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狼煙起 群鷹擊長空(1)
第190章
狼煙起
群鷹擊長空(1)
三輛車各分前後,飛快地開向了位於九鎮和市區之間的一處深山,在那裏,有我們今晚的第二個行動目標——義傑采石場。
坐在車裏,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怪異至極。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砍人了,但是,不論怎麽說,親手用刀剁翻了自己曾經無比熟悉的兄弟、朋友,都絕對不會是一件令人感到開心的事情。
那不堪回首的血腥一幕,在事後或多或少地影響了我們,車廂內,大家都是一副臉色沉鬱,心事重重的樣子。
雖然我們都不是好人,可壞人同樣也是人,也有著人類的正常感情。
我們的良心也會受到譴責,也會有後怕、後悔、慚愧、悲傷等各種各樣令人難過的深刻情緒。
但,壞人畢竟還是壞人。
洗腳城的經曆,也給我們帶來了另外一個正常人絕不會有的,微妙至極的心理變化。
我們變得更加地窮凶惡極!
當九鎮的老人們在教訓晚輩的時候,經常可以聽見說一句話:你連廉恥都不曉得了,你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在我們揮起手上的刀,一下接著一下砍在癲子身上的時候;當癲子的血一滴接著一滴灑在我們腳底的時候;當我們對癲子老婆的哭訴聲無動於衷的時候。
我們就已經沒有廉恥了。
在我們兄弟的生命曆程中,這是一個堪稱曆史性的轉折點,它標誌著我們已經正式成長為像三哥、老鼠、廖光惠們一樣,不再受感情左右,一心隻為利益而拚搏的黑道分子。
黑幫的世界裏,永遠都不會存在好人這樣一種生物。
所以,這些年來,在漫長的歲月中,我也同樣做過很多自己都不願意去回想的事情。可曾經的我,至少還有著很多理由來安慰和欺騙自己:為了生存,為了出頭,為了理想,為了兄弟,為了義氣,等等等等。
隻不過,今夜過後,再也沒有任何借口能夠掩蓋住我手上的血腥味,而我,也不再需要任何借口。
我知道,自己將會越來越心安理得地接受並習慣這一切。
人總是這樣,既然已經錯過一次,也就無所謂繼續錯下去了。
砍在癲子身上的刀,其實砍的並不隻是癲子,而是往日的情分,江湖的道義。
情分和道義都砍得了,又還有誰是動不了刀的?
車子飛快地開出公路,拐向了通往岩場的小道,在不太平坦的簡易道路上顛簸了十來分鍾之後,我們的車子停在了岩場門口。
距離砸掉三哥在市區的洗腳城,已經差不多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以三哥的手段和實力,他不可能還沒有收到這個消息,並且,他也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相應反應。
來岩場的路上,我已經和小二爺探討過了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
最後,我們一致認為,三哥名下的產業有好幾個,他沒理由百分百確定我們的第二個目標是岩場;而且,岩場又離九鎮還有一段距離,就算三哥神通廣大地猜到了,在我們已經得了先手的情況下,他也絕對無法及時派人過來埋伏或者支援。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三哥已經通知了岩場方麵,岩場也盡可能做出了一些準備。但隻要三哥本人還沒有到,光憑岩場自身的力量,絕對不足以抵抗住我們的打擊。
我們盡可以放心大膽地按計劃行事,砸了三哥的岩場。
可當車子停在岩場之後,局麵卻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坐在車上看過去,整個岩場居然都是無比安靜,除了一排用來辦公的低矮平房裏透出了一盞電燈泡的昏暗光影之外,其他地方全是那種曠野中才獨有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一種極度的危險感覺讓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緊繃了起來,回過頭與小二爺對望了一眼,他的眼中也滿是疑慮之色。
可是,無論眼前情況如何不妙,我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前麵縱然是龍潭虎穴,到了現在這一步,也隻有硬著頭皮往前闖。
沉默幾秒之後,我和小二爺不約而同地衝著對方點了下頭。
我當先拉開車門,拎著手上的殺豬刀,飛快地踏了出去……
和三哥開戰,無論資金還是資源,我們兄弟都處於絕對的劣勢,唯一能夠依仗的就隻有手底下這批悍不畏死的初生牛犢,以及團隊中,因為賈義事件而引起的同仇敵愾的空前凝聚力而已。
但是,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缺點。
他們也許比老流子更有勇氣,更拚命,卻絕對沒有老流子的耐心和韌性。耐心和韌性不會被消磨,挫折越大,反抗往往也就會越大;而勇氣卻正好相反,一擊不成,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這場仗,三哥可以拖,我們兄弟卻拖不起,我們隻能全力一擊。
我和三哥分別是兩隻手掌。
由於三哥名下的產業很多,為了保護所有的產業,他的力量也必定要被分散,因此,他這隻手掌就隻能攤開,分成五指。
而我卻不用,我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拳頭。
以一拳攻五指,就算不能夠全部掰斷,至少我也能夠斷其二三,從而大幅度地拉近自己與三哥之間的實力差距,為最後的決戰奠定基礎。
洗腳城、岩場、遊戲廳、水泥廠……事先的計劃中,我們會一個接著一個地砸過去,一點點削弱三哥的根本,給他和他的團夥造成絕對無法接受的損失。然後,將躲在暗處的三哥,一步一步地逼出來,讓他在四處救火的情況下,疲於奔命。
然後,我們再在一個恰當的時間點,給予三哥致命的一擊。
這就是我和小二爺煞費苦心布下的那一個自認為完美的局。
可惜的是,三哥終歸不愧是那個讓我從小到大都一直視為標杆和靠山的三哥,他甚至都遠遠超出了二十餘年以來,我對他的全部了解。
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之下,三哥卻依舊沉著謹慎,不動如山,用一種最為聰明的方式,毫不費力地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也給我好好上了一課,讓我知道了什麽才叫做真正的老謀深算。
我們所有人經過一番仔細的檢查之後,偌大岩場裏麵,僅僅隻剩下一個姓何的男人在守夜,見到我們凶神惡煞的樣子,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不斷求饒。
我沒有動這個男人半根毫毛,他隻是一個為三哥岩場守夜的勞工而已,犯不著做得這麽絕。
不過,這個男人卻告訴了我們一個消息,本來岩場裏除了他之外,還有四個人的。在我們到來之前的20分鍾左右,這4個人接到了一個電話,馬上1秒都沒有耽擱,就直接開車離開了。
三哥居然全麵收縮了!
麵對著我這樣的小輩,他不但沒有絲毫的輕敵和驕縱,甚至為了保存自己的全部實力,居然能夠徹底放棄了這個為自己帶來巨大利益的岩場!
揮手間,我處心積慮的謀劃就化為了雲煙,手段之老辣,殺伐之果斷,簡直是讓人望塵莫及。
三哥到底想要做什麽?
原本,我們想要打草驚蛇,引蛇出洞,逼著三哥做一次正麵決戰。
現在看來,疲於奔命的卻變成了我們,這次決戰的主動權居然已經完全操縱在了三哥的手裏。
可就算前麵是死路,我也隻能繼續往下走,我隻能應戰。
因為,如果我躲了,那我躲得就不隻是今夜,而是一輩子,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下步棋,騎虎難下的我,又該如何落子?
正式決定和三哥翻臉以來,我終於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方寸大亂。
我微微搖了搖頭,一時想不出來的事情,就先別去想它吧。
眼前這一步,不管三哥下得如何巧妙,也無論我心中多麽焦慮。
至少,我絕對不能讓眼前的這幫兄弟看出來自己的慌張和失算,為了保持他們的銳氣,就算是裝腔作勢,我也不得不為了。
打定主意之後,緊了緊手上的家夥,我走向了那排平房的其中一間,重重一腳踢在了薄薄的木門上麵,“嘭”地傳來了一聲悶響,隨著這聲響起,其他人也都紛紛動了起來。
片刻之後,岩場就像一個小時之前的洗腳城一樣,在我們的摧殘之下,化為一片狼藉。
與洗腳城不同的是,後者可以供我砸壞的東西非常之多;而岩場裏麵,卻隻有幾台開山的機子,幾輛破舊的翻鬥貨車,以及這一排三間低矮的平房。
我們砸壞了所有能砸的東西之後,在貨車和幾台機器上潑了汽油,將它們點了起來。
遠遠地站在安全範圍之外,車輛燃起的熊熊大火映射到我們臉上,閃爍不停,空氣中傳來了很明顯的橡膠燃燒時的那種惡臭味道。
我伸手拿過周波手上的雙管,走到了其中一間平房前麵,對著掛在門邊的白色招牌,抬手打了一槍。
然後,在小弟們如同癲狂般的歡呼聲中,我扭過頭去看著旁邊一臉煞白的何姓勞工說道:“告訴你們老板,他打了我的牌子一槍,我這一下還給他了!”
在開向九鎮的車子上,我問胡瑋:“小瑋,九鎮的人都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在神人山前麵的路邊上等著我們呢?”
下一步,我要砸的是三哥一生中擁有的第一個正式實體產業,也是他最大的產業——水泥廠,這一步必須馬到功成,絕對不能亂。
為此,我親力親為,在事前做了盡量周全的謀劃;而現在,胡瑋告訴我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所以,我相信,無論三哥是如何應對,都不可能馬上扳回局麵。
最多一兩個小時之後,水泥廠也會像方才的岩場和不久之前的洗腳城一樣,化為一片廢墟!
讀初中的時候,不記得是在曆史課本還是地理課本上麵,有著一篇介紹意大利的課文,裏麵提到了佛羅倫薩城和比薩斜塔。而我對於這個城市和這棟建築的最初理解,就是由課本裏麵那短短的幾段文字和一幅粗製濫造的小小圖片開始。
通過課本,讓我知道了佛羅倫薩,又叫做翡冷翠,意大利語中的意思為“鮮花之城”。全城擁有著40多所博物館和美術館,60多所宮殿以及風格迥異、大大小小的無數教堂;同時,它也是意大利文藝複興運動和歐洲文化體係的發源地,號稱藝術與建築的搖籃。
身臨其境的佛羅倫薩確實很美,不過,也許因為它最大的魅力是已經融入到了這個城市骨髓裏麵的文化和藝術氣息,而我偏偏又是一個書讀得並不多的粗人。所以我體會不到這種氣息,它的美也並沒有震撼到我,我覺得這樣的美在歐洲很多古城都可以找到相似的感覺。
佛城尚且如此,斜塔豈能異常乎?這是我當時的想法。
1天之後,也就是公元2009年4月11號那一天,我這個近乎無知的想法被完全改變過來。
那一天傍晚,快要日落的時候,在3個朋友的陪伴下,我來到了鄰近這座千年古城的另一個小城比薩。
這些年間,先後也曾見過一些據說不得了的人和據說不得了的景,真正見到之後才發現,再不得了的人也無非是一個人,再不得了的景也無非隻是一個景。
看見比薩斜塔之前,我的確沒有抱太大期待。
但是當斜塔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我卻真真正正被完全震撼住了。
寬大的廣場上,橫跨著一座美麗的教堂;教堂的斜前方聳立著一個同時體現了傾斜與穩當、危險與安全等極端感覺,卻又毫不矛盾,且美麗非常的白塔;絢麗的夕陽從我臉龐的左前方投射在白塔上,映射出一層朦朧而柔和的光影;人們分散在廣場的不同地方散步、閑聊、拍照、戀愛、驚歎、感恩……
當悠揚的鍾聲響起時,更是給這本已完美的一切增添了些許安詳、靜謐、悠遠與滄桑……
那一刻,我呆呆地站在廣場,望著眼前的塔,才突然意識到,原來這才是比薩斜塔!而我胡欽,一個萬裏之外山區小鎮的流子,就這樣穿越了歲月和山水,站在了它的麵前。
最初的震撼過去之後,我又產生了一種很諷刺的感覺,我發現在交了錢的義務教育之中,當初所學到的那些東西是多麽地錯誤,又是多麽地離譜。
按照初中課本可以給予我的原本想象,我本以為比薩斜塔會像是國內許多古塔一樣,細細長長的一座塔樓,隻不過風格有些古意,樓體些許傾斜而已。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它居然會是一座上下八層,大小總共213道門,高54.5米,直徑16米,重1.4萬噸的龐然大物。
更驚人的是,這樣的大家夥居然向南麵傾斜了整整5米,卻還穩穩當當地屹立了百年。
為此,回家之後,我專門查找了斜塔傾斜和不倒的原因。各種說法紛紜:有的說是因為施工原因造成的,有的說是因為設計原因造成的,更有說是因為斜塔旁邊的教堂所導致的神力庇佑,最通俗的說法是因為塔身壓力過重和地質鬆軟的原因所造成的。
不過,無論什麽樣的說法,都隻是為了表明一個道理:斜塔的出現是偶然的!這是一個偶然所造成的奇觀。
根據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說,偶然是必然,必然也是偶然。
我是一個信命的人。
所以,我相信斜塔的出現也許是因為這些偶然條件的導致;但我更相信它的出現,是因為在它誕生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日後它必然將會成為一座名震八方的斜塔。
世間萬物都脫不開一個命數,塔如此,人亦然。
每個人在生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你是你,你永遠都無法變成另外一個人,無數的偶然隻不過是命運早已擺好的定局之下給予你的一個額外解釋,無論怎麽掙紮,大家都還是逃不開各自的命局。
所以,我認命!
所以,我相信:胡欽就是胡欽,義色就是義色,六帥就是六帥,小兵兒就是小兵兒。
而九鎮十三鷹也注定會是九鎮十三鷹!
一直以來,對於賈義、胡瑋、簡傑他們這些人在這些年間,都能夠始終如一地跟著我,叫我一聲大哥這件事,內心深處,我始終都抱著非常感激和謙虛的心態。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13個人,他們能站在我的身邊,成為我的兄弟。這是上天給我的福分,也是我無比尊貴的財富。
沒有他們,也就絕對不會有我現在的一切。
我更知道,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有我沒我,無論跟著的是誰,他們本身的性格和能力就已經導致他們注定會像是現在一樣地變成13隻翱翔於江湖的雄鷹。
誰都無法改變!
我的出現,隻不過是一個偶然。不過,既然已經有我這麽一個偶然出現了,那就還是繼續按照這個偶然發展的情節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