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舉杯消愁
陸德夫冷冷一笑,隨即說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蔡雲兒長得漂亮,德夫卻不在乎。紅顏禍水,傾國傾城,不是好人。我還看不上呢!德夫的誌向是馳騁沙場,為國盡忠。”
話到此處,陸德夫咳嗽了一聲,渾身跟著晃動了一下。
李清照聽聞著德夫兄弟的話,雖然好似很有豪情,卻是想一想,便覺得可笑,你若不在乎人家,又為何這個樣子,啼哭不斷,搖頭晃腦,好似死去活來的?
可是看到德夫兄弟咳嗽不停,忙又不忍心,上前去安慰道:“德夫兄弟你不要慌,不要再說了。”
陸德夫咳嗽了半晌,終於停下來,搖晃了一下腦袋,嘻嘻說道:“好,不說了,不說了。想太多不如睡上一覺。嫂子,你莫要見怪。”
李清照瞧著德夫兄弟的樣子,露出微笑來,與他說道:“你睡什麽?馬上要到家了,到家裏麵再睡。”
陸德夫卻不理睬她,已經將眼睛閉上了。
馬車快行,過不多時已經到了家門口,李清照心裏想道:“德夫兄弟不想讓他人知道。清照也不勉強,不讓爹娘知道就行了。”
因此提醒德夫兄弟,將他叫醒,又與下人說了,安排下人將他攙扶下去,進到家中,找了一間客房,將德夫兄弟安排進去了。
此時李清照又讓皓月去找來一個大夫,與德夫兄弟看了一看,醫治了一下,大夫開了方子,抓了藥,這才算完。
李清照去將藥抓來,進到屋子裏麵,卻見德夫兄弟正在睡覺,心裏想道:“德夫他今日實在是傷心過度了,因此疲憊不堪。清照將藥放在桌子上,等他醒過來再喝吧。”
剛準備轉身走,卻聽德夫兄弟突然說道:“雲兒,雲兒你在嗎?”
李清照停下腳步來,回身去看,見德夫兄弟渾身亂動,實在不忍心,尋思道:“他還是想念雲兒妹妹。”
瞧著他那個亂動的樣子,神情越來越慌張。李清照心裏不平,便幾步走了過去,來到德夫兄弟床前,見他渾身晃動,便想要和他說話,卻又想道:“他正在睡覺,清照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捏了捏小手,李清照又轉過身去,就要離開。
突然又聽到德夫兄弟的夢話道:“雲兒你不要走。”
李清照再次回身去看,實在不忍再讓他做噩夢了,因此對著他輕聲叫道:“德夫兄弟,你不要慌。”
陸德夫身子晃動,雙手還在亂動,突然之間,身子一挺,渾身都起來,突然一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陸德夫左右晃動腦袋,突然發現嫂子就在自己身旁,驚訝一聲,叫道:“嫂子。”
李清照點頭道:“德夫兄弟,你方才做噩夢了。”
陸德夫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腦袋,想了一想,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的頭好痛。”
李清照關切道:“怎麽,你的頭又痛了?”
回身去,李清照叫道:“皓月,再去大夫那裏,取一些頭痛的藥來。”
又轉回身來,李清照關切問道:“德夫兄弟,你為何頭痛?你受了風寒了嗎?”
陸德夫搖搖頭,伸手去摸腦袋,說道:“德夫方才一直想著雲兒離開了我,還一直衝著我笑,那笑容十分猙獰,令德夫害怕。”
李清照鬆了一口氣,心裏想道:“德夫兄弟果然是做噩夢,並非受了風寒。”
陸德夫疑惑道:“嫂子你怎麽來了?”
李清照微笑道:“怎麽,你不歡迎嫂子嗎?”
李清照這話一問,倒將陸德夫問笑了,陸德夫看看嫂子,隻覺得內心一敞亮,登時沒有了煩惱,忙搖頭笑道:“不是,歡迎歡迎。這裏本就是嫂子的家,嫂子慷慨,德夫豈能不知恩德呢?”
李清照微笑道:“那好,你起來,吃藥啦!”
陸德夫聽聞嫂子的話,登時內心敞亮起來,徹底大方,將身子起來,與嫂子道:“吃什麽藥,這個時候,應當飲酒才好。”
李清照看看德夫兄弟,眼角處閃過一絲不安來,疑惑道:“你都成了什麽樣子了?還要喝酒嗎?”
陸德夫搖頭道:“嫂子不用管我,德夫要喝,願意喝。”
李清照心裏想道:“德夫兄弟還是不能釋懷,隻是想著假借外物來麻醉自己。酒隻能麻醉你一時,又豈能麻醉你一世?”
陸德夫看看嫂子,朗聲笑了出來,與嫂子說道:“嫂子好小家子氣,怎麽,連一壇子酒也舍不得給德夫喝嗎?”
李清照拗不過他,看著他,還是不放心,因此與門口下人道:“拿酒來。清照要陪德夫兄弟喝上幾杯。”
陸德夫仰麵大笑道:“好,有嫂子這個好酒量的人陪著,德夫真的是莫大的榮幸啊。”
朗聲又是大笑,陸德夫自己下床來,一瘸一拐地挪到桌子前,坐下來,又看向嫂子,與她說道:“嫂子你站著做什麽?來坐下來,與德夫說說話,一同吟詩作對如何?德夫雖然不及趙兄有才能,不過在這個日暮之時,陪著嫂子飲酒,嫂子你可不要嫌棄啊。”
李清照話語上爭不過他,也是想著要看著德夫兄弟,免得他過度悲傷了,因此便坐下來,坐到德夫兄弟對麵,與他認真說道:“德夫兄弟,你還是少飲酒為好。”
陸德夫搖頭道:“五花馬千金裘,忽而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哈哈,嫂子你還是小家子氣,怎麽還勸我少喝?喝一些酒有什麽打緊?”
李清照無奈,也不與他爭辯,搖搖頭道:“你喝吧。”
下人將酒拿來,陸德夫滿上,端起碗來,與嫂子道:“嫂子,德夫這一杯酒,便是敬你的,多謝嫂子今日的救命之恩。”
李清照也不拒絕,端起碗來,與德夫兄弟道:“你還說什麽客氣話?”
二人同時飲罷,陸德夫哈哈笑道:“對,嫂子拿德夫當作自己人,德夫還客氣什麽?不說了,我們隻喝酒就行了。來,嫂子,德夫再敬你一碗。”
李清照也不好回絕,隻是陪他喝了一碗又一碗。
漸漸得五六碗之後,陸德夫滿臉通紅,已經微微眯縫著眼,好似有了一些醉意了,突然又是仰麵大笑,道:“嫂子,德夫不會說話,你還不要見怪。德夫雖然比不上趙兄,卻也敢和你喝到大醉。哎呀,趙兄此時沒在,他若在,德夫定要好好敬他一杯。”
李清照聽著德夫兄弟的話,心裏老大不是滋味,尋思道:“德夫兄弟不會說話,怎麽老是提及相公?”
不過一想到相公,李清照登時低下頭來,心裏又尋思起了相公的模樣,不禁猜測,暗暗想道:“相公此時在哪裏?他睡了嗎?他有沒有想我?”
陸德夫哈哈笑道:“嫂子,你怎麽不說話了?你又在想誰?”
李清照將胳膊放在桌子上,手掌托住下巴,呆呆看向一旁,漸漸沉迷在自己的腦海之中,暗暗尋思道:“相公他此時在哪裏?”
陸德夫看著嫂子的樣子,指著她說道:“嫂子你也憂愁了起來,德夫猜一猜看,你是不是想趙兄呢?是不是?”
李清照看看陸兄弟,不忍心道:“你不要再喝了,瞧你那個樣子。”
陸德夫搖頭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德夫現在已經孤苦伶仃,你還不讓我喝一碗酒嗎?雲兒走了……”
突然停了下來,陸德夫雙目定住,口中喃喃道:“我怎麽又提雲兒了?”
突然臉上痛苦萬分,陸德夫伸出手掌來在自己臉上一拍,痛苦道:“我怎麽又提及雲兒了?”
李清照急道:“陸兄弟,你不要再想了,你再喝碗酒好嗎?”
陸德夫強行裝作鎮定,伸手在臉上摸了一摸,自語道:“嫂子說的對,不去想她,我喝我的酒。”
將自己碗滿上了,陸德夫仰麵便是喝了一個幹淨,將碗放下,打了一個嗝,伸手在自己嘴上一抹,另外一隻手臂豎直起來,將頭向手臂上一靠,心裏又起了波瀾。”
李清照試探著問道:“你好些了嗎?”
陸德夫呆呆答道:“嗯。”
李清照急道:“你到底怎樣?”
陸德夫搖頭道:“不怎麽樣。德夫怎麽就想不通呢?哼哼,她蔡女走了,不正好是一件好事情嗎?”
說著話,陸德夫又是將自己碗滿上,喝了一口。
李清照急道:“你還是在想著雲兒妹妹。你不要這樣想她。”
陸德夫點頭道:“是,德夫不要這樣想她,德夫要感謝她,因為她來,我才知道什麽叫做無情無義。”
李清照拍桌子,急道:“德夫兄弟,酒也讓你喝了,藥也和你拿了,你還想怎麽樣?”
陸德夫看看嫂子,以為嫂子十分生氣,因此便將自己的嘴閉上了,一言不發,隻顧低頭喝酒。
李清照更加著急,忙與德夫兄弟道:“雲兒妹妹已經走了,你還需要過你自己的生活才是啊。”
“自己的生活?”陸德夫抬眼看天,隻覺得好迷茫,搖頭道:“德夫能有什麽生活?如今邊疆去不了,無法征戰沙場。朝廷去不了,無法輔佐君王。如今連雲兒也看不住,讓人家回京城去了。我還有什麽生活?”
突然又是笑了兩聲,陸德夫道:“德夫的生活,現在就是喝酒了。喝一碗,算一碗。”
李清照一拍桌子,急切心裏已經無法控製,指著德夫兄弟道:“你這個樣子,若讓雲兒妹妹瞧見了,她會怎麽想你?”
陸德夫也起身朗聲道:“她會瞧不起我。德夫知道,德夫不埋怨她,隻埋怨自己,誰讓德夫隻有一腔熱血而沒有能力,隻能讓皇上驅逐到這個地方來。”
李清照“哎呀”一聲,又是猛然坐了下來,與德夫兄弟急道:“你不能醒一醒嗎?雲兒妹妹她可不想讓你這樣。”
陸德夫卻不理睬她了,將酒喝盡,卻是哭了起來,朗聲道:“舉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哼哈,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誰讓德夫空有抱負,卻無處施展呢?人家蔡小姐瞧不上我,也是正常的。喝酒,喝一杯算一杯,喝一碗算一碗了。”
李清照急切不已,終於忍不住道:“你可知道雲兒妹妹她為何要那樣說你嗎?”
陸德夫冷哼道:“她看不起我,嫂子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呢?”
李清照搖頭道:“你錯了,她恰恰是看重了你,因此才那樣說的。青州之內,名士眾多,她為何不去看不起別人,偏偏要看不起你?她若真的看不起你?何必與你多廢話?”
陸德夫恍惚神情,問嫂子道:“你說什麽?”
李清照心裏想道:“既然話已說透,那便直接說了。”
因此李清照接著說道:“你可看到,雲兒妹妹那冰冷眼神之中,還夾雜著依依不舍之情嗎?她最看重的人,其實就是你了。你可知道,雲兒妹妹為了你她付出多少嗎?”
陸德夫不屑道:“她又付出什麽了?”
李清照道:“你以為人家接近你,就是耍你一耍的嗎?當初的誓言都是說給誰人聽的?你好好想一想,雲兒妹妹她若耍你,還至於為你懷有身孕嗎?這樣的女子回到京城去,讓人家怎麽看她?你都不想一想?”
陸德夫隻被嫂子的話給說懵了,伸手拍一拍腦袋,努力晃動,心裏想道:“嫂子好像說的有道理。”
抬頭去正視嫂子,陸德夫眼神之中有了幾分愧疚之意,卻還是問道:“那她為何那麽說我?”
李清照指著德夫道:“人家說你笨,你就真的愚蠢到家了,你可注意到,雲兒妹妹說出狠心的話時,她的眼角之中,還有不忍嗎?清照這個外人都能看得清楚,你卻將她對你的好都置之不理了,隻顧自己在這裏發脾氣,你還算做男人嗎?”
陸德夫聞言,低下頭去,心裏暗暗想道:“是啊,嫂子說的有理,我還算作男人嗎?”
突然看向手中的酒碗,陸德夫卻將手鬆開,連連搖頭道:“是啊,德夫還算作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