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第一人格的秘密
鬼面,是你么?想到此刻托著我身體的人會是你,我的心竟出奇地平靜,因為除了成秋碧,現在就只有你能在我孤獨無助的時候送上一絲暖意,就算你是壞人,你在我這裡,也相當於一根精神支柱,因為,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除了成秋碧,你是我最先見到的人,而且是第一個,能給我安全感的人,就如同此刻在我胸口緩緩散發熱流的血印。
所有人都不明白為何我的嘴角會掛起那道意味不明的弧度,不是笑,而更似哭泣,在鬼面扶托下,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令我哭過笑過的魔界,真的好希望,醒來時,眼前是一片藍天白雲和耀目的金色陽光。
時正是深冬,鵝毛大雪在廣袤的平原上鋪起了一層厚厚棉絮,鼻息間儘是冰雪裹挾著煤煙的味道,不難聞,也不冷,有點像以前的世界里冬日農家小院的味道。
緩緩睜開眼睛,視線里黑暗和白光突兀而又融洽的融合著。一間再簡樸不過的小草屋,沒有床,而是一鋪被柴火烘烤得熱熱的土炕,睡在上面,雖然覺得有些硬,硌得骨頭都開始輕微疼痛,但說真的,這感覺真好,從未有過這種體驗。一室黑暗被從窗欞間投射進來的雪光照徹得一半昏黑一半雪白,有點像飛機在雲層上時坐在機艙里的感覺,而且身體還發著熱,所以飄飄悠悠的錯覺倒真的有點像飛在空中。
一時迷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長長呼了一口濁氣,只記得自己在魔界第一城和西昺城的交界處昏倒,之後的事情一點記憶也沒有。
抬手撫上額頭,全身都酸酸地疼,就像長期不運動的人突然一天內干盡所有力氣活,肌肉酸中毒。
鼻尖上嗖嗖冷風,身下熱得我後背都在出汗,這感覺說起來很奇妙。可是抵不過我現在的生理需求,表誤會。我是口渴了。
乾咳幾聲,唇邊立刻就有涼涼的東西遞過來,低啞而性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沒有覺得好些。」和冰雪很是相得益彰的聲音,因為它們都是那般的冷傲,可就是該死的好聽。
抵著微涼的杯壁飲盡一杯熱茶。側眼瞄了一下扶我坐起的人:「這是哪裡?」飛機場般平坦的面具,看上去甚是駭人,特別是那一雙留給眼睛的黑窟窿,說啥子也跟他那把性感的聲線聯繫不到一起。
隔在面具下的臉看不到情緒波動。他的聲音也毫無波瀾:「我家。」
些微地驚訝:「你家……很溫馨。」就是簡樸了些,屋子裡除了一張既用於吃飯又用於書寫的桌子外,就桌子邊一張快斷腿的凳子充當傢具。不過說真的,確實很溫馨,不知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住在這裡的人給了我溫馨的感覺。
透過面具上的兩個窟窿。我看到鬼面閃爍的目光,喉中似有聲音流溢,但不是笑聲,我也不知道那聲音意味著什麼。將我放倒回床上,端著杯子出了屋子。不一會兒工夫,就又走了回來。這次他的手中端了一個很大的盤子,盤子上扣著蓋子,所以不知道那裡邊究竟放著的是什麼。
將盤子放在僅有的一張桌子上,鬼面只用一根手指便把桌子抬到了我近前。
「你已經睡了快半個月,每天只喝些米湯充饑,這兔肉是我剛剛出去獵到的,雖不是什麼大補之物,但貴在肉嫩鮮滑,清燉的,也不油膩,正適合你現在的體質。」很冷,也很溫柔,鬼面是那種很酷又很會疼人的男人。
想到這,我不由自主笑了起來,鬼面詫異地看向我,以為我是在嘲笑他的話,為避免誤會,我急忙澄清道:「為什麼對我這樣好?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你可對我冷淡得很。」
鬼面一時沒說話,沉默許久后才悵然道:「……當初我並沒有認為你是你,還以為你是夢魅兒……」
「嗯?」很奇怪,「既然你認為我是夢魅兒,你為何還要救我?」一般來說,只要是把我當成夢魅兒的,絕對不會給我好臉色。
鬼面道:「其實我也不能確定你是否是夢魅兒,只覺得你和她有些相似,但很快通過味道確認了你是人族后,便打消了你是夢魅兒這個猜測,出於你是人這一點,我有責任救你。」
「呃……責任?為什麼說你有責任解救人族?」
「因為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禁止旱魃傷害人族,這也是……也是旱魃始祖留我在人世的用意所在。」說話時,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我。
「嗯……」點頭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有不解道:「你怎會突然出現在魔界?若是看守旱魃防止干擾人族,你應該一直戍守在黑暗之城同北旻城邊緣才對。」
「我……」鬼面欲言又止,就在這時,外間的屋門被篤篤敲響,在雪色之下,這聲音顯得絕對空靈。
我奇怪地循聲望去,詢問道:「是誰?」
「落塵。」鬼面冷寂說道,聲音能凍死個人。
「落塵也在呢?」這一點不得不令我詫異。
鬼面點頭,隨即轉身去外間開門,不一時,身披雪白斗篷的落塵就出現在屋子內。斗篷上落了厚重的雪花還未被屋內的熱空氣融化,雪白的頭髮配著雪白的雪花,讓人一陣目眩,也不知道是他的頭髮更白些,還是雪花更白些。
從躺卧的姿勢爬坐起來,靠在身後牆壁上,冰涼的牆壁,恰好緩解了被熱炕烘烤得汗涔涔的後背。
我說:「你怎麼也在這?」
落塵回視了一眼跟在他身後進來的鬼面:「雪,你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鬼面抬目看了一眼落塵,隨即冷冷道:「她才清醒,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落塵蹙眉微微抿起一雙失了血色的雙唇,一邊走向我一邊解開他披在身上的白色斗篷。斗篷揭下,他一身雪白的長衫立刻暴露在空氣中,一身雪白穿在別人身上倒是沒什麼,但穿在落塵身上,這絕對是視覺衝擊。
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落塵,命令你三秒鐘內把這層白皮脫掉!」哪有說全身就不錯色的白呢,看他看久了。看其它地方全是黑色的,欠O的!
落塵一怔。隨後搖身一變,立時一身雪白變作一身淡藍,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鐘,真是羨煞我這個法術盲了。
等落塵在我身邊落座,我重複問道:「說吧。你為何會在這裡?」
落塵看了鬼面一眼,鬼面同他對視,很快便轉身,出門前依舊保持冰冷的態度。漠然道:「以後再因為你們的糾紛陷她於危險,我定不會饒了你們,要記得。她不在了,整個黑暗之城就會顛覆,而與之共存的魔界也會消亡,沒有了這個平衡點,七界將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落塵凝重點頭:「我知道。」
鬼面冷哼:「知道就好。」語罷走入隔間。很快就傳來開門聲,開門聲過後,整間屋子就恢復一種寂然。
微微垂眸:「為什麼要支開他?」
落塵回頭,抬手摸向我的額頭,試探了一下溫度。輕蹙眉頭道:「燒還沒有退,快躺回去。」說著就要來拉我。
伸手隔擋開他。我沒好氣道:「快回答我的問題!」
「這……」落塵俊臉染上薄紅,「我沒有支開他,他誤會了我的意思。」將被子拉起蓋在我身上,落塵抬眸目光閃爍道:「你真的什麼也沒想起來?」
先是不懂他的意思,很快瞭然,我搖頭說:「沒有,倒是你,從魔都出來就覺得和往日不一樣了,不會是姜九黎人格分裂的毛病也傳染到你的身上了吧。」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嗯!這種猜測的可能性太大了,就他現在對我的態度,和姜九黎第一人格時的模樣簡直像極了。
「人格分裂……」落塵喃喃,而後搖頭苦笑道:「他並非人格分裂,而是甘願將另一個人的記憶栽植在了他的腦中,因此情緒波動或是受到刺激時,便會出現雙重性格。」
「被栽植了別人的記憶?」扯扯嘴巴,說什麼笑話。
「對不起……」
「沒事幹嘛說對不起?」挪到靠近桌子的位置坐穩,端過鬼面燉給我吃的兔子肉,才打開蓋子,肉質的鮮美立刻滿溢進鼻腔,單憑味道就可判斷它有多美味。
不顧落塵愁思滿滿的臉,拿起筷子立刻大吃起來,肉質細滑,鮮美多汁,真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其實鬼面並不怎麼會做飯,我此刻也是餓極了,這麼清湯清水地喝下去,一盤子兔肉不一時便被我消滅掉。沒品地打了個飽嗝,就聽一旁還在錯愕的落塵一聲忍俊不禁。
我撇嘴不悅道:「笑嘛?」
落塵單指低著鼻尖:「沒……呵呵,沒什麼……」
沒什麼還笑?
我砸了咂嘴吧,說:「剛為什麼要和我說對不起?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敢劈腿……呃咳咳,話說他劈腿也與我沒一毛錢關係。
落塵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就回答道:「是啊,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怪我嗎?」
眨眨眼,咧嘴奸笑道:「怪,當然要怪,先說說,你做了啥子對不起我的事情。」衡量一下再酌情敲詐你一筆。
「……我曾經差點一劍將你斃命……」眼中湧上濃濃悔恨,落塵雙手握緊放在膝蓋上,骨節泛白,再用力些,他的手骨很有可能就此被崩裂。
一劍斃命……似乎曾經聽他提起過。
無意義地哼笑兩聲,吃飽了人的心情也很好,抬手手掌覆到他捏緊的白皙拳頭上,垂眸認真地用掌心將他的拳頭包握住。
「我呢,確實很想怪你,因為你差點要了我的命,就此一點,我就可以狠狠敲你一筆,但可惜了,你說的這件對不起我的事情我根本就想不起來,就算想起來,我也不會怪你。」抬頭沖驚詫的他笑笑,想起當時他說一劍將我斃命的時候,腦中回蕩的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她說不會怪他,因為他的好已經將此抵消,所以遂了她的意,現在的我也不會怪他。
落塵拚命搖頭。松拳反手握住我的手:「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都對你做了什麼!」苦澀溢出他的喉嚨。吐出的話都是一股愁苦味道。
輕嘆一聲,搖了搖被他握住的手:「好了好了,矯情個什麼勁兒,你和我獨處一室,不僅僅就是來和我道歉的吧。如果就只是這樣,告訴你,我羋陶葉說一不二,說不怪你就不怪你!」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兒似的。
落塵一滯,想了想:「除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還要和你說些什麼……」沒有底氣地垂下頭去。
我長長吸了一口氣:「沒別的?你是不是應該跟我解釋解釋。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好地方?」鑒於是鬼面的家,所以鬼地方直接越級到好地方。
落塵抿唇,白皙的臉上因為室內的悶熱而漸漸紅潤起來。他說:「你在魔界第一城被紫衣的地獄之火焚燒,暈了過去,姜九黎極盡阻攔不讓我把你帶走。但是你說過,如果我再次讓你落到姜九黎的手上,就算我失信於你,所以就算拼了我的性命,也要把你帶出魔界。好在。這個時候雪出現了,他同我一起擊退了魔界重兵。為了掩人耳目,才帶你到了他的住處,這裡……」
「停停停停!雪?你說的……是鬼面?」
「鬼面?嗯,我說的就是他,」落塵輕笑道:「雪全名雪傾舒,是出了名的僵獵,斬殺一切低等旱魃,但絕不濫殺無辜,只殺些危害人類的旱魃,當然,除了某些時候會更血腥一點,就如在魔界里他疾風般斬殺的那幾十名魔兵,只要是威脅到你的安危,他從不會手下留情。」
我說:「你說……他是僵獵,他叫雪……傾舒?殺人不眨眼睛的那個分屍狂就是他?」天吶,原來能給我帶來安全感的人是這種貨色。
落塵點頭:「雪這樣做也是為了維護你,在他面前,你一定不要叫他分屍狂,否則他會很傷心。」
「呃……好吧。」還雪?這名字怎麼跟個女人似的呢?
嗯……落塵長得特女娃,鬼面名字特女娃,這倆人還真絕配!咳咳,似乎同樣的話我也評價過落塵和姜九黎,看來,落塵就是那種百搭款,和哪個男人在一起,都是純小受那一夥的。
瞅瞅落塵那張白得是個女人都會嫉妒的臉,大吞一口唾沫,如果我是男人,此時此刻我絕對義無反顧地將其撲倒壓在身下,不把他戳的哭爹喊娘都對不起那根淫棍兒!
悵然若失,這麼好的天然小受我居然沒有辦法享用,唉,下輩子投胎要是再做女人,我就直接跳河跳海跳大江,死了算!
從各種淫穢思想里收回心神,我環顧房間四周:「姜九黎有追來嗎?他……會不會發現我們在這?」突然有些期待,我都不解我在期待個什麼勁兒。
落塵笑容滿滿,神色頗顯得意:「他當然有追來,但絕對發現不了我們在此,憑藉我與雪的法力,就算是姜九黎和九大長老合力,也無法尋見我們。這裡地處偏僻四面環山繞水,又是大雪季節,法力籠罩之下,所設結界就算是天上高位神仙也不可能發現我們……」
開始漫不經心地聽著落塵的敘述,他的成就感沒有帶給我任何安心的感覺,反而有種心肺撕裂開一道大口子后的刺痛。
扯住落塵的袖子,打斷他的話頭,低落道:「我渴了。」
落塵立即起身去外間倒茶,只是眼中一瞬劃過悸痛,回來時又是滿面笑容,將茶杯遞給我,似乎覺得不妥又收回手,將我的肩膀扶靠向他:「我喂你。」瓷杯的溫涼擦碰到粉紅色雙唇,溫柔至極的動作,茶水不疾不徐順著我微張的唇線流進喉中,他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極盡體貼。
「落塵,」我說,「你和姜九黎在魔都交戰時,我看到一個形同鬼魅的意識體,那就是栽植在姜九黎腦中的另一個人的記憶么?」
落塵輕點頭,細心幫我把殘留在嘴角的水漬擦凈:「萬年前和姜九黎最後一次大戰後,天帝抽去了我的記憶,將其封印在一個盒子里,千年前姜九黎從沉睡中蘇醒,機緣巧合得到這個盒子,那段記憶便被他吸入體內,所以他兼獲了兩個人的記憶,受到刺激就會表現雙重性格,不過於他來說,受到刺激的時候少之又少,基本上除了……」落塵纖長的白色羽睫微微扇動,沒有在說下去,收起為我擦拭的袖口,轉而端杯離開。
心中默默把落塵未說完的話補全,可思索了半天,總是覺得無法真正領會落塵的意思,卻因為他淡淡的氣質不敢開口迫問。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等落塵再次轉回,我如是說道。
落塵詫異,抬頭不解地朝我望了過來。
我說:「我想不起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從前並未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因為我的失憶,有許多人都在心痛,例如你,例如……姜九黎。」(未完待續……RQ