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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送他最後一程

  徐東和溫漪的事很快就傳來了,徐家可謂雙喜臨門,又認回周以沫跟徐國昌,網上風頭特別勁,大眾的目光都被徐家的事吸引住了,卻“冷落”了另一則新聞。


  梁林因故意殺人罪而被法院判處死刑,節後行刑,時間就定在星期一上午十點整。


  整個梁宅當晚鴉雀無聲,傭人準備好晚飯之後能躲的全部“躲”了起來,黑子大概七點多進了宅子,見餐廳桌上的飯菜一點都沒動。


  “寬爺還沒出來吃晚飯?”他問守在餐桌旁邊的下人。


  下人無奈歎口氣:“沒有,已經在佛堂裏呆了一下午了。”


  黑子眼色頓了頓:“我過去看看。”他轉身要出門,可剛轉身就聽到木門作響,有人從外頭走進來,還帶著佛堂裏的煙燭香。


  “寬爺!”下人先頷首鞠躬。


  黑子看過去,隻見梁寬麵無表情,目光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最終落到那桌菜上。


  自梁林出事以來已經過去好多天了,特別是法院量刑之後這一周多時間,所有人都以為梁寬肯定要悲傷欲絕,畢竟那是他最疼的弟弟,可這段時間黑子發現他還是跟往常一樣,早晚念經,一日三餐,除卻臉色陰沉一點之外似乎和沒事人一樣,實在無法相信他能如此麵對梁林的死刑。


  黑子其實也有些摸不準,但心裏總覺得不太平。


  他走過去,說:“時間不早了,您先吃點東西吧。”


  梁寬卻站定不動,目光沉寂。


  黑子見他沒拒絕,往下人那邊投了個眼色:“去把菜端出去熱一熱。”


  那人大概也早就在屋裏站不下去了,麻溜地端了兩盤菜就往外走,可還沒跨出門檻就被梁寬叫住:“不用這麽麻煩了,就這麽吃吧。”


  下人一時愣住,怯生生地看著黑子,他隻能稍稍點頭,那人又把菜端了回來。


  “那寬爺您先吃吧,有事叫我!”黑子打算先出去,他知道梁寬的脾氣,喜歡一個人吃飯,旁邊不能有人打擾,可剛轉身就聽到身後挪椅子的聲音。


  “坐下吧,陪我再吃一點。”


  “……”


  下人麻利地又添了雙碗筷,黑子就坐在梁寬對麵,他留意對方的表情,可很奇怪,從梁寬臉上看不到絲毫傷心,有的隻是落寞和疲憊感。


  “好久沒有人這麽坐著和我麵對麵一起吃飯了。”這是梁寬在飯桌上說的第一句話,看似十分尋常,就連口吻也透著拉家常似的淺淡,可黑子卻從中聽到了一些絕戾,這種絕戾不在於表情,不在於神態,而是隱匿在他的心間,帶著一點豁出去之後的平靜和淡然。


  道上都傳寬爺變了,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幹沾血的事,坊間傳聞中那個心狠手辣的梁寬已經老去,這些年他開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生意上麵,


  雖然這些生意未必十分正當,可相較他年輕時候幹的那些實在是好了太多。


  “先喝點湯吧。”梁寬主動給黑子盛了一碗,親自送到他麵前,手腕上纏的佛珠不小心敲在碗沿上,叮叮當當響了幾聲。


  黑子抬起頭來,“我自己來吧。”


  梁寬也就不客氣了,把湯碗遞過去之後又重新坐到椅子上,隨後定愣愣地看著黑子,“喝啊!”


  “……”黑子端著半碗涼掉的湯有些無奈,但見梁寬如此認真也隻能用湯勺舀著喝了兩口,是專門燉的豬骨湯,裏麵加了淮山和蘿卜,料並不算上乘,但貴就貴在火候,據說廚房那邊燉了一下午。


  喝完梁寬臉上突然顯出一絲笑,“味道怎麽樣?”


  黑子端著碗有些為難,說實話湯都已經涼了,上麵飄著一層油腥,味道肯定好不到哪裏去,但見梁寬略帶期盼的表情,隻能硬著頭皮說:“味道不錯。”


  梁寬似乎輕微鬆了一口氣,“味道好就行,記得梁林小時候最喜歡喝骨頭湯,可那時候實在太窮啊,飯都吃不上,為了讓他沾點葷腥,我就去菜場收剃掉肉的豬骨,回來多放些水在鍋裏燉,連著燉幾個小時,出來的湯味就是這樣。”


  椅子上的男人似在回憶,眼底表情溫和又平順。


  黑子知道梁寬很疼這個弟弟,當年他父母去世的時候梁林還很小,幾乎是梁寬當爹當媽似的把他帶大,後來兩兄弟從新城一路“闖”到S市。


  沿途多少坎坷經曆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或許正是那時候一無所有時的相依為命才奠定了這樣的感情基礎,反正周圍人都知道梁寬心狠手辣,唯獨對這個弟弟千依百順恨不得把什麽都給他,而再過十幾個小時,這個他視如生命的弟弟就要被帶去執行死刑了。


  黑子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覺梁寬的反應太過平淡了,平淡之餘便是怪異,如此不尋常,黑子心裏越發不安,總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寬爺,明天……”


  “明天你早點過來接我,我帶一罐湯去,當是給他送行。”


  晚上佛堂的燈亮了一晚上,粱宅上下靜如死寂。黑子也一夜沒睡好,天色剛消亮便開車來了。院子裏沒有人,夜裏刮風倒是把樹上的枯葉吹落了不少。大約六點的時候木門“吱呀”一聲,梁寬穿了一身布衣布褲從裏麵走出來。


  “寬爺……”黑子過去。


  梁寬定定看了一眼,瞳孔中布滿血絲和陰沉,大概昨晚一夜沒睡,到這年紀一點打擊都能讓人看上去老了十歲。


  “走吧,陪我去送送梁林。”他從佛堂的台階上下來,腳底踩過鋪滿地麵的枯樹葉,布褂下擺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留給阿幸一個蕭寒的身影。


  死刑犯在臨刑之前可以與家屬見

  麵,其實是做最後的訣別。


  梁林從小無父無母,唯一的親人便是梁寬,梁寬自然要作為家屬去送他最後一程。


  見麵的地方就在看守所的小房間裏,梁寬先到,坐在那裏等,幾分鍾之後法警帶著梁林進來,見到梁寬便跌跌撞撞撲過去,“大哥……”


  他一直撲到梁寬麵前,雙腿發軟跪於地,旁邊法警也懶得扶了,隻是交代:“八點半驗身,九點帶去刑場,家屬見完麵之後還有一些程序需要走,所以抓緊時間,最後一麵了,把想說的話都說完,別帶到棺材裏去。”


  法警大概已經對這樣的場麵司空見慣,所以交代的口氣完全不含任何感情,說完便走了出去,把小房間的門關上……


  人走後梁林哭得更凶。


  “大哥你得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死抱住梁寬的小腿肚,跟那天周以倩過來時的表情判若兩人。


  或許是周以倩的出現又給他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他覺得他們其實還有機會在一起,又或許是,他認為梁寬是不會看著他去死,一定會想辦法救他。


  但是到今天梁寬才來,梁林內心基本絕望,但在絕望中還帶著一絲希望。


  梁寬還坐在椅子上,被抱得身子有些抖,但好歹還撐得住。


  “起來,先起來再說。”他彎腰下去把梁林扶到對麵椅子上,梁林手腳發軟,需要前胸貼著桌沿才能勉強坐住。


  坐起來後他還拽著梁寬的手腕,腕上纏著佛轉,被他拽得生緊。


  “大哥,你是不是來帶我回家了?”到這一刻他還抱有希望,覺雖然心裏已經有了定論,但還是有些不死心。


  梁寬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隻是定定看了梁林一眼。


  三十歲的男人,頭發剃得精短,小時候額頭上麵摔的一條疤都露出來了,數月的牢獄之災已經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樣,到這一步已經顧不上什麽男人尊嚴了,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梁寬把目光收回來慢慢呼吸,也不說話,隻側身過去從旁邊拿上來一隻袋子,袋子裏裝了保溫壺,壺蓋打開,熱氣冒出來。


  “我給你燉了你最喜歡吃的豬骨湯。”邊說邊倒了小半碗出來,又遞了勺子過去,“來,吃點熱的,吃完好上路。”


  “梁林……”梁寬咬著牙拉開他的手,低頭狠狠吞了一口氣,“是大哥對不起你,你隻能先走一步,但是大哥已經幫你打點好了,不槍決,沒有痛苦,幾秒鍾就過去了,你就當是睡一場覺。”


  隻見梁林身子往後仰,重重一蹌,好在後麵有椅子的靠背托著,麵如死灰般瞪著他。


  梁寬把手指全都擰在一起,闔上眼睛,長久的沉默,有秋風從裝著鐵欄的窗口吹進來。


  葉子

  枯了,花兒落了,寒風乍起……


  梁寬手指在下麵抖得不行,心被割開,他用手摁了摁,又推了推麵前的碗,“喝吧,趁熱喝一點,喝完好上路。”


  人生便是這麽一程又一程,有人送,有人接,有些是對的路,有些卻是注定的死路,你選擇了哪一條,是光明大道還是陰間死路,都沒有再回頭的餘地。


  梁林抖著拿起桌上的勺子,低頭喝了一口,和著眼淚往肚裏吞。


  梁寬就在對麵看著,看著自己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把他燉的湯都喝光。半小時後有人扣響鐵門,像是地獄來索命的聲音,梁林幾乎一下從椅子上滑下來,碗和勺子還有杯子裏的湯撒得到處都是。


  “到時間了,家屬先出去吧。”兩個法警進來。


  梁林連滾帶爬地爬到梁寬腳邊。


  “哥……你帶我走,你帶我走,想想辦法,我要回家,花錢,找人,什麽都行……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啊……”哭聲淒厲悲壯,回蕩在那間小小的房間,不知有多少魂魄在這裏逗留,像梁林這樣絕望地作最後掙紮。


  法警司空見慣,過去把梁林從地上攙起來。


  “走吧,時間不多了。”一個攙一個拽,可梁林花了十二分力抱住梁寬的手臂。


  “大哥,大哥……”


  梁寬也隻能僵僵站在裏麵,身子被梁林扯得斜過來,眼睛卻不敢與他對視,直到法警把梁林從地上整個拽了起來,拖著往門口走,梁寬才動了動身子,卻聽到“啪”一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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