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洑溪友來客棧(周末加)
友來客棧後院。
由著那燕小六領著自己回了客棧,到了後院屋子裏,除了一盤看不懂的圍棋和一屋子淡淡的香,遲幼欽一個人影兒都沒看到。
“燕小六,你們東家呢?”
候在門口的燕小六聞聲,點頭哈腰回,“東家可能去拜訪故友了,晚些時候會回來,路途奔波,一晌兒有侍女會給您備好浴事,您沐浴之後可以稍作歇息,待東家回來,小的再來通知您。”
合著都安排好了。
“有勞。”
友來客棧的人,辦事效率很快,遲幼欽不過在軟塌上坐著,隨意看著那局看不懂的棋局一盞茶的功夫,門口就出現兩個婢女。
“夫人。”
聞聲望去,二八芳華,綠蘿輕紗,娉娉婷人如水。
對於這洑溪養美女,遲幼欽是信的。大中華的江南女子,不就是這般柔弱如水,聲若叮咚,滴脆人心麽?比起這兩個小丫頭,遲幼欽突然覺得自己現在這模樣,真糙!
“嗯。”
“夫人,浴室在側屋已備好,您請隨奴婢來。”
“好。”
下了軟塌,遲幼欽便隨著那二人去了主屋之外的側屋。
一番收拾,遲幼欽靜靜地躺在浴桶之中,任由兩個婢女給自己填香去汙。騰起的熱氣,漸漸蒙了遲幼欽疲憊的雙眼,奔波這麽些日子,終於可以再次緩緩了。
這二人的手法,和阿攸阿兮真是像極了。
阿攸阿兮……
“夫人,該用膳了。”
“夫人?”
誰在叫我?
“夫人?”
“小巧,夫人怎麽了?”
“不知道啊。”
“快把夫人叫起來,東家快回來了。”
誰在說話?
“夫人?”
“嘶……”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輕輕的,卻很痛,一瞬間,將遲幼欽的意識從混沌之中拉回。
緩緩睜眼,隻看到一張巴掌大的鵝蛋臉,眉目輕蹙,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其後,還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兒。
“你們是誰?”
那臉蛋兒聞言眉目更是緊蹙,然後,遲幼欽隻見著那張紅翠欲滴的櫻桃小嘴吐著字,“夫人,奴婢是小巧,身後的是小妙,之前伺候您沐浴的,您不記得了?”
沐浴?
對……
這是洑溪,友來客棧。他們叫曹子衿東家,叫自己夫人。
一手扶額,再閉目,將所有暫時缺失的回憶拉回來,遲幼欽才從那陌生而柔軟的床榻上坐起了身。
“夫人,您小心。”
被兩個女子扶起做到梳妝台,任由二人給自己打理,看著銅鏡之中那站著的給自己細致入微地梳頭的女子,遲幼欽隻覺得,這熟悉的感覺,恍若當年。
當年?
嗬……不過是一年左右的時間。
看著銅鏡中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臉蛋兒漸漸被施以淡彩,許久未打理過的墨發再次輕盤頭上,一支青石墜流蘇,遲幼欽隻覺得,這是又回到了玄都似的。
隻是,那時候阿攸阿兮還是自己人。而現在,身後忙碌的二人,是曹子衿的人。
叫得自己,不是小姐,而是夫人。
並不明亮的眸子,不知為何,在腦中回憶閃爍的時候,生生又蒙上了幾層灰,灰蒙蒙漸漸模糊了銅鏡中的俏人兒。
“遲哥!”
一聲熟悉的喊叫,倏地將遲幼欽從回憶中拉回來。將聲音鎖定,連忙起身朝著院子之中跑去。
“夫人,還沒……”
還沒穿好衣服……
可是遲幼欽已聽不到這話,隻急急地開了門,朝著院中憨憨站著,略顯狼狽的鳳厘奔去,“鳳厘!”
見著身前的遲幼欽,鳳厘沒有多大的驚訝,一腔激動地說,“嘿嘿!遲哥,你真厲害!還真把我給救出來了!”
聽得鳳厘這話,遲幼欽當即問道,“誰把你帶出來的?”
“燕小六啊!嘿嘿!”
對了,燕小六說他會把鳳厘帶回來。
“東家!”
聽得身後突然傳來的兩聲鶯鶯女聲,遲幼欽才注意到鳳厘身後三四五步處,負手而立的曹子衿。褪去麻衣,再著華衣,那一身的強勢,顯露無遺。
接到遲幼欽的目光,曹子衿才提了步子上前,略過鳳厘,拿過遲幼欽身後丫頭手裏抱著的披風,抖抖,給遲幼欽披上,“洑溪濕氣重。”
看著小心翼翼給自己係上披風帶子的曹子衿,耳邊飄過那一聲充滿了磁性的關懷,遲幼欽神色微愣,好一幅賢夫模樣。
將遲幼欽散落的鬢發輕輕撩到而後,曹子衿才滿意地退後三步。
輕雲墮馬髻,流蘇映紅顏。
這才是女兒家該有的模樣。
而後,轉身,朝友來客棧前廳而去。
看著曹子衿就這麽走了,遲幼欽卻是不知該做什麽,看向一旁看呆了的鳳厘,一臉嫌棄。
“夫人,小公子,東家在三樓廂房用膳,奴婢帶您二位去。”
說著,巧妙姐妹之中的一個上前輕扶遲幼欽,另一人,前頭帶路,領著不知所以的遲幼欽二人,離開後院。
蹭到遲幼欽身旁,鳳厘巴巴地低聲問道,“遲哥,你怎麽成夫人了?我怎麽又成小公子了?”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白了鳳厘一眼,遲幼欽不答話。
不說,那我自個兒查!
心中掂量一二,鳳厘複又跟上前頭的遲幼欽三人,朝著三樓廂房而去。
友來客棧,遲幼欽不知道這家客棧在魏國是什麽地位,也不知道它在洑溪是個什麽地位,隻是覺得,這座有著三層高的客棧,人很多,生意很好。
那是……
“夫人?”
“遲哥,你怎麽不走了?”
在三樓憑欄,看著樓下大堂裏進來的人,真是冤家路窄!
“遲哥?”
“沒事,走吧。”
再看了幾眼走到櫃台前的一行人,遲幼欽便收了目光,由著那二人領著走到三樓最角落的一間屋子前。
雕花繁複的屋門輕開,內裏對著一扇窗,窗外的風光,一覽無遺。
“夫人,小公子,請。”
待遲幼欽和鳳厘進了屋子,巧妙二人便關了屋門,靜候門外。
鳳厘,自從見了曹子衿之後,就一直默默地,大氣不喘,大話不說。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絕對不簡單。
友來客棧的東家!
開遍魏國,開遍這片大陸的客棧的東家,是現在正坐在屋中左室裏一手拎著一隻玉壺,一手負背看著窗外遠處那滔滔江河緩緩流的男人。
“遲幼欽,過來。”
聽得曹子衿的喚,正要在曹子衿身後那一大桌美食前坐下的遲幼欽頓時收了動作,不舍地看了眼那一桌美食,而後還是老老實實轉身,走到了臨窗而立的曹子衿身旁,站著。
然後……然後,鳳厘聽不到任何關於他的招呼。
在帷幕邊,看著那窗口處,背立而站的兩人,真是……說不出的般配啊!
墨衣華服,高大偉岸,雲裳披肩,娉婷靜立。窗外是連著南疆國的洑溪河。
清風入屋,衣角輕飛。
美!
抽搐抽搐鼻頭,聞著那一桌的美味,見那窗口的二人無視自己的存在,鳳厘可不會虧待自己。自從幾日前在這洑溪栽在那幾個捕手手裏,可沒好好吃過一頓飯,饞死小爺了!
思及於此,鳳厘的膽子倏地變大,三兩步提步悄悄挪到桌前坐下,左手抓雞,右手扯鴨,見窗口二人依舊沒反應,果斷狼吞虎咽起來。
聽著身後傳來的那一聲聲吃得香的聲兒,遲幼欽隻悄悄捂著自己的小肚子,小臉兒輕鼓,卻是不敢跟身旁這高自己大半的曹子衿抱怨半句。
餘光瞟到遲幼欽麵上的怨氣,曹子衿隻仰首輕抿唇角,而後,提壺泯了一口酒。
“明日,帶你去伏幽穀。”
伏……伏幽穀?
是,當初徐韻說,伏幽穀在洑溪。可是,來了洑溪,看了這洑溪的構造,遲幼欽還真是懷疑,這些人是不是被玉笙忽悠了?洑溪也就北麵有一座山,那還是遲幼欽和曹子衿走的地兒,其餘的,要麽耕地,要麽平原,要麽大江大河,哪裏來的穀?
曹子衿卻好似看透了遲幼欽心中所想,目光看著那寬闊的江河,突地,拎壺的手指著那江河之中的某個方向道,“伏幽穀。”
順著曹子衿的手看去,眯眼,虛眼,睜大了眼,遲幼欽也沒看到他說的伏幽穀在哪裏。
看著遲幼欽不停地在一旁擠眉弄眼,曹子衿失笑,“忘了,你有眼疾。”
“……玉笙說,那不是疾。”
“嗯。”
“……”
再無言。
飛鳥輕掠大江,卻在消失成一個黑點之時,倏地筆直墜落!然後……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西秦九女,來你客棧了。”
聽得遲幼欽突然說的這話,曹子衿眉目微蹙,而後,又眉眼舒散,那雙鳳眸,還是一樣的深沉,胸有成竹。
“吃飯吧。”
終於可以吃飯了!
可是,當遲幼欽一轉頭,她真是火冒三丈!
“鳳厘!”
被遲幼欽一喝,正在喝湯的鳳厘慌張放下湯碗,抬頭一臉無辜地看著突然暴怒的遲幼欽,舔舔嘴上的油漬,連人帶椅子,朝後猛挪,看清遲幼欽麵上的怒火,結結巴巴叫到,“遲……遲哥……我……”
掃眼桌上的殘羹剩飯,遲幼欽真是不懂,這死胖子是有多大的胃,才幾分鍾啊!就全吃了個遍!剛才進屋一掃眼,十來個菜呢!每一個都做得那麽精細漂亮!自己還一口都沒吃呢!
這個鳳厘!
看著二人的互動,曹子衿定定地看著那狼狽自首的鳳厘,緩緩走到桌邊,斜目看了看遲幼欽麵上的委屈,對,是委屈……
還當真是難得看到她還有這麽委屈的模樣。
“來人。”
應聲門開,候在門外的巧妙姐妹走到內裏,輕福身,“東家。”
“收拾殘局。”
“是。”
而後,將手中的玉壺放到桌上,從遲幼欽身旁擦過之時,大掌輕動,牽了遲幼欽的小手,離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