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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

  第348章


  夫兵者,不祥之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句話出自於《論語·衛靈公》,是孔老夫子親口說出的聖人之言。


  意思是說,如果一個工匠要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必須先要準備合適的工具。


  這個道理,雖然過了千年,卻曆久彌新,依舊適用於每行每業每一個人。


  出來混江湖跑社會的流子們,要想吃飽飯,過上想過的日子,靠的就是手裏那把刀。


  刀分很多種,對於道上人而言,每一種都有各自不同的用途,能夠達到完全不同的目的。


  做什麽事,就選什麽刀。


  如果隻是想嚇一嚇普通人,拿一把地攤上買的日本武士刀就夠了。這種工藝品基本都沒有開過鋒,但勝在尺寸夠長,電鍍的刀身拿在手裏寒光閃閃,一般人見到就嚇癱了,堪稱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必備良器。


  如果對方也是流子,也流過血,但是彼此之間卻並沒有深仇大恨,那麽就拿一把砍西瓜用的砍刀。這種刀刀身鐵皮極薄,砍幾下就斷,隻要不對著脖子等要害地方,能見血卻絕不會致命,完全可以在彰顯自己膽氣的同時將事態控製在雙方都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如果彼此已經結下了仇怨,準備真的出手教訓一下對方,卻也並不願意弄出大事,就可以選擇菜刀或者開山刀馬刀,樸實無華,輕重趁手,雖然談不上威風帥氣,卻刀刀入肉,足以令對方皮開肉綻,終身不敢或忘。


  再進一步,如果想要把人弄殘廢,那就是殺豬刀、管殺,一刀剁下去,筋骨皆斷,絕無幸理。可是也正因為這兩種刀的殺傷力太強,用刀之人必須要有足夠的經驗和技巧來掌握,不然極有可能就直接要了別人的命,悔之不及。所以,一般的小混混很少選擇這兩種兵器。


  最後,假如大家已經到了一山不容二虎不死不休的地步,就是存了心要對方的命,那麽除了槍不談,最好的就是匕首和各種軍用製式刀具。這些兵器就基本不是砍了,而是捅,隻要捅對了位置,基本兩刀以上,神仙難留。


  我不太喜歡用刀,大多數情況下,甚至刻意避免用刀。


  因為,我覺得刀是蠢人用的。


  我寧願用嘴,用嘴要比用刀劃算。


  實在用嘴不行了,那就用槍;對於任何人而言,槍的威懾力都要比刀大得多,而直接的震撼往往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如果用槍都還不行,還是震懾不了,那就開槍!

  就連殺人,槍也明顯要比刀好用很多,雖然背負的風險更大,但人都敢殺了,還值得去考慮用槍判刑更重的風險嗎?


  當然沒必要了。


  用槍用刀用嘴,歸根結底,都是為了解決問題,隻是一個辦事的手段而已,並不是目的。


  所以,在辦成事的這個前提下,哪種手段收益更大,哪種手段風險更小,就選哪種。


  隻可惜,很多江湖人,甚至很多憤而拔刀的普通人,都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們錯把手段當成了目的。


  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看法,不見得對,因為在我身邊,就有一個不但不愚蠢還極度聰明的人,就是用刀的行家。


  險兒。


  有一種軍用刀具在世界兵器史上極為有名,原名叫作博伊獵刀,這種刀造出來就是為了殺人的,無論是切割,劈砍,還是突刺,無一不可。尤其是刀背上還有一連串極為粗大強悍的雙層倒齒,足以給人體造成的傷害堪稱是聳人聽聞,遠遠超過了六七十年代北京老炮兒,東北混混們最喜歡用的軍刺。


  後來史泰龍主演的電影《第一滴血》係列風靡全球,而電影主角蘭博使用的就是這種極其彪悍的刀,所以如今博伊刀在全世界範圍內也就有了一個更為普及的名字——蘭博刀。


  當年我們兄弟剛出江湖的時候,武晟被羅佬砍成了殘廢,為了替武晟報仇,動了殺心的險兒就曾經特意買了這樣一把蘭博刀。


  再後來因為種種事情,險兒外去躲災,等他回來時,我們已經到了市區發展,這把刀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被留在九鎮的場子裏。


  那天,洪波從櫃子裏麵拿出來的,就是這把蘭博刀。


  一刀!


  那一晚,洪波隻來得及捅老鼠一刀。


  捅完那刀之後,洪波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把刀身完全拔出,就已經被飛奔而至的大屌一把抱起,掀翻到了走廊外麵。


  然後,在場所有人就看到了一幕終生再也難以忘懷的恐怖場景。


  老鼠還是站在原地,隻不過上半身卻像是煮熟的大龍蝦一樣蜷縮了起來,那把已經被洪波抽出了一多半的蘭博刀,晃晃悠悠的吊在老鼠的肚皮上麵,隨著老鼠身體的顫抖而微微晃動著。


  老鼠抬起頭來,一個不漏地看了一下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的眼神中出現了破天荒的恐懼和慌亂,他張著大嘴,似乎想要向大家求助,可是喉嚨裏麵除了“咯咯咯”的一連串奇怪悶響之外,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漫長卻又短暫的一兩秒鍾內,每個人都被嚇傻了,大屌、紅傑、小滿、劉嵐,大家都行屍走肉般地看著老鼠,卻沒有半個人意識到應該上前幫忙。


  劉嵐說,他當時想的居然是,一刀而已,真那麽嚴重嗎?看來真要遇到事了,老鼠這樣的大哥也會害怕啊。


  在眾人癡傻的注視之下,老鼠極度絕望地伸出了顫抖不休的雙手,握住肚皮上的刀柄,然後,雙手猛力往外一抽。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沒有人會相信,一把蘭博刀究竟能夠在人的肚皮上捅出多麽巨大的豁口;可一旦親眼看見了,也再沒有人能夠忘記。


  那一瞬間,就在所有人的眼前,老鼠的肚皮上就像是安了一個拉鏈,而此刻拉鏈已經被人突然拉開了;又像是一朵迎風怒放的巨大紅花,隻不過,盛開的不是美麗,而是恐怖,如同修羅煉獄一般的恐怖!

  在刀身的牽扯之下,先是一條粉白色的線被刀背上的倒齒源源不斷扯出,老鼠死死盯著那根掛在刀背上的腸子,喉嚨裏那種詭異的呻吟也越來越響。


  當終於扯到了手臂所能夠延展的最長處時,無數的鮮血和大堆粉色的腸子就像是決堤一樣,從肚皮上的那個破口裏麵流了出來。


  而老鼠的所有精氣神,似乎也在同一時間之內徹底傾瀉得一幹二淨。


  手裏的刀再也握不住,隨著腸子一起跌落在地的時候,老鼠再次抬起頭來,極為黯淡的雙眼對著前方夜空望了一眼,然後,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倒在了自己的鮮血和腸子裏。


  “大哥——”


  “殺人啦——”


  “夏總——”


  在無數的尖叫和腳步聲中,人們紛紛舉步,或是奪路而逃,或是撲前救人。


  整整將近五分鍾裏,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那個始作俑者去了何方,又發生了何事。


  一直以來,江湖上都在盛傳,我胡欽做事不按套路出牌。


  但是比起命運這位神魔一體的大哥而言,我簡直比尼姑庵裏麵八十歲的老尼姑還要循規蹈矩,安分純善。


  斑斑史書上,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不計其數。


  有人殺人償命,有人殺人成神;有人作惡一世得善終,有人行善一生遇橫禍;有人貌醜穿金掛銀,有人絕色紅顏薄命。


  人這一生,無論好也行,壞也罷,都永遠求不到一個心安,都隻能在命運的玩弄之下隨波逐流,賤如螻蟻。


  世間事就是這麽奇怪,就是這麽沒有任何套路可言。


  老鼠混跡江湖多年,憑著手中一把刀,從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崛起於卑劣肮髒的街頭,最終變成了有家有業的江湖豪強。一路走來,以血為禮,風霜入命,砍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被不知道多少人砍過。


  二十年前,神人山那家專造假冒偽劣品的花炮廠爆炸,偌大的廠房片瓦不存,在場工人屍骨橫飛,無一幸免,唯有老鼠和一條狗毫發無地活了下來。


  十三年前,闖波兒把老鼠渾身上下像是剁豬肉一樣砍了一遍,然後又像是釘耶穌一樣把他活生生釘在了九鎮大橋上。如今,闖波兒都不曉得是幾世為人了,可老鼠那看似孱弱瘦小的個子,養好了傷之後,卻照樣生龍活虎直到現在。


  兩年前,又是一炸!平生最大死敵義色展開雷霆一擊,用炸岩礦的火藥將老鼠的房子幾乎炸成了廢墟,那個原本健康美麗的無辜女子被炸成了殘廢,也炸成了老鼠的妻子;可當老鼠本人從殘壁斷垣中爬起來的時候,雖然頭黑臉黑,渾身是傷,一番休養之後,還是沒事。


  如今,一把追魂索命的殺人利器蘭博刀,拿在一個含恨在心,矢誌報複的江湖人手裏,一刀捅進了他的肚子,幾乎都要把整個人捅個對穿了,捅得肚破腸流,弄得滿地鮮血,嚇得旁觀者六神無主。


  可最後,在渡過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緊急搶救之後,老鼠除了大量失血需要靜養休息,預防並發症感染之外,卻什麽事都沒有,麻藥藥效一過,甚至連神誌都清醒了過來。


  老鼠當然是壞人,所以,禍害遺千年,這句話在他身上能夠套用。


  但混江湖跑社會的,除了電影電視裏麵的許文強陳浩南這種虛構英雄之外,又有誰不是昧著良心做著惡事?又有誰能夠問心無愧地當個好人?

  我、義色、廖光惠、皮財魚、金子軍、李傑……誠然沒有一個是好人;但地兒、皮鐵明、元伯、馬貨、牛錯、小兵兒……他們又真的是好人嗎?


  在這條路上,好人,早就死絕了!

  都說好人才不長命。


  洪波也是江湖人,也做過了大大小小,不足為外人道的違心事。


  可一沒動刀二沒開槍,不見血不破皮,他僅僅隻是被大屌推了一掌,翻在地麵上摔了一跤而已,卻為什麽就偏偏付出了整個人生為代價。


  神人山莊的構造是個“口”字型,最上麵那一橫是酒店大堂,右側是一個露天餐廳,左側是包廂,中間那塊空白處則是停車場。


  為了防止露天停車場的雨水倒灌進酒店裏麵,在修建時,刻意把停車場的地勢下沉了十來厘米。所以,在包廂和停車場的地麵之間,就形成了一道十來厘米高的台階落差。


  包廂外有一個兩米左右寬度的走廊,走廊外側是一排分不清中式風格還是北歐簡約的原木欄杆,高度大概是一米多點,到成年人腰間部位,欄杆的外麵就是那道水泥砌成的落差台階。


  站在高處,我們會覺得危險;走到車流不息的馬路中央,我們會覺得危險;看到刀搶棍棒,我們會覺得危險;抱著液化氣罐,我們也可能會覺得危險。


  但是,麵對著這一道小小的水泥台階,我想,自從它修建以來,都絕對不會有任何人會感覺到危險。


  它實在是太普通了,它本來就是一個沒有美感,卻非常實用極為常見的建築結構,誰又能想到,普普通通的它居然會奪走一個年輕人的一生。


  發現洪波不對勁的,是神人山莊的一個服務員。


  發現的時候,老鼠已經被大屌紅傑還有那幫東北客一起抬上車,送往了醫院,而小滿則早就不知去向。


  暴烈而混亂的場麵也終於消停了下來,除了地麵上依舊殘留的大量血跡和鈔票猶自在述說著片刻前那段慘烈的江湖故事之外,神人山又恢複到了往日的平靜裏。


  神魄未定,渾身血跡的劉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向來就笑臉迎人,性格極好的他,不知為何,那一刻卻突然忍不住,對著旁邊幾位依舊沒有回過神,還是一副癡呆樣的服務員發了大脾氣,大吼著讓他們清洗收拾現場。


  然後,他罵罵咧咧的就準備回到大堂,剛走到台階上,身後再次傳來了淒厲而恐懼的尖叫聲:“啊——”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服務員站在走廊外的停車坪上,一隻手裏拿著幾張剛撿起來的,亂七八糟帶著血跡的鈔票,另一手指著腳下的地麵某處,雙眼睜得巨大,激動到手足無措,雙腳原地連跳。


  待到一再受驚,魂飛魄散的劉嵐飛快趕到跟前,順著服務員所指方向看去的時候,走廊欄杆外麵,那片被屋簷所遮蓋的陰影處,洪波孤零零一人躺在地上,已經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劉嵐說,那一刻,洪波雙眼睜著,身體在微微抽搐,但眼神中卻並沒有明顯的痛苦和恐懼,他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身邊這些能夠幫助自己的人們。


  他隻是異常平靜而黯然地望著夜空上的某一點,像是在放空,又像是回憶。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的洪波在想著什麽。


  隻是事過多年,每當回憶起這件事,我都會無來由地認為,那一刻,洪波是不是正在想著那首早就已經過時的老歌——《一起走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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