,你還有什麽顧慮?”
李清照聽母親說話,隻覺得十分有理,因此忙點頭,臉上也露出了真心的微笑來。
頓時覺得內心一鬆,李清照心裏想道:“母親說的有理,我怎麽就沒想到這裏呢?隻顧胡思亂想,卻不好好分析一下。”
李母盯著女兒看,見她高興起來,自然也是十分高興,心裏想道:“女兒沒有了顧慮,我也放心了。”
不過轉念一想,李母心裏想道:“女兒若又顧慮起來,我豈不是白說了嗎?我需再安慰她一下。”
將手在女兒肩膀上一拍,李母看著女兒笑道:“方才母親所說,那就是要說,你爹爹他不會有事。不過你方才怕人家這個,怕人家那個。母親還是要和你說一說的,世間人就那麽陰險嗎?”
李清照瞪大清澈如水的眸子,盯著母親看,點頭道:“清照隻覺得是。”
李母搖頭道:“非也。人心確實險惡,不過我們畢竟與那些蠻人不同,我們中原人還是要講究人情的。人家對你壞,或許你對人家不利,不過也不會是人人都麵善心惡。那麵惡心惡之人,更加少見了。
我們存於世間,都講一個‘情’字,人際關係複雜,卻總擺脫不掉一個‘情’字,人情禮情。是人那心就是肉長的,他們也有善的一麵,他們也會考慮人情人誼而不會隻是落井下石,牆頭弱草。
你爹爹在朝中與人為善,那些官員可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
誰還沒有心軟的一麵?誰還沒有正直的一麵?你爹爹若真有難,那也會有許多人幫他的。”
李清照隻聽得雙眼大瞪,滿臉笑意好似破容而出,整個人已是歡喜難耐了。
心裏一麵想著母親這話十分有理,一麵也在替爹爹感到心安,李清照頓時隻覺得心裏一片鬆懈,頭腦也登時變得十分清醒了。
方才內心之中胡亂想法一掃而光,李清照瞪眼盯著母親的笑容,想道:“母親說的不錯,看來爹爹在朝中果然沒有事了。”
李母心裏想道:“我這麽一說,想必清照不再亂想亂擔憂了吧。”
李清照伸出雙手來,在母親手掌處拍了又拍,嘻嘻說道:“聽娘的話,女兒就放心了。”
李母道:“你若再不放心,那你就親自去求皇上。皇上不是在朝堂上讚揚過你和明誠嗎?”
李清照搖頭道:“伴君如伴虎,我才不要。若說錯一句,隻怕後果不堪。”
李母在女兒鼻子頭上又是伸手一勾,笑道:“你現在放心了吧?”
李清照點頭,抬眼想了想,道:“其實清照之前曾問過相公這個問題。”
李母瞪大眼睛,問道:“哦?那明誠他怎麽說?”
李清照有些愧疚道:“明誠他也是說沒事,安慰清照許久。當時清照也相信了相公的話,隻不過回家之後,不知為何,心又亂了,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
李母輕笑道:“什麽也不是,你若有了孩子,還想這些事情嗎?娘看你就是閑中無事。”
李清照向前一傾身子,衝著母親道:“母親說的對,清照多想了。”
李母看著女兒天真笑容,伸手在女兒頭上一指,道:“你別亂想,人家明誠待你不錯,你若再亂想,難免傷了人家的心。”
李清照吐吐舌頭,點頭道:“清照自然明白。”
李母擺手道:“好了,舊也敘過了,你該去看看明誠如何,娘也要休息去了。”
心裏的問題一解決,李清照自然歡喜不已,又想到了自己的相公,娘若不說相公,自己也會提他的,現在正好順著娘的話向下說,李清照猛烈點頭道:“母親說的是,清照這就去看相公去。”
李母點頭道:“你快去吧,母親午時飲酒過多,有些困乏,這就要睡了。”
李清照慢慢起身,與母親道:“那您先睡,我先出去了。”
一麵與母親微笑示意,一麵向門外慢慢退出去,李清照將雙手放在身前,雙手互握著,笑咪咪地將雙眼彎成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