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廖光惠(2)
第129章
廖光惠(2)
坐在我旁邊的險兒看見我突然之間跪了下去,大吃一驚,一把拉著我的胳臂,就想拉我起來。
廖光惠本來也大吃一驚,站了起來想拉我的。
但是一看見險兒在拉了,他反倒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我,一雙眼睛平凡冷靜得讓我完全摸不透他心裏在怎麽想。
不過,那一刻,就在廖光惠的眼神深處,隱約流動的神采,讓我聯想起了當初他坐在車子裏麵看向我的那種目光,兩者之間有著無法言表的共同之處。
我沒有讓險兒把我拉起來,反而一把扯住了險兒的手臂:“跪下!”
險兒呆呆地望著,我也望著他。以險兒的聰明,我知道他應該明白了我眼裏的意思。因為,下一秒鍾,他的頭低了下去,兩隻膝蓋也隨之慢慢地彎曲下來,默默跪在了我的身旁。
就在險兒膝蓋馬上要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始終坐立不動的廖光惠突然俯下上半身,一隻手搭在了險兒的手臂上,而另外一隻手也放在了我的肩膀上:“都起來,都起來,小欽。你還是這麽一個人啊!看不出來啊。我廖光惠沒有生你養你,受不住你這一跪。都給我起來!起來了,一切好說,不起來我就走了!”
廖光惠的語氣裏麵有一種很堅決、很果斷,讓聽的人感覺最好按他意思辦的味道在。
我沒有反抗,扯著險兒的腋下,和他一起站了起來。
扭過頭去的時候,我竟然看見險兒的兩隻眼睛通紅,裏麵閃閃發光,兩片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一臉倔強的表情,很用力地控製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我鼻子一陣發酸,眼睛前麵的廖光惠也瞬間就模糊了起來……
廖光惠安靜地站在那裏,一瞬不瞬地盯著我們兩個半晌,突然“唉”一聲,歎出了從與他談話到現在為止,最帶有感情色彩的一口氣。
“小欽啊小欽!你們這些後生伢兒啊!算了算了,你們等我一下。那邊朋友在等著的,我先過去打個招呼。等下就過來。別哭了!”
不等我回答,廖光惠就起身走出了房間。
看著他並不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包廂門口,我張大嘴想要說點什麽,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就像是一個掉進了無盡深淵的溺水者,卻看著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從身邊慢慢地漂過。
一顆心,完全地冰涼了下去……
我無比絕望而又帶著一份聊以自慰的希望,默默地和險兒一起坐在包廂裏麵,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有那麽一瞬間,我隻是覺得很對不起險兒,欲語無言地摟了他的肩膀一下。他低著頭,還是沒有望我,但是他的手卻放在我按著他肩膀的手上,輕輕地拍了拍。
我實在是摸不清廖光惠到底會不會幫我們。
在我亮出了最後的底牌,並且鮮廉寡恥地和險兒一起跪在了他的麵前,他的態度卻依然像開始一樣曖昧不清。
可臨走之前,他卻又偏偏長歎了一聲,讓我感到他好像也受到了某些觸動,動了感情。
這讓我覺得好像有一線希望,但反過來再想,他畢竟隻是歎了一口氣而已,什麽回答都沒有給我。要是他願意的話,這樣的小事,又怎麽會這般反複無常,半天了連答複都不給一個呢?
左思右想當中,巨大的壓力讓我的情緒開始異常狂躁起來。
我給袁偉打了個電話,想看他們吃了沒有,結果就因為袁偉很擔心地問了我一句事辦得怎麽樣了,卻被我狂吼了一通,最後還是險兒看不下去,接過電話和袁偉說了幾句。
就在這樣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包間的大門終於被人再次打了開來。
廖光惠又走了進來,我和險兒還是像之前那樣立馬畢恭畢敬地筆直站起。
但是廖光惠這次沒有和我們客套了,進房之後就徑直走向了沙發的一角,把整個人深深地陷進了沙發裏麵,背著光,大半個頭部都看得不是很清楚,除了兩隻閃爍不休的眼眸之外,五官就像是隱入了黑色薄霧當中,讓整個人越發顯得不可捉摸起來。
“小欽,將軍的那點生意,我廖光惠並沒有看在眼裏,我是看在義色的麵子上才答應和他合作的,他不識抬舉,我無所謂。至於看場子,你們該得的錢,我一分也不會少你們兄弟。我廖光惠做事一是一,二是二。這點錢我都占你們便宜,那我也不是廖光惠了。”
等了半天,廖光惠卻說出了這麽一段完全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到底幫忙還是不幫忙,我更糊塗了,卻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的時機,隻能耐著性子,賠著笑臉暗自等待。
說完上麵的話,廖光惠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盒極品芙蓉王,自己抽出了一根,又遞給我和險兒一人一根。點燃之後,吐出一口,等絲絲青煙飄散殆盡,他才說道:“我給你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今天,方五這個事,我廖光惠來幫你擺平!但是,不是因為將軍的什麽生意,或者你們的那點工資,更不是因為你開始說的什麽卵幫我殺人。第一,我廖光惠一世做事,都還算有分寸,得罪的人不少,恨我的更不少。但是結下了刀劍之仇,想弄死我或者我想殺的人還沒有碰到。第二,我廖光惠在道上混了這麽多年,也不說是什麽大哥,但是真想要弄死個把人,都還要去找你們幾個小屁股出麵,我也就不混算了!所以,小欽,後麵的話,你給我聽好!我廖光惠欣賞的人不多,你胡欽我是真的喜歡!你重義氣,出來混最要緊的就是重義氣,不是什麽錢不錢。沒有義氣,沒有朋友,沒有人看得起你、抬你!你還有個鬼的錢?我今天幫你是因為你對你兄弟的義氣,今後你也不是我的小弟,更不是為我賣命的亡命!我廖光惠活了這麽多年,看錯了一些人,但是小弟還是不差你們幾個。你要是願意,今後你就是我的兄弟、我的老弟。聽得進去,今天就喊我一聲大哥!”
當我聽到廖光惠嘴裏說出“方五這個事,我廖光惠來幫你擺平!”的時候,我渾身的血液就已經開始沸騰了起來。我知道今天別說是方五和莫之亮,就算是閻王爺親自來勾魂,小二爺都沒事了。
所以,廖光惠後麵的話,我好像聽進去了,但是卻又沒有仔細去想。狂喜已經全部占據了我的心,等廖光惠剛一說玩,我就立刻毫不猶豫地叫了一聲:“大哥!”
當時的我,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一聲大哥叫出了口,會給我、我們六兄弟、廖光惠、三哥之間的關係帶來什麽樣的轉變。
不過,我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我再怎麽解釋,再怎麽說當時其實我是因為太激動,根本就沒多想才那樣去做的,也完全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相信。
但這也無所謂了,雖然事實如此,我卻也從來沒有就這一晚的行為給別人做過任何解釋。
因為,我更清楚的是,就算當時我反應過來了、思考周全了,我想,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叫出這一聲。隻要能把小二爺救出來,能夠保住我自己的這些兄弟,能夠不讓他們寒心。要我叫魔鬼當大哥我都會叫,又何況廖光惠。
“哈哈哈,好好好!小欽,你放心,我剛出門的時候已經給龍袍和海燕都打過電話了,他們等下就來。等他們來了,你們再一起過去。要不先按個摩或者吃點東西吧。”廖光惠顯得很高興地一邊摸著腦袋上剪得平平整整的小平頭,一邊站起來給我說道。
“不了,大哥。不了,要不我下去吃點東西吧,我們晚飯都還沒有吃,下麵還有幾個兄弟在邊吃邊等著我們的。”
“你們還沒有吃晚飯!你們幫義色辦事也還真的是拚命啊,這麽晚飯都還沒有吃。你下麵還有人啊?那好,你們去吃飯,簽我的單。等下龍袍他們過來了,我給你打電話就是。”
“那怎麽行!大哥,今天真的謝謝你了,你救了小二爺就是救我們兄弟。今後大哥你有事要處理就告訴我吧。”雖然真的很感謝廖光惠,但是直覺讓我還是有些抗拒和他過於親近。
因為這個人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太過於高深,太過於強大,就像一汪深潭,雖然我可以靠近他,甚至可以凝視他、觀察他,卻依舊摸不到他究竟有多深、他的底又在哪裏。
這種感覺,讓我發自內心地害怕。
“你說什麽屁話,去吃吧。到我這裏了,還少你們一頓吃啊!我先到隔壁去打牌了,你慢慢吃,不急!小二爺不會有事,方五也跳不到天上去的,啊。”
告別了廖光惠,我和險兒一起坐電梯下到了二樓喝晚茶的地方,袁偉他們坐在大廳左角的一張大桌子上,好像都吃得差不多了,坐在那裏正在聊著什麽。
看見我和險兒走了過去,都站了起來,我跑上去拉著袁偉,沒有說什麽,就是望著他,從我的眼神中他看出了我的歉意:“吃飯,吃飯。餓壞了吧。”
“是啊,確實有點餓了。”
“胡欽,怎麽搞的?”地兒問道。
“廖哥答應了,他正在調人,等下我和險兒先吃點東西,我們就去把小二爺搞出來。”
“哦!!!!”
在座之人都不約而同地歡叫了起來,這是小二爺被抓了之後,我們所有人第一次的笑容。
袁偉他們已經買了單,於是,我和險兒又自己去點了兩籠燒賣、幾盤葷素小菜,炒了一個蛋炒飯,吃了起來。吃到一半的時候,一個服務員居然拿著一張單子和七八百元錢走了過來,站在了袁偉的身邊:“先生,請問你們這有位姓胡的先生嗎?”
“哦,怎麽了?”袁偉一臉戒備地問道,我直覺感到一瞬間,所有人的狀態都緊張了起來。
“我就是,怎麽?”我隱隱猜到了一些,對著兄弟們一笑,安撫了一下大家情緒之後,開口回答道。
“哦,胡先生您好!這是這位先生開始買單的錢,剛剛有人給我們經理打了電話,胡先生這桌是那位先生請客。這是您的錢,請收好!”服務員把錢遞給了袁偉,袁偉一頭霧水地呆在那裏,沒有接。
我打了個眼色,袁偉接了下來。
“謝謝先生,祝各位用餐愉快!”
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待到服務員走了之後,袁偉忍不住問道:“我操,明珠酒店吃飯都不用錢?廖光惠請的客啊?”
我邊吃邊點了下頭:“是啊,看到沒有。大哥啊!”
“是啊,還真的蠻屌的,五星級酒店,說退錢就退錢,我操!”地兒也忍不住開口說了。
快吃完的時候,電話響了,接起來一看,是廖光惠打來的,趕緊把嘴巴裏的半個燒賣一口吞了:“喂,廖哥,我差不多了。”
“哦,小欽,吃完了吧?”
“吃完了。”
“小欽,你那裏多少人啊?”
“有十來個。”
“那不用這麽多,你帶四五個用得上的人到我這裏來。你們今天也就不回去了,我幫你們訂幾間房,其他人就在這裏休息下。按摩、小姐自己叫,都算我的。你看要不要得?”
“不用了吧,廖哥。太不好意思了。”
“這些話就少說了,你吃完就上來吧,還是在那個房間等我。其他人自己去玩就好了。快點啊!”說完,廖光惠就掛了電話。
我把廖光惠的意思給大家一說,結果大家紛紛表態都要過去,說救小二爺和元伯一定要一起去。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聽廖光惠的好。
於是,在我幾乎要發飆的鎮壓之下,這才算是說通了,叫上了險兒、袁偉、地兒、胡瑋四人跟我走,其他人則由賈義帶著一起上樓去桑拿部,先去洗桑拿休息下,等我們回來。
到了樓上,廖光惠和龍袍海燕已經等在開始那個包廂裏麵了,廖光惠要海燕出去幫賈義他們安排去了,我們剩下的五個則和廖光惠、龍袍一起留在了包廂裏麵。
“小欽,我要朋友聯係到方五了。說我要人,你猜他怎麽說?”廖光惠笑嘻嘻地對著我說道。
“他知道是你,當然放人咯。”
“哈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是上海灘的杜月笙,說一不二啊。方五蠻調皮的,他說這件事如果是我本人的事的話,他半句多話不說,馬上放人。但是是將軍的事,他不弄下來,今後沒麵子。看在我出麵的份上,要將軍拿三十萬,再加你的一隻手。哈哈哈哈。”廖光惠感覺像是在說一個很荒謬的笑話一樣,邊說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我沒有搭腔,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搭腔才妥當。
“按道上規矩呢,我實在是不太好插手,但是既然你胡欽是我的兄弟,我答應了你,那方五就是不給我麵子。哼哼!”廖光惠說到最後的時候,鼻子裏麵發出了兩道極為冷酷的哼聲。
慢條斯理抽了一口煙之後,廖光惠把頭扭向了坐在他旁邊、始終未曾發言的龍袍,淡淡說道:“龍袍,今天的事,要不就托你帶著這些小朋友搞一下啦。啊?記住,不要搞死。”
說完這句話,廖光惠吐出了一口煙,原本平凡的相貌在嫋嫋升起的煙霧和這個冷淡平靜的語調之中,突然變得猙獰起來。
在這一瞬間,我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坐在自己對麵那個貌似人畜無害、叫做廖光惠的中年男子,在溫文爾雅的商人風範背後,身為黑道巨擘狠辣無情的另一麵。
“好的,大哥,你去玩。放心!”龍袍對著我一笑,也同樣用極為平淡的語氣回答了廖光惠的話。就好像他答應的是去買個單、跑個腿,而不是去刀刀見血地辦人。
“那好,你們聊。我就不陪了,小欽,回來後你就早點休息。下次來市裏記得聯係我啊。”廖光惠標誌性地摸著小平頭,站了起來。
“好的,大哥,你走好。多謝了。”
“廖哥,好走!”
“廖哥,好走!”
在我的帶領之下,兄弟們都非常識趣地全部站了起來。
“好好好,你們玩,你們玩!”廖光惠頗為欣賞地看了我的兄弟們一眼,打開包廂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