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跑路的滋味(2)
第29章
跑路的滋味(2)
飯菜早就安排好了,各種菜式都是用土色土香的鄉下大瓷碗和土缽子裝著的,桌上幾盤土缽子裏麵裝的不知道是什麽肉類,或黑紅或白嫩,在大蒜、香蔥和幾個紅尖椒的點綴下油光發亮,土缽子下麵的小火爐炭火正旺,一陣陣的香氣撲鼻而來。
分桌坐下之後,老板過來敬煙了,老板的打扮和氣質都和將軍有些像,就是沒有那一條拇指粗的金項鏈,一看氣質絕對不像是在這種鄉野之地開個餐館的本地農民,倒是很像社會上的大哥。
結果,一介紹,還真是將軍的親弟弟,比他小三歲,就叫小將軍。這個館是他們兩兄弟一起開的,招牌就是野味土菜。
用山上撿來的木材在大鍋土灶台上燒火,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綠色原生態,有機無汙染。
而且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自然環境得天獨厚,野生動植物多如牛毛。所以,當地市裏很多政府官員、企業老板以及江湖大哥都喜歡過來捧場,生意極端火爆。
之後數年間,將軍就靠這家店起底,最後把生意做到了周邊幾乎所有的市縣,我還給他幫過一個小忙。不過這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酒足飯飽,一行人坐著車下山回到了市裏。將軍又叫了幾個朋友過來,一起在我們住的酒店三樓一家叫做“聚寶盆”的茶餐廳開了兩間包間,一間打牌休閑,一間唱歌。
那天玩牌的是明哥和將軍兩兄弟,還有一個又黑又瘦的陌生人。
地兒他們都去隔壁包間繼續喝酒唱歌。我和小二爺實在是沒有辦法和那些腦子發育鴿子蛋,明明你的手放在她的胸部上了,她卻還要裝出聖女模樣說她害羞的女孩處在一起。我倆幹脆就坐在明哥他們包間,在旁邊看他們打牌,正覺得沒什麽意思,準備先回房去睡的時候,我又一次開了眼界。
那個打牌的瘦子給一直坐在他身後小弟模樣的一個小子說了幾句,那個小子就出門去了。
兩分鍾左右,此人拎著個塑料袋子走了回來,瘦子頓時眼睛一亮,把牌給了另外一個人接手打,迫不及待接過了袋子。
明哥皺著眉,好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說:“老鴰子,你又要搞啊?你出去搞唦,這裏打牌,又還有幾個小孩子在這裏。你搞什麽搞?隻看什麽時候你要搞死在這上麵的。”
“老鴰子,你出去搞唦,說你又不聽,還越搞越多了。你怎麽得了哦?”將軍也幫腔了。
那個外號叫老鴰子的瘦子卻自顧自開著塑料袋,頭也不抬地說:“我不搞一點精神都沒有。怕什麽,江湖後浪推前浪。他們遲早要見到的,我這是給他們上課,這麽典型的反麵教材,他們到哪裏去學啊?”
明哥和將軍的樣子有些無奈又拿他沒有辦法,於是明哥轉頭給我說:“小欽,算了。你們到旁邊去唱歌去,這不是好什麽東西。”
其實,我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老鴰子要幹什麽了,但是好奇心使我決定留在這裏看看。
“沒事,明哥,我看看,沒見過的,你放心。”
“是的唦,小兄弟,你要不要試一下?試了之後,你想什麽就有什麽,要搞李嘉欣都可以!”老鴰子從袋子裏拿出了一包萬寶路香煙,一瓶哇哈哈的純淨水,幾個蘋果,望著我笑的樣子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詭異。
我飛快地搖了搖頭,剛想說我不搞。沒想到,身邊“啪”的一聲響起,明哥居然把牌往桌上一扔,猛地站了起來,指著老鴰子就大罵道:“老鴰子,飯可以多吃,你話不要亂說啊!這是義色的親弟弟,你是不是吃了兩天飽飯,舒服日子過得不耐煩想找些事搞了。”
將軍趕緊起來拉住了明哥,也有些惱火地望著老鴰子。
老鴰子愣了一下,低下頭去訕訕說道:“開個玩笑咯,你還真的發脾氣啊。我不可能會害他啊。”
將軍也拉著明哥說:“算了算了,老鴰子就是這麽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來來來,打牌打牌。”
我頗有些過意不去,也在旁邊拉了拉明哥,明哥這才一臉不爽地坐了下去。
我和小二爺萬分好奇地看著老鴰子的一切動作。
老鴰子在牛仔褲邊上的小口袋裏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塊四四方方,大概隻有拇指指甲蓋那麽點大的小紙包,又從自己隨身攜帶的黑皮包裏麵拿出了一個一次性的注射器。他就像接生婆捧著新生嬰兒一樣小心翼翼地把紙包打開,裏麵露出了一層非常細膩的白色粉末。那一刻,老鴰子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種摻雜著貪婪激動和欣喜的奇怪表情,嘴角微微抽動著,兩眼放出了亮光。
我突然就想起了希臘神話裏麵的潘多拉,打開了封閉魔鬼的那個盒子。
老鴰子把注射器的壓管抽了出來,把白色的粉末倒在針筒裏麵,萬分小心無比輕柔地抖著那張小小的白紙片,抖了又抖,最後還用長長的小指甲蓋輕輕地刮著,生怕露掉了一丁點的白粉。
等把白紙上的粉末刮得幹幹淨淨了,甚至連白紙都快要刮破了之後,他將壓管套在了針筒裏麵,拿起了麵前那瓶純淨水,打開蓋子,把針頭放了進去,右手中指和食指夾著壓管兩邊,拇指抵在壓管上方,極為熟練地緩緩抽動著針管。純淨水也隨之慢慢注射進了針筒裏麵,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老鴰子把注射器拿了起來,舉在手上,用左手的食指輕緩而又有節奏地彈著,讓純淨水和白粉充分地混合在一起。
搞好之後,老鴰子又從身邊的包裏拿出了一條橡皮帶,把衣袖擼了起來。
頓時,我和小二爺就驚呆了。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你絕對想象不到一個人的手上凡是有血管經過的地方都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就像是本應長在臉上的麻子長在了手臂上。其中有些沒有紮好的針眼還凝固著不大不小的血痂,遠遠看去,就像是無數隻細細小小的紅色蟲子把頭鑽進了肌膚裏麵,而一部分的身體還裸露在外麵一樣,極端惡心恐怖。
隻是看了一眼,我的後背和手臂馬上就冒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心裏酥酥麻麻的很不舒服,小二爺則更為誇張地做起了幹嘔。
老鴰子把橡皮帶係在了左手臂上,另一隻手不停地拍打著血管,自言自語道:“都他媽的脆了,打不進去。哎!”
片刻後,他又換了隻手,弄了半天應該還是不行。
於是他幹脆利落地把鞋子一脫,躺在了沙發上,非常自然地脫下了自己的褲子,就像這個房間內隻有他自己,而我們都不存在一樣。
我事後想過這個問題,其實褲子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不僅僅是禦寒,更大的作用是遮羞。
換句話說,褲子也就是尊嚴與羞恥的外在物質表現。相信大家在夏天的時候都曾經見到過老爺們打著赤膊,四顧無人地走著。甚至有些肌肉發達的還認為這是自豪,是男性雄壯力量的體現。但是,敢問大家可曾見過一個正常的人,光著下體走來走去的?我想應該沒有見過吧。為什麽?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這是羞恥。都不願意喪失那基本的尊嚴,都不願意被人指著脊梁骨罵:不要臉的東西。
但是那一天,就在小小的包間裏,我親眼見到了這樣一個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脫掉了褲子。
難道他正常嗎?我想不。他也許還有正常人的思想,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在毒品的侵蝕下,他已經丟掉了正常人的尊嚴和羞恥。
專製和毒品往往都可以釀造一批批的人形怪物,而且隨處可見。
老鴰子脫下了褲子之後,露出了兩隻瘦骨嶙峋同樣布滿了針眼的大腿。
瘦到什麽程度?
三角內褲的褲管已經箍不到兩條腿,腿在褲管裏麵是四麵懸空的。所以,他坐在那裏,某個部位大家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坐在將軍和明哥身邊的女孩。但是老鴰子完全無視這一切。
他把橡皮帶箍在了左大腿上,用力地緊了緊,在大腿根部上的腹股溝裏有力而緩慢地拍打著,嘴裏還自言自語地嘟噥著什麽。拍了十幾下,紮了好幾個地方後,眼睛一亮,他滿臉興奮輕輕地說了聲:“要的!!”
一針就打了下去。
針頭紮進了大腿根部的血管裏麵,他推了很少一部分的水粉混合液體進去之後,再把壓管回抽,一股鮮紅的血液回流進了針管裏麵,和裏麵的混合液體再次混合在了一起。如此反複幾次之後,老鴰子緩緩地把針管裏麵所有的血和水都推進了血管裏麵。
“啊!”的一聲,老鴰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臉上帶著一種莫大的滿足與舒適,仰著的上半身也緩緩躺了下來,拿出一根香煙點上,深深地吸了起來。
漸漸,他的表情越來越呆滯,兩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上,口角流下了一絲透明的涎水,扯著絲,慢慢地,慢慢地滴在了肩膀的衣服上,直到香煙即將燃盡,馬上就要燒到夾著煙的兩個手指的時候,他還是這個樣子,一動不動。
我有點嚇到了:“明哥,明哥,你看看老鴰子。好像有點不對,煙都燒到手了,是不是死了啊!不要搞出人命了啊?”
將軍和明哥以及在場打牌的幾位都大笑了起來,那個幫老鴰子買東西的小弟走了過去,把老鴰子手指間的煙蒂拿了下來。
將軍:“哈哈哈哈,小欽啊,你還真的是小孩子啊。沒事的,你放心吧,他上頭了,正舒服著呢。你要是不敢看,你就去隔壁和二條、拐子他們唱歌去。去咯,那邊都是些乖女孩,比這裏好看些。”
眼前這一幕確實已經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了,再加上將軍一說,我趕緊拉上小二爺一起走出了房間。
在這個晚上,經過一致的同意,我們六兄弟定下了一個非常嚴酷的規矩。
今後如果有人吸毒,將會用定下的這個方法來處置。說的時候我們都是嚴肅認真充滿決心的,誰也不曾料到八年之後,當所謂的嗨吧開始流行的時候,我們真的親手用這個方法對付了一個無心生意,一心流連嗨吧的兄弟。
這個晚上的三年之後,將軍兩兄弟的第一家分店開在了我們市最繁華的地帶。而將軍開業後不到一個月,老鴰子在一個淩晨,吸毒過量死在了無人的大街上,他的身後還有七十多歲的老父親、妻子和不滿一歲的兒子,以及他的洗車行。
葬禮很是風光,周邊的大哥紛紛到場,他哭到死去活來的妻子和不諳世事的兒子為他守著靈。
但是,他那個當教師的父親卻不曾出現。
放肆的狂歡一直持續到淩晨十二點多,剛回到賓館不久,九鎮那邊終於又傳來了消息。
今天上午,三哥親自去了一趟河邊的那幾家旅館,報警者果然是其中一家旅館的老板娘。但是她也並不清楚事發當晚的具體情況,隻給警察說了河邊有人打架,警察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走了,除了滿地破碎的玻璃瓶,不曾留下任何值得一查的證據。
下午,三哥又和九鎮派出所的一位朋友吃了頓飯,席間,那人說當晚值班的警察趕去檢查了一下現場,沒有發現問題,於是連正常的程序筆錄都沒有走,就直接回來交差了。
最後,三哥找到紅傑,給了他七千塊錢,被險兒砍成重傷的那位瘦高個已經轉到了市區醫院治療,這筆錢權當是給那個人的醫藥費。
聽完了所有經過之後,我感覺兩世為人。
短短兩天漂泊,對於我們來說仿佛度過了一個漫長的輪回。所幸的是,一切終於結束,待到天一亮,就能回家了。
那一夜我睡得非常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